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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达先生,汉明先生明天应该就能到了吧?”
连续十五天都呆在城楼之上,吃喝拉撒就没下来过的郝昭。
今天终于是回家了一趟,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物,面带笑容地和荀攸交谈道。
荀攸给郝昭倒了一杯热茶,脸上也是略带笑容。
“郝将军所言极是,如今樊稠黔驴技穷,我们只需再坚守一日,按照既定时间,即可等到汉明援兵,届时,便是大破敌军之时!”
郝昭长舒一口气:“如此,总算是不负主公重托,不然,我将无颜面见晋阳父老!”
荀攸捏着最新的军报,笑着看向郝昭道:“此番郝将军能以三千弱旅,坚守晋阳抵抗樊稠三万大军半月攻城,已为大功一件!”
听到荀攸夸赞自己,郝昭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公达先生谬赞了,郝昭只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此番若无汉明先生早做打算让德衡先生打造出来的猛火油柜,晋阳哪还能坚守至今。”
“将军无需妄自菲薄,我荀攸,也是出自大族,而来已虚度光阴三十一载,遍观我荀家上下青年才俊,能于未及弱冠之年,能有将军这般做事沉稳大气,兵法韬略聊熟于心者,未曾得见!”
荀攸这话倒真不是在吹捧郝昭,除了秦耀提供的破坏地方军械的猛火油柜之外,此番守卫晋阳,郝昭的处变不惊,有力调度也是重中之重!
想他荀家,堪称大汉顶尖的世家,纵使他荀攸自己,在郝昭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和哪家公子流连青楼楚馆,又和哪家小姐谈情说爱呢!
何谈能跟郝昭一样,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
郝昭不属于望族,其家族,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寒族,相比较自己荀家这种家传渊源的世家大族,寒门出贵子,难能可贵啊!
当然,在荀攸看来,此番郝昭守城,其能力尚在其次,最让他佩服的,是郝昭坚韧不拔的性格!
哪怕敌军势大,郝昭不曾害怕!
哪怕父母因非议受伤,郝昭不曾退却!
哪怕守城无望,郝昭也没想过放弃,荀攸知道,哪怕那日他大开城门将百姓放出去,郝昭的最终归宿,也是留下来,和晋阳共存亡!
主公何其有幸,能有这等少年才俊辅助!
这证明我晋阳,未来可期!
郝昭小脸红扑扑的,显然,能被荀攸这般肯定,对他而言,是无上光荣。
荀攸笑着捋了捋胡须,捏着军报道:“我这边有最新情报,将军听完之后,就可以把整颗心都放进肚子里了!”
郝昭眼睛一亮:“莫非,是主公他们回援了?”
荀攸点了点头:“元直在阴馆,一把火覆灭了于夫罗和郎氏骨都侯在内的七万联军,主公也在军报中告知,已经先一步派遣汉升将军率领踏白军回援晋阳,让我们务必坚守,等待援军,算算时日,汉升将军的兵马和汉明的援军,估计也就前脚后脚便能赶到了!”
“太好了!”郝昭抚掌。
“汉升老将军之踏白军,乃是行动最为迅速的骑兵,有此援军,晋阳定矣!”
“郝将军先不要急着开心,我这边还有其他军情呢!”
“还有好消息吗?”郝昭瞪大了眼睛。
荀攸点了点头,露出快意的笑容:“长你两岁的黄叙将军,也在羊肠仓大捷,前段时日羊肠仓一带连日大雨,黄小将军命人堵住汾河上游,待雨停之后,决堤淹没当于骨都侯两万大军,收缴近万马匹,此刻也在驰援晋阳的路上!”
郝昭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黄叙兄真有黄老将军之风范也,能以弱胜强,我远不如也,今后,该当向他多加请教!”
荀攸笑了笑,很是满意郝昭这种谦虚的性格。
“还有……”
“还有!”郝昭捏紧了拳头。
“自然,关将军在兹氏一带,只身入敌营,力劝白波杨奉,两方罢兵,杨奉为表歉意,遣大将,率白波一千精锐骑兵,随关将军回援晋阳,关将军先遣信使,嘱咐李乐据守平陶、大陵一带,等他率部赶到,再行对李蒙所部飞熊军用兵!”
“哈哈,这真的是绝好的消息,如此一来,那位的所谓四面楚歌之计,已经彻底告破,接下来该面对四方包夹的,就是他樊稠李蒙了!”
