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韫深小朋友出生的时候, 正好赶上东临市下了场大雪。
医院外白雪皑皑,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街角和马路上。光秃秃的树干盖着厚重的雪层,戏脆撑不住重量, 啪一声断裂, 掉进雪堆里, 四仰八叉地横躺着。
产房外,等待的一分一秒对陆格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他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抽完了整整两包烟。
见到知柚的之后, 他几乎是打着颤在去拉她的手。
躺在那儿的人面色苍白,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浸湿, 可是在看到陆格的时候,还是对他露出了笑容,像是在安慰说,我没事。
两手交握的地方, 克制不住的抖动明显。陆格的双眼中尽是红红的血丝, 下巴处都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儿, 这也是第一次, 知柚感觉到陆格身上浓厚的惧意。
医生团队都是从一开始陆格便安排好的,几位医生经验丰富, 这么多年也见到了很多产房内的感动与温情。
大多数妻子在生产之后,丈夫都会激动地说些感谢或欢喜之词, 更有甚者还会潸然泪下。
而现在,伴随着陆韫深小朋友的啼哭声, 陆格也开了口。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 喉间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胸腔震荡起伏, 紧握着知柚的手,手心出了冷汗。然后,陆格严肃又凝重地说了句话,“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产房内医护人员:“……”
正在哭唧唧的陆韫深小朋友:“……”
要是每回都让知柚经历一遭这生产的苦,恐怕陆格得心疼到疯。
知柚原本累极,可此时听到了陆格的话,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当着宝宝的面这样说,可能会让他很尴尬。”知柚边笑着,眼睛却有点红。
也不知道刚才见不到自己的那些时间,陆格都做了什么,应该很难熬吧。她不经意地闻了闻鼻间传来的味道,故作不悦地皱皱眉,“又抽烟了是不是。”
话出口的瞬间,陆格便往后退去,却被知柚一把拉住。
耗了太多体力,知柚犯困,眼皮子有些打架,带着鼻音的话语声低低的,“我想睡觉,你得陪着我,不能走。”
陆格又是深呼吸一口,一只手按住眉骨,挡住了眼睑。筋骨分明的手背做遮掩,但知柚还是看到他掌下滑落出来的东西,被他迅速擦去。
“嗯。”陆格沉沉地应了一声,嗓音喑哑。
片刻,陆格放下手,看向知柚,道了句,“放心,我陪着你呢。”
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眼尾发红,知柚嗓子咸咸的,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别哭啊,我又没事儿。”
陆格双手合十握住知柚的指,又应了声嗯。
方才在产房外,陆格只能靠烟草麻痹自己焦虑的神经。尽管知道里面的都是最顶尖的医生,知柚的状态也始终健康稳定,但他依旧惧怕任何意外的发生。
但凡出了什么差错,陆格都不敢去想后果。
虽然陆格的话寡少至极,但是在陆格握着她的手落泪的那一刻,知柚清晰地感受到,陆格对她的爱,跨悲欢离合,抛生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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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柚生产后不久听说了桩事,陆千风和宋青离婚了,而且据说离得不太体面。宋青几乎是被陆千风扫地出门的,和他闹了好一段时间。
然而陆千风像是铁了心,论她如何闹都没用,给了她比钱断得干净。
宋青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自是知道他的狠心,一旦决定的事,如果继续闹下去怕是连钱都拿不到。于是也没法子,只能认命离开。
过惯了豪门太太的生活,从奢入俭难,她哪里还适应得了,想来那笔钱没过多久便会被她挥霍掉。
这事儿陆格只提了一下,见知柚惊讶,便当讲故事般说给她听。
他们过得如何,从来都不在陆格的考虑范围之内。
孩子出生的时候,陆千风曾来看过一眼,知柚想起那时他那张凌厉面容上露出的温情,想来不是装出来的。
陆格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寥寥几句便没了话。
孩子自出生以来,都是跟在陆格和知柚身边的,他们并没有把孩子交给长辈照顾的想法。况且,陆韫深小朋友好像也更愿意待在爸爸妈妈身旁。
陆韫深小朋友和他爸爸陆格好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静且很少哭闹。
恢复期的知柚身上还有些薄薄的肉感,看着她每天站在镜子前为自己的那几两肉发愁,陆格还给她找了营养师,好像生怕她吃不上一般。
家里有健身房,知柚会在白天的时候带着陆韫深小朋友来这里,举着他的小胳膊小腿运动一番再回去。
晚上,陆韫深小朋友睡得早,知柚洗了澡早早地就窝在床上抱着平板涂画起来。
于是陆格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知柚散着头发趴在床上,双腿曲着往后抬起,两腿来回晃动一摆一摆的。裤腿掉到膝窝上,露出节白腻的小腿。她的手肘撑在床面上,歪着脑袋像是在苦思冥想。
陆格心间一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回来了?”知柚回头,把平板放了下来。
“嗯。”陆格关了门。
下一刻,屋内的灯也被他关灭了。
陆格扯了领带,几步走到床边坐下,从背后搂住知柚。
“陆格?”
