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到了五月!
五月的江南,桃花开罢梨花开,樱花海棠相比美,好一派春暖风光。鲜花盛开的季节,本该草长莺飞,处处燕舞,可惜,人们生活在鬼子扫荡的恐惧中,谁也无人有闲心去欣赏此等美景,只能任花瓣雨随风落下,化作尘泥。
物极必反,这是一条自然规律。
这天,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着干净得体的青灰色长衫,手拎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箱子,满脸春风,正在向留亭镇走来。只见他气定神闲,一副并不着急赶路的样子,反而走走停停,随意地转身四处看看,似乎想看尽花团锦簇的田野才甘心。他还不时地仰头闭眼,贪婪地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又像是在熟悉着久别重逢的味道一般,干脆放下藤条箱子,张开双臂,作势拥抱起正在拔节的麦浪来。
这人叫孔溪云,不是别人,正是孔孝安的儿子,孔溪云!也是江南游击纵队现役军人孔溪云!他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闭上眼睛,心里无言发出一声久别故土的吼叫:我回来啦!
孔溪云回来了!然而,此刻的故乡,已被鬼子鸠占鹊巢,故乡变成了他乡,鬼子成了主人,而真正的主人,却变成了客人!
在留亭镇镇头的关卡,鬼子把孔溪云拦了下来。
鬼子问他,干什么来了?孔溪云非常配合,只回答了两个字“探亲”!并主动打开藤条箱子,坦然地接受鬼子的检查。
孔溪云的淡定,以及非凡的气质,顿时令鬼子起了疑心,仔细地检查了箱子,见箱内只有几件替换的衣服,似乎还不尽心,干脆把衣服倒在了地上,连每一件衣服的边角,都一一捻过一遍,又反复查验了透光藤条的缝隙,这才把手一挥,关照了一句:“去办良民证。”便示意孔溪云进镇。
孔溪云丝毫没有动气,也没一句怨言,答应了一声:“是!”便默默地收拾完行李箱,冷笑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拎起箱子,继续慢条斯理地走回了私塾。
孔孝安夫妇见儿子突然归来,自然喜不自禁,忙着问这问那,好不开心。江沉阁见着好久不见的表哥,分明有了一种陌生感,一时不敢近前,远远地凝视着孔溪云。
孔溪云上前拉着江沉阁的手,笑着问道:“你肯定叫江沉阁!”
江沉阁这才轻声叫道:“表哥!”
孔溪云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差点要认不出来你啦!”话说间,他的眼睛很尖,见马元书影形不离江沉阁,眼睛正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便笑着问:“弟弟,他是谁呀?面孔很陌生哦!还不赶紧替我介绍一下。”
不待江沉阁开口,似乎有一种一见如故的缘分,马元书立即大方地主动自我介绍道:“表哥,我叫马元书,马家沟人,是孔先生的学生。”他见江沉阁叫孔溪云表哥,也跟着这样叫。
江沉阁突然凑近孔溪云说:“他哥哥叫马元良。”
马元书一听,脸色顿见煞白,连忙朝四周看了看。他的举动,被孔溪云悉收眼底,不解地问:“马元良?”
江沉阁伸出手掌,在空中作势,从上往下一劈,悄声说:“杀鬼子的。已经有好几个鬼子见阎王去了。”
一旁的孔孝安夫妇,顿时被江沉阁的话吓得变了脸色。一个干净阻止道:“别瞎说。”一个连忙去关了门。
孔溪云也是一惊,连忙把手指竖在嘴边说:“嘘!你这话对别人千万不能说。”
江沉阁得意地说:“我知道。”
孔溪云点了点,若有所思地说:“难怪了!”顿了顿,似乎来了兴趣,便逗他道:“你干吗跟我说呢?”
江沉阁笑道:“我要你别小看了我的大师兄。”
马元书连忙说:“你先入师门,你才是我的大师兄。”
这时,孔孝安恢复了神色,插话道:“以后小心说话!都记住了,别给我惹是生非。”
孔溪云笑道:“看他们在争谁是大师兄,倒也有趣。”
孔孝安笑了笑,他的心情极好,随即安排学生提前下了课,并站在门口恭送学生一个个地离开。孔溪云陪在父亲的身边,又像是送学生,又像是随意地看着似曾相识的街道。等到学生走完,陪着父亲关了开,开了关的大门后,用嘴朝外面努了努,悄声问道:“外面好像有眼睛?”
孔孝安一声冷笑:“你也看出来啦!”边说边把儿子拉到边上一隅。
“什么情况呀?”
“是东洋鬼子的狗,汉奸保长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眼睛又不瞎!我估计是来监视元书的。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后门有两只狗,被元书他哥给宰了。元书哥哥很明事理的,自从元书被东洋鬼子桥本一郎送来这儿念书,他从来没有露过面,元书正好图个安稳。否则啊,难说了,作孽啊,都是在刀口过日子哦!”
“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于是,孔孝安把马元良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鬼子在明,马元良在暗,鬼子拿马元良一点办法都没有,寝不安席啊!这事我们到此为止,你可别说给孩子听。元书可怜,小小年纪就活在头系在裤带上的