荀攸点了点头:“至多三日,汉明虽说传信说八日之内,便能赶到晋阳,但天井关距此,千里之遥,若想在八日之内赶到,必定是人困马乏,想来以汉明之智,不可能用疲兵迎敌,故此,一定要保证晋阳没有失陷的风险,等汉明所率之背嵬军有足够的时间调度,最好是坚守到其他几路援军都赶到,那才是万全之策!”
荀攸认真地看向郝昭道:“所以,还要辛苦郝将军这几天,坚守晋阳,不给樊稠任何可趁之机!”
郝昭会意,点了点头回答道:“郝昭记下了,剩下的这几天,我一定会严防死守,让樊稠饮恨城外!”
……
翌日,郝昭在家稍作休整之后,便重披甲胄,天才微亮,他便已经将各处城防部署完毕!
“兄弟们,今天就是我们坚守晋阳的第八天了,主公、汉明先生、关将军还有黄小将军的各路援军,不日便可抵挡晋阳,晋阳之危立解,但是,此我方转危为安之际,敌军必然会发起猛烈的攻势,所以,郝昭在此,恳请兄弟们与我一道,守住这最后的几轮攻势,能做到吗!”
“能,能,能!”
包括郭家提供的三千私兵,郝昭手上剩下的补充到一千的城防军,以及自愿替守城运送各种物资的两千民夫,皆是异口同声地高喊道。
郝昭抿了抿嘴,望向南方。
此时,樊稠也率领仅剩的一万二的攻城部队,浩浩汤汤地朝着晋阳内城进发。
双方士兵怒目而视,均是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瞪着对方。
双方之间,各自都手染同袍鲜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樊稠,你已是强弩之末,本将劝你,早日洗干净脖子等死的好!”郝昭率先开口道。
城下,樊稠抬头望去,脸上,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郝昭,你真的很不错!”
“我承认,过去,是我小看你了!”
听到樊稠阴森森的语气,郝昭眉头一皱。
“樊稠,你又在想什么诡计?”
“诡计吗?不不不,我相信,过去的半个月里,你我双方已经是知根知底,我也清楚,寻常的攻城方法,看来是不能奏效了!”
没等郝昭回话,樊稠继续说到:“我也知道,如今牵制刘备各路大军的力量皆已败退,想来,你郝昭已经准备向刘备邀功请赏了吧?”
郝昭眼睛一眯:“既知我主援军将至,你樊稠不夹着尾巴逃命,是想替他董贼送死吗?”
“没办法啊,我家董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若拿不下晋阳,与其回去牵连家人,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划算!”
“所以,留给我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就是马革裹尸!”
“而另一种就是……攻破晋阳!”
双方将领目光对视,旗鼓相当!
“你有胆,便放马过来吧!”郝昭放下狠话道。
“好,全军都有,把新打造的攻城利器给我推上来,让我们这位阻挡我们脚步半个月的郝将军看看,他能不能挡得住!”
随着樊稠一声令下,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郝昭放眼望去,只见一架架有着大摆臂的车子被推了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郝昭从未见过,不由看向一旁的荀攸。
荀攸稍做深思之后,瞪大了眼睛。
“投石机?”
在远处发号施令,让军士装填巨石的樊稠像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回过头来冷笑了两声。
“给我全部装好了,对准晋阳城,抛射!”
“不好,郝将军,快下令,全城百姓退往城北,万不可在城南逗留!搜集全城的牛皮,速速送往城楼处!”
“什么?”
荀攸来不及解释,郝昭立刻按照他的意思下达了军令。
然而,匆忙下达好了军令的郝昭,来不及做出其他的防御措施。
只听得樊稠高喊一声:“放!”
随后,十架装填好了数百斤巨石的投石机在军士的操控下,通过杠杆原理,将巨石高高地抛射了出来。
第一颗巨石落下,郝昭等人耳边一震,整个人都被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脑壳发蒙。
烟尘缭绕处,巨石撞碎了一个城角。
然而,都没等郝昭发号施令,其余九颗巨石接踵而至。
轰隆隆!
轰炸声不绝于耳,郝昭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一阵尘土飞扬,郝昭甩了甩面前溅起的尘土,忙是看向一旁的荀攸。
“公达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荀攸脸色惨白道。
“立刻清点损失!”郝昭站起来发号施令,举目望去,后续有两颗巨石砸在了城楼之上,br />被巨石砸中的人,无一生还!
