荣三省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冒出一句和问题看似毫不相关的话:
“殿下,你一定看到我屋子里的那口锅了吧”
“……?”云曦瑶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看到了。这时候你提那口锅干嘛?”
“那你知道那锅是用来干什么的吗?”荣三省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暗藏兴奋,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待云曦瑶说话便自己解答了刚才的问题:
“那口锅是用来炖肉的哦~”
“……!”云曦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问题,再加上荣三省说的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有此时这种莫名兴奋的神情,她突然犹如醍醐灌顶,眼睛瞪得溜圆:
“你竟然吃了……?!”云曦瑶说到一半胃里一阵翻涌,弯着腰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更难受了。
她缓了缓,压下那股子恶心劲,抬起头像是看变态一样看着他,厉声道:“所以外面那些……都是你的储备粮?”
说完云曦瑶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如炬,看着他道:“还有那些冰块,它们的作用就在于,保鲜,是不是?你将那些可怜的孩子封冻起来,一来可以防止腐烂后的味道出卖你,二来,”云曦瑶闭了闭眼,实在不想说出这可怕而恶心的真相,但她又不得不说:
“吃不完的话,可以留着以后再吃。”
那双墙的设计也在于此,一方面是为了藏那累累的尸骨,另一方面则是避免冰块暴露在阳光下过早融化。
这面墙的外头人来人往,却无人得知墙内有无辜的孩子即便死去也不得安宁。
他们被仇人残忍杀害,最后竟连血肉都要被拿来饲养恶魔。
何其可怜。
想到这,云曦瑶又一次捂住了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开始干呕起来,像是有什么翻涌着叫嚣着想要冲出来。
她快忍不住了。
正在云曦瑶难受之时,她突然感觉有一股令她倍感放松与舒适的乌木沉香包围了她,与此同时,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轻缓的语调响起:
“殿下,别逼自己。”
云曦瑶一下子舒服了不少,她感觉自己像是仰面躺在沙滩上,温暖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惬意而愉悦。
她缓过来后,略带感激地回头看了容琅一眼,对容琅宽慰地笑了笑:“没事,现在没事了。”
随后看向荣三省,眉头一皱,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之前他所言所行,恶心而反胃,于是脸皱成了一团。
有一只手悄悄凑上来,碰了碰云曦瑶的手,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反对之色,便得寸进尺地用温热的手一点一点地纠缠着,包裹住云曦瑶泛着凉意的手,随即紧紧握住。
像是要将力量分给她一半。
“殿下,”容琅冲她眨了眨眼,小声道,“这样是不是舒服点了?”
云曦瑶感受着那只手浅浅的汗意,看着容琅邀功一样的神情,终于舒心地笑了,眨了眨眼,同样小声道:“舒服多了。”
“殿下说得对极了。”荣三省并没有注意到那边涌动的暗潮,很是煞风景地愉快地笑着,“这些可都是荣家的孩子,父债子偿,他们替父辈们偿还欠我的债,不是天经地义么?”
说到这儿,荣三省阴恻恻地笑着道:“动了嫡子容易被发现,那便动几个庶子吧。”
“可即便如此,你心有怨恨,又为何非要将他们……”云曦瑶说到最后实在是说出那个字眼,顿了顿。
不过荣三省理解了她的意思,温和地笑了笑:“我这身子早年受了些伤,略有不足,听闻民间偏方说,童男童女钟天地灵气,用来治我这暗伤再好不过了。”
说完,荣三省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看向云曦瑶:“听闻殿下也是体弱多病,不如也照我这方子试上一试,我保证,药到病除!”
“你住口!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禽兽不如?”云曦瑶咬紧牙根,恼怒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就不配当人!”