细碎的吻落在颈后和背部,知柚想动,却被陆格按着没法动作。
“这么久了。”陆格突然开口,“是不是可以了?”
知柚被陆格翻过来,紧接着,脖子被迫抬起,指缝被人窜入,十指交叠。
算起来,他们真的很久没做了。
怀孕的那几个月,陆格小心谨慎,根本不怎么敢碰知柚。除了那么偶尔几次的情不自禁,也是一再克制。更多时候,陆格总会在最后关头冲进浴室。
于是借着这个由头,陆格开启了新大陆的探索。
就算是这样,也能把知柚累得够呛。
此刻,陆格俯身吻上来,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念头。
身形还没有恢复完全,知柚有些推拒,“陆格,我身上…很多肉…”
“哪里多了。”陆格掀了被子,再次贴近她,忍不住动作,“我怎么觉得,摸起来这么舒服。”
“……”
知柚无言,她早该清楚,陆格这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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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韫深小朋友两岁的时候,经常被知柚带着去找林辛束玩儿。
入了冬,两个人约着一起在家吃顿火锅。
一直让知柚感到苦恼的一件事,是陆格和陆韫深小朋友的关系。明明是那么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团子,陆格却好像怎么看都有点不高兴。
尤其是小团子哼唧唧地爬到知柚身上的时候,陆格总会板着张脸把小团子抱下来,严肃地警告他,不能在人身上乱爬。
听了这话,小团子好像也有点生气,抱着手委屈巴巴地坐在地毯上,瞪陆格好几个白眼,回回把知柚笑得够呛。
然而笑归笑,再凝重的父子关系,也总需要缓和一下。
于是,知柚常常会给父子俩创造独处的机会。就比如现在,她自己先去了林辛束家,让叶序带着陆韫深小朋友一起去公司找陆格后再过来。
宽敞的车厢里,陆韫深小朋友坐在儿童座椅上,新奇地在车里看来看去。
陆格看了眼身侧,抬眼对着开车的叶序道:“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陆总,这是太太的意思。”透过后视镜,叶序战战兢兢地答道,心里祈祷着,这小家伙可千万别整出什么事儿来,他可拉不住架。
闻言,陆格没再多问了,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起来。
然而,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路程行驶过半,一直安安分分地小团子突然躁动了起来。
陆韫深小朋友在座椅上动来动去,似是有些着急。
感到身边的动静,陆格看过去,见小家伙的五官挤在一起,似乎很不舒服,嘴巴里也嘤嘤着出了声。
陆格眉毛蹙起,坐过去了些,“怎么了。”
见旁边冷冰冰的爸爸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陆韫深小朋友找到了些归属感。然而对上陆格那张脸,又有些犯了怵,不敢开口。
陆格是真以为他不舒服,碰了碰他的额头,“哪里难受?”
纠结了一下,陆韫深小朋友很委婉地开了口,“叭叭,窝肚子疼…想辣个…”
“……”
在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叶序瞬间背部紧张起来,一阵激灵。
肚子疼?!想辣个?!