经过轻点,这一轮共十颗巨石落下,两颗落在了城外,第一颗在内,三颗砸在了城墙上,两颗落在了城楼上,砸死了十余日,受伤者数十,剩下的三颗,均是落在后方城内,造成多少损伤还待统计。
荀攸连跌带撞地冲向了郝昭,双目赤红道:“郝将军,投石机抛射之石,非人力可挡,速速让人撤离城楼,收集牛皮等坚韧之物,悬挂于城楼之上,方能截住巨石下落!”
“放弃城楼?怎可如此!”
在二人争执不下之时,樊稠下令的第二轮抛射继续开始了。
轰隆,轰隆,轰隆隆!
喧嚣声过后,郝昭便是听到了烟尘弥漫处,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被巨石砸中,没死的人,绝对要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死去的人,是瞬间失去了意识,而若是被擦到,砸到腿脚胳膊……那才是痛彻心扉!
很不幸,这次的投石机,有三颗巨石准确地砸落在了城墙之上。
“郝将军,没时间犹豫了,对方所用之投石机,肯定是经过工匠改良,准度比记载中的还要高,我们没办法守的!”
“守不住也要守!”郝昭牙关紧咬,双目赤红。
明明只需要再坚守最多三天的时间,就能等到援军,没想到在这最后的时刻,樊稠方,居然还拿出了投石机这种可怕利器!
相比记载中震慑力远大于杀伤力的华而不实的投石机,显然,此时樊稠所用的投石机的准度更高!
投石机的准度一旦提升了,那对城楼守兵的杀伤力,是十分可怕的!
尤其是目睹刚刚还在跟自己笑谈风声的同袍被巨石砸成一滩烂泥,对剩下的守兵而言,心理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盾兵在前,给我用命护住身后的同袍!”
郝昭下令道。
盾兵防守,可以免去掉落在城墙上的巨石的大面积杀伤力,当然,持盾者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也幸好,这些守兵经历了连番大战,已经变得十分坚韧,闻听郝昭将令,下一刻,便有悍不畏死的盾兵持着大盾,将战友们守护在了身后。
“公达先生,小心!”
郝昭抬头看去之时,第三轮抛射再度开始,而荀攸站立的位置上空,正好有一颗巨石急速飞掠而来。
郝昭眼疾手快,将荀攸扑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身后巨石落地,震荡力让二人的鼓膜都是一阵发颤。
也有七八个挡在最前面的盾兵,阻挡了一颗巨石的落下,换来的,是盾破,人亡,倒在了血泊之中。
没有犹豫,身后的人继续持盾挡在了前面。
荀攸嘴角发颤地从地面坐了起来,看着晋阳儿郎们悍不畏死的情景,由衷道:“人人皆如此,何惧外敌!”
几轮轰炸过后,尽管郝昭方每个人都过得心惊胆战,城墙也被砸的坑坑洼洼的丑陋不堪。
但那一排的盾兵,像是守护晋阳的最后一道防线,坚固无比地挡在了最前方,将投石机的杀伤力降到了最低。
而远处,樊稠压了压手,示意暂停抛射。
看了看城楼上的风景,樊稠咧嘴一笑。
“传我将令,投石机不间断抛射,攻城部队,给我全军涌上,我要在半日之内,拿下晋阳!”
“将军,如果投石机不停抛射的话,那我方攻城部队必将被笼罩在巨石阴影之下,如此……”
“嗯?”樊稠转头看向开口之人,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樊稠拔出身侧佩剑,一剑将此人割喉。
“哼!大战在即,敢乱我军心者,杀无赦,凡我部下者,登城杀敌,第一个登上城楼者,赏千金,拿下晋阳之后,大肆劫掠十天,弟兄们,给我冲!”
恩威并施之下,害怕于樊稠威严的士兵不敢犹豫,冒着石炮,将井阑、云梯等攻城器械朝着城楼方向推去。
途中,又不少己方士兵误伤在巨石抛射之下,相比守城方,这些行走在前线的士兵,面对巨石落下,没有任何的抵抗可言。
但即使这样,樊稠已经眼都不眨,目光所致,只有那被郝昭死死守护了半个月的晋阳城!
“郝昭,晋阳,你守不住的!”
“郝将军,敌军,攻过来了!”有人传讯道。
郝昭大惊,连忙从城楼上探出头去,便见到密密麻麻的攻城部队,推着各式攻城器械,不惧生死地朝着城楼方向攻来。
“樊稠……好狠的心啊!”
郝昭已经看到了不少攻城士兵没有死在自己这边的箭矢之下,反而是被后方抛射而来的巨石砸成了齑粉,内心震惊,樊稠这是为了拿下晋阳,不折手段了!
