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九章 死而无憾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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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传山已经奄奄一息，眼中的光泽越来越暗淡，他看着庞十五，近乎哀求地道：“我妻女无辜，能否放过？”

庞十五面无表情地道：“我们从来不滥杀无辜！”

耿传山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有气无力地道：“那我就放心了！”他马上想闭上眼睛，他实在太累了。

这一辈子杀了太多的人，如今报应来了，自己也马上要死了，死亡原来是这么奇妙，一切都变得模糊淡化了，虚无飘渺。感觉身上的精气神全部慢慢耗尽了，再也没有什么欲望了。

对这个世界一旦没有了留恋，自然就没有了恐惧。

死亡之所以让人恐惧，是因为人没有活够。大家都认为自己还没有享受到应该享受到的乐趣！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最不能接受，所以最让人恐惧！当然，也有人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但这种英雄人物终究是少数！

耿传山从来没想过要当这种人。他承认自己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无欲则刚。所以他以前也怕死过。

但现在他却不怕死了。

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终获解脱的感觉！

往日的争雄岁月如同海市蜃楼一幕幕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带领着弟兄们和对手拼命，不知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弟兄的性命，终于打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

打江山累，守江山更累！

他时刻要防着敌人把地盘抢回去！

他时刻要提防对手暗算自己！

他还要防着别人知道他和老六和的关系！

他唯一的独子是他最大的破绽！可惜，出卖破绽的却是自己唯一没设防的兄弟！

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自己要这江山何用？更何况这江山已经被李煜之流强行染指，自己从一个一言九鼎的耿大哥变成了近乎傀儡的耿庄主，活着的乐趣已经越来越少了。

生既无欢，死又何苦？

不如死去！

他眼皮越来越沉！

庞十五眉头一皱，喝道：“你先等会再死！李煜弃你而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王笙和端木燕面面相觑，让人等会再死，亏庞十五说得出口！

但庞十五这么说又似乎发乎自然，让人又说不出什么来！王笙和端木燕心道：看来老粗有老粗的好处，别人不会对老粗过于苛求！

耿传山闻言精神一震，随即又暗淡下去。

看来他不是没有想法，只不过想到了忌惮之处便放弃了！

此时他的腹部已经不再流血了，因为已经流干了。

他的血现在几乎漫盖了整个大厅！到处是腥红的血迹！刹那间真让人有踏入血河的错觉！

庞十五甚至冒出了一相奇怪的念头，一个人的血究竟可以流多少？这耿传山的血也太多了吧！

耿传山虚弱地道：“你是想让我出卖李煜的秘密？”

庞十五盯着耿传山，沉声道：“干嘛用出卖两个字，多难听啊，他抛弃你在先，你报仇在后，这叫恩怨分明！”

耿传山摇了摇头，“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李煜的契奴！我妻女也是！他放弃我，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奇怪，我也不感到伤心，因为这种事注定要发生，只不过早晚而已。”契奴的生死完全掌握在契主手上。

契奴在契主的眼里，真的和一只蝼蚁没有区别！站在契主的角度，生杀予夺，操之在我！契主想杀契奴，就如同踩死一个蚂蚁！

站在契奴的角度，生死一线，旦夕祸福！今天还在沐浴阳光，明天可能就躺在棺材里入土为安！

王笙皱眉道：“没想到李煜这么黑，连他妻女都不放过！他若出卖李煜，他的妻女自然也要完蛋了！”

端木燕道：“所以他不可能透露李煜的任何秘密。”

庞十五道：“不透露就不透露吧，反正对我们来说李煜的秘密也没什么大用处，不外乎收买了哪些官员，矿点的位置，采矿的马仔是哪个帮派的，谁来运，卖到哪，不过如此。我们马上就快到南唐了，说不定还能遇上他！抓住他一切不就都解决了？”

端木燕道：“如果以南唐再说，那李煜在青州的根基就等于没有动摇！”

庞十五皱眉道：“嗯，也对，李煜布下的许多暗线会继续蛰伏，估计风声一过，他们又蠢蠢欲动卷土重来！”

