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我们会发现,韩愈并没有说出什么超格的话呀,这些观点不是人人都在强调的吗?
这就要继续往下看。
师说中间部分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人生来就什么都不懂,应该跟那些懂得比自己多的学习,只要比自己懂的多,就应该去学习,不应该去在乎年纪、身份和地位。
而现在的人,不愿意向身份地位或者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学习,觉得丢人。
这么一看,《师说》挺符合孔子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早在古时,人们就把教师与天、地、君、亲并列敬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种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但为什么韩愈提出让大家“从师”,就招来无数的骂声,无数切齿的诽谤,韩愈也被人冠以“狂人”的称呼?
同时代的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描述了韩愈受攻击的情况: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
这段话的意思是:从魏、晋以来,人们更不去拜老师。当今之世,便不曾听说有谁要做别人的老师,有这种想法,人们便总是七嘴八舌地嘲笑他,认为他是个狂人。只有韩愈不顾流俗,顶着世俗的嘲笑和侮辱,收召后辈学生,还写了《师说》这篇文章,并态度端正地做别人的老师。世俗之人果然群聚而以为怪事,纷纷咒骂,添油加醋地污蔑诽谤。韩愈因此而得到了“狂”的名声,居住在长安城中,连饭都来不及做熟,便急切地避开别人的诽谤而东去任洛阳令了,象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
由此可见,韩愈遭遇到的事,不单是被人谩骂诋毁,而且还被排挤,仕途变得更加坎坷。
一篇文章何以引发如火山喷发一样,不可收拾后果呢?
原因其实就藏在文本中。
韩愈提倡尊师重道没有错,但他就错在自己的定位上。
这一点在文中有非常明了的说明。
韩愈在第二段,通过三个对比来论证要从师重教,第二个对比是这样说的: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这几句话的大意是,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识字,不能准确断句,就要找老师,但是这样的老师却不是他认为的真正的老师,这样的老师只能叫作童子之师。
既然教人学习基本文化知识的人,只是童子之师,那么韩愈心目中的真正的老师是什么人呢?
韩愈并没有明确予以说明,但是他用别的文字对此进行了暗示。
就是“圣人”二字。
韩愈在第二段,拿圣人和众人进行对比,说: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这段说,古代的圣人,已经超出一般人很多了,但他们依然要从师学习。但现在的人呢?本身就这么傻,但还不从师学习,所以越来越傻。
韩愈明确地把社会上的人分为圣人与一般人。
而这个圣人是谁呢?
其实就是他自己。
看文章结尾一段,韩愈提到了一个青年才俊叫李蟠。
李蟠不单年龄小,而且学识非常渊博。
韩愈评价他说:六艺经传皆通习之。
六艺是指儒家经典,《诗》《书》《礼》《乐》《易》《春秋》。
李蟠年龄只有17岁,已经精通这六部经典了,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级人物。
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才俊,却要拜一个人为师。
这人是谁呢?就是韩愈自己。
这样看来,韩愈就绝不是童子之师,而只能是人生导师,是圣人了。
综上所述,韩愈在文中就把自己和一般士大夫区别开来,自己是圣人一类的人,而士大夫一类只能是愚人一类的人。
这也是他受人排挤,士大夫称他为‘狂人’的原因。
林轩并没有写李蟠那一段,毕竟这样的天才人物,总不能随便编造一个出来吧。
这样一来,整篇文章就成了一篇劝人学习的文章。
既然如此,徐耕他们为何之前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有些迟疑呢。
这是因为文章中有一段,韩愈把上层阶级都给骂了。
原文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是:古代的“圣人”,其学为修养已经超出了普通大众,但是他们仍然要学习;现在的普通大众,比起“圣人”差得很远,但是却以“从师学习”为耻。各种有“专业技能”的工匠,尚能拜别人为师,而那些士大夫之族,富二代官二代,却嘲笑那些“从师学习”的人。
除此之外,韩愈整篇文章还有一种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
这种思想在别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太和书院一方的那些夫子,大多都是年纪大的。
在这个场合拿出来,好似有点在说老匹夫不要倚老卖老的意思。
在场的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数一听就明白林轩文章里的意思。
等到徐耕读完,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
许多人忍不住看向贺瑜,贺瑜的文章中暗示老师德才兼备,学识渊博,还讽刺泊远书院的夫子年纪不大,有误人子弟之嫌。
而林轩的文章却说弟子不一定就要比老师差,老师也不一定就比弟子贤能。
只不过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罢了。
这些简直就好像在打贺瑜的脸。
如果不是林轩是和贺瑜一起写的,他们就要以为林轩故意这么写的。
“竖子!”贺瑜心里暗骂。
贺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要不得顾忌场合和身份,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在下已经念完了。”
徐耕说完,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咳咳。”孟远轻咳两声,让众人回过神来,说道:“诸位,品鉴一下贺大儒和侯爷的文章,觉得这场何人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