“给我……”
没等郝昭说完,身后一阵轰鸣声,郝昭甩了甩脑袋,整个人都在蒙圈,头发已经是尽数被灰尘堆满。
“推猛火油柜,烧掉对方攻城器械,不能让任何一人登上城楼!”
“将……将军,有两架猛火油柜,已经被巨石砸烂!”
“什么!”
郝昭牙关都咬出血了:“不顾一切,阻挡敌军登城!”
“诺!”
晋阳攻防战,最血腥的一幕到来。
郝昭方,不仅要面对那不间断落下的巨石冲击,更是要凭借剩下的两具猛火油柜不断焚烧对方的攻城器械。
然而,四具猛火油柜维持整个晋阳城防还显捉襟见肘,只剩下两具,那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了!
这次,樊稠是下达了死命令,所有云梯、井阑全部用上了。
天空,不只有巨石,还有来自井阑上的箭雨!
樊稠方,五千精锐在内,一万二的攻城部队被全部派遣了上去。
数十架云梯,将整个晋阳城楼架得满满当当,猛火油柜烧的管子都通红发软了,都无法解决这么多的云梯!
不一会,樊稠方便有漏网之鱼登上了城楼,随后,晋阳城楼防线,大面积溃败,接二连三的士兵登上了城楼!
两方士兵,便在石炮的洗礼之下,展开了白刃战!
哪怕是荀攸,也抽出了他往日充作装饰的佩剑,和几名士兵展开了生死搏斗。
一时间,晋阳城防告危,城楼上,樊稠方的士兵不断增多。
两方兵力趋于对等!
樊稠一挥手,身后投石机停止投射。
看着远处破烂不堪的晋阳内城,樊稠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一个时辰后,郝昭率部退出城楼,于城门处据守。
两个时辰后,坚不可摧的城门被樊稠方士兵打开,剩余的盘旋在城外的士兵叫嚣着涌入城中。
三个时辰,双方士兵已经是杀红了眼,郝昭方连带郭家在内的三千私兵,被杀得只剩下了不足一半!
誓死不退!
郝昭手臂上涓涓流血,一旁的荀攸更是面色惨白,大腿一瘸一拐的,往日精心刺绣的袍子上被血渍浸染。
“公达先生,你还撑得住吗?”
荀攸哆嗦着嘴唇,点了点头。
“誓与晋阳,共存亡!”
郝昭喘着粗气,杵在地面的宝剑不断地朝下滴着鲜血,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不管自己杀的再多,对方还有数倍于己方的人马在不断地冲击自己这边这道薄弱的防线!
“兄弟们,身后,是我们的乡亲父老!”
“我们,是晋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我们倒下之前,决不能放过去任何一个敌人!”
“以你我血肉之躯,守护晋阳!”
打马来到城门口的樊稠看着还在负隅顽抗的郝昭,不禁动容。
抽出佩剑,朝前一挥,冷漠道:“杀光所有守城士兵,冲入晋阳城!”
“杀啊!”
樊稠方再度发起冲锋,郝昭眼看着身边一直护卫自己和荀攸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喉间,发出犹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守不住了吗?
主公,我尽力了啊!
汉明先生,郝昭有负你的重托,不能坚守住晋阳第八日!
但在我死之前,我决不允许他们入城!
想要入城迫害我的乡亲父老,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两千……一千五……一千……五百……
郝昭脱力地跌坐在地,他的手臂已经麻木,一旁的荀攸已经依着墙角,生死不明。
杀不动了!
自己身旁的几百人,也已经筋疲力尽,面对如狼似虎的敌兵,做着最后无力的抵抗!
晋阳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要告破!
而这时,面露得逞笑容的樊稠,却看到身后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一个军士。
慌张地禀报道:“将军,不好了,南面出现一支精锐骑兵,正快速朝着晋阳而来!”
南面,是秦耀!
该死,怎么这么快!
樊稠当机立断:“立刻拿下晋阳,关闭城门,阻挡对方骑兵入城!”
剩下的万余士兵,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着郝昭方仅剩的数百残兵杀去。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郝昭已经感觉到敌方士兵的长刀挥向了自己的脖子。
正当他准备引颈就戮,以报刘备提携之恩时,天空,一道身影降落。
随后,剑光四射。
挥刀砍向他的那名士兵瞬间捂着脖子殒命当场。
“有我王越,何人敢入晋阳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