端木燕道：“如果那样，斩草不尽，春风又生！”

庞十五道：“没事，大哥会有办法”

王笙道：“云门山庄的其他人怎么办？”他的眼神告诉庞十五，他想杀人！他很想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他的青霜饥渴难耐！

庞十五沉吟道：“他们多数都是一些听令行事的底层喽啰，罪不致死，不如遣散吧！”

王笙看了庞十五半晌，实在猜不透庞十五是怎么想的。

原本叫得最欢的结果怂得最快！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好。”他才不会和庞十五翻脸呢！杀人的机会有的是，和庞十五，关键是和他背后的大哥交上朋友，那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大家虽然是“朋友”，但朋友有很多种，酒肉朋友也是朋友，泛泛之交也是朋友，生死仇敌有时候也是“朋友”！

他要的是生死之交！

不过这还需要自己付出更多的代价！

端木燕调侃道：“如果是你大哥在这里，估计这里早被搬空了！”他分明是在调侃凤九霄雁过拔毛的脾性！

庞十五呵呵一笑，自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道：“对呀！青州这里还没有山盟的分舵，不如把这里当成青州分舵！”直接把这里收归己用，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不就都成了大哥的嘛，那还用搬吗？

王笙不禁一怔，没想到庞十五居然认真了，而且步子迈得更大！他摇头道：“端木兄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我问你，谁来当这个分舵舵主呢？难道还得从你们老家往这里调人？”

从家里调人，二愣子？三花子？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来这里能镇得住吗？庞十五突然缓缓地看向老八。老八好歹是地头蛇，人脉广，江湖地位也不低，比三花子他们更合适！

老八见庞十五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他，顿时吃了一惊，“庞大侠，在下是青州帮主的契奴，你要签我血契我当场就得毙命！”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要签他血契！

庞十五哈哈一笑，“没事，没事，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算了，我已经想到了，不问了。”

其实他刚才只是突发奇想，想问老八对这个分舵舵主感兴趣吗？

签血契？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还不会签别人的血契！

这个秘密他自然不会透露，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尤其然王笙和端木燕两人前，坚决不能让他俩知道自己不会签血契的事！

王笙道：“你想让他当分舵船主？这种事你不请示一下你大哥？”他自然一看就明白庞十五的意图。

庞十五道：“这个自然得由大哥做主，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就算他同意了也得大哥点头才行。”

王笙摇头道：“不能这样。你如果刚才问老八了，假如老八也答应了，然后你再去问你大哥，首先你大哥肯定很为难！其次会让你的威信受损！”

“为什么？”庞十五自然要问个明白。他有个优点，谦虚谨慎！

见庞十五能听得进自己的劝告，王笙很欣慰，“我当你是兄弟才和你说这话。你先斩后奏把老八带回去，说这就是青州分舵的舵主，你让你大哥怎么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他明明心里不认可老八，但为了不伤你的面子昧着良心同意，那极有可能会给你们以后的布局带来隐患。但是他要是直接说看不上老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定你，既显得你们兄弟之间有了隔阂，又打击了你的威信，你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一个说空话的人，一个说到做不到的人，谁，还会再信你？所以说无论从哪方面讲，你擅自做决定都不是好事！”

庞十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抱拳肃容道：“王兄说的极有道理，受教了！”

王笙转头对老八说道：“不好意思，拿你当例子对不住了！”

老八尴尬一笑，“拿在下当例子是在下的荣幸！”

端木燕道：“耿传山死了。”

庞十五看着耿传山的脸，发现他最后是闭着眼的。

这家伙竟然死而无憾，走得很安详！

想想也能理解。

儿子已经死了，再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妻女的命也保住了，再也没有了牵挂！

至于其他的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以后再也不用操心了！谁愿意管谁管吧！

所有的结义兄弟也全死了，欠他们的债，今生再也不用还了。

庞十五道：“人要是都能像他这样走得如此安详，死而无憾，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