他们陆总可是有洁癖啊!!!
小祖宗啊!你可不能拉车上啊!!!
或许是觉得反正豁出去了,陆韫深小朋友放大了些音量,“叭叭,快停停,窝要辣个了。”
从后视镜里,叶序能明显看到陆格的表情已经黑得吓人了,只见他往车窗外瞥了一眼,然后盯着陆韫深小朋友,情绪很不好地告诫着,“忍着。”
“不行忍@#?~”陆韫深小朋友试图抗议着,“叭叭,忍不住。”
陆格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也得忍。”
“……”
看着小团子原本委屈巴巴的,结果听了陆格这么一番话,硬是气得憋红了脸,还真不再继续和他硬刚了。
那样子,颇有一种绝不低头认输的骨气。
得,和他爸还真有得一拼。
然而过了下个十字路,陆格却突然开口,让叶序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冷着张脸抱着小家伙下了车,朝路口的一个公厕走去。
尽管是在爸爸怀里,陆韫深小朋友也依旧不高兴着,只不过屈服于生理问题,两只小手不情不愿地搂住了陆格的脖子。
十来分钟后,叶序看到一大一小牵着手回来了。
只不过小家伙的表情变了个样,轻轻松松还带着笑,然而他们陆总呢,表情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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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辛束和谢承允生了两个孩子,第一胎是个男孩儿,取名谢言舟。第二胎是个女儿,比哥哥小了两岁,取名谢浅。
由于知柚和林辛束的原因,两家人来往也比较频繁。一来二去,孩子也熟络了起来。
陆韫深和谢言舟年龄相仿,陆韫深随了陆格,是个冷性子,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小时候还咿咿呀呀蛮可爱的,长大了反而和可爱这俩字儿一点关系没有,学霸的脑子冰山的心。
而谢言舟则开朗不少,两个人常常混在一起,学校都是同一所。
知柚每每看到这俩并肩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样子,都会不自觉地带入到陆格和谢承允身上。
高三的时候学业重,陆韫深时不时就会到谢言舟家去,两个人一起写写作业刷刷题,久而久之,知柚也习惯了。
直到有一次,陆格和知柚去谢承允家做客,无意间看到自家儿子在给谢浅补习。
还是冷冰冰一张脸,不过那明显放温柔的语气还是让知柚晃了神。
林辛束啃着个水蜜桃走过来,用手肘戳了戳知柚,“还真没想到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我们家来了。”
“小韫深板着张脸,生怕吓不到我们浅浅是不是?”林辛束凑到知柚耳边,“能不能让你老公好好教育一下,王者怎么还教出个青铜来,凶巴巴的小心把浅浅吓跑了!”
知柚对此颇为震惊,原以为他来这里是找谢言舟的,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这主意呢!
“言舟知道?”
“他知道个屁。”林辛束笑道:“还想着韫深这么好心给浅浅补习,以为白捡了个家教呢。”
临走的时候,陆韫深先一步上了车,可透过车窗,那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在吃蛋糕的小姑娘看。
陆格瞥了一眼,声音清沉,“看有什么用,再等几年,自己抢回来。”
刚上车的知柚:“……”
怎么感觉,这教的路子有点歪?
陆韫深成年那天,一家三口拍了张全家福。
洗出来照片后,知柚千挑万选,才挑出一张父子俩表情看起来没那么严肃的挂了起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知柚按着照片画了张画,找人装裱了起来。她在房间里看来看去,想着摆在那里才好。
这时,正好赶上陆格正好洗完澡出来。
他懒懒地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轻吻知柚耳后的皮肤,“找什么呢。”
知柚笑了声,把画递给他看。
一家三口,知柚笑得很开心,父子俩没什么表情,但颜值在线,称得上赏心悦目。
知柚握着陆格的手把画翻过来,背面有一排娟秀的字迹。
[看到了吗,这是我妙不可言的等待里,等来的最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