“殿下,你这可说错了,他们整个荣家都欠我的,我不过是讨回点利息罢了,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呢?”荣三省也不恼,笑眯眯地纠正云曦瑶的说法。
云曦瑶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的精神想来已经不正常了。
他一直在马场呆着,干的估计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若是他此后一直是马场的马奴倒也没事,顶多是发几句牢骚,怨天尤人罢了。
可当他得知自己竟是荣国府失踪的嫡子,当年还是像瘟神一样被送走,双生子之一的另一人却安然无恙,享着泼天富贵,甚至连眼盲了都能占着官位,受着尊敬。
他心里的不平衡一下子就爆发了。
他觉得自己是那个被牺牲的可怜虫,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便剥夺了他享受荣华富贵的命运,关闭了他朝上走的大门。
凭什么一定要他来牺牲自己保全一家?凭什么这一家安心享着他牺牲后带来的成果,却连他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全家对于他的名字三缄其口,任由他在泥泞大地上摸爬滚打。
可是啊,云曦瑶轻叹一声,他的怨恨冲天,只是为着自己的不公而打抱不平,却没有想到当时荣国公夫妇的苦衷。
他们也不希望孩子刚生下来便闹得骨肉分离,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非要让他们在全族性命与骨肉团圆之间做出选择。
孩子送走后,等风头避过去了,接回来就好。
可全族人的命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中间一个小小的差错,竟会引得骨肉重逢的时间推迟了这么久。
哪怕他心有怨气,却也不应该以这样极端的方式,闹得家破人亡。
等等,云曦瑶忽然愣住,如果说他只是一介马奴,地位应当不高啊,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纹身高手,甚至能将胎记纹得连经验丰富的老仵作都骗了过去?
还有那些冰,古代的冰应当也不算常见,他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
云曦瑶想不通,莫非是他曾有奇遇?
又或者,他还对他们隐瞒了些什么?
“这么多孩子失踪,荣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你就不怕他们查到你身上?”容琅皱了皱眉。
荣三省看着他眼里露出奇异的光,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随即笑得意味深长:“你觉得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对于庶子是什么态度?”
“你是说,这些孩子是荣家的庶子?”云曦瑶反应过来,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错,”荣三省冷笑了一声,随即心情颇好地慢悠悠地解释道,“像荣家这种大家族,家大业大,族里的男子少不得要纳几房妾,以至于庶子多如牛毛。自古嫡庶不两立,那些个嫡母嫡子们,表面上看着亲切大度,其实对于庶子们早就是欲除之而后快了。”
“我不过就是告诉他们,我有办法让那些庶子消失不见,他们便主动上了钩,帮着我将那庶子拢过来,对外只称他们是来我这学本事,没个三年五载回不去,如此便将那些小孩骗了过来。”
说完荣三省还觉得好笑,“可笑那些嫡系一脉当我是真心帮着他们扫除绊脚石,帮我遮掩;而庶子那一支还当我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帮我说好话。两边都念着我的好,还真是可笑。”
荣三省摇了摇头,眼中有着嘲讽。
“你以为他们凭什么信你?就凭你那拙劣的谎言?”裴桓听了火冒三丈,忍不住厉声呵斥道,“那是因为你顶着‘荣九思’的身份!九思为人一向磊落,他是个真正的君子,绝不愧对荣国公为他起的名字!在这个荣家,没有人觉得他会撒谎,因为他许诺的每一件事他都做成了!哪怕他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大家也都会信誓旦旦地认为,他绝对说到做到!”
说完,裴桓厌恶地扫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似乎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你与九思虽说一母同胞,却是云泥之别!在泥里腐烂透顶的虫子,即便披上了华丽的外衣,也难以掩盖内里散发的恶臭!”
荣三省听了之后有一瞬间的怒容,像是被挑衅的毒蛇,张扬地竖起了瞳,仿佛下一秒便要张开嘴露出暗藏的毒牙,伺机恶狠狠咬人一口。
但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还笑了一笑,冲裴桓堪称轻柔道:
“没事,我不生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你们口中那个光风霁月的荣九思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那些尸块应当已经被虫蚁啃噬得不成样子了吧?你们说他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可现在呢?地上的泥把那片云拽到了地底,他最后还不如我呢,不是吗?”
说完他笑了笑,有些恶劣,“至于你们,别着急,现在叫嚣得这样厉害,还为他打抱不平,那不如让我来送你们一程,与他作伴,可好?放心,我的刀很快的。”
说罢,荣三省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亮出了一把刀,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明亮。
谁料竟不小心甩出了一样东西,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恰好滚到对面。
裴桓离得近,眼疾手快捡了起来,翻过来一看,瞳孔紧缩。
荣三省往身上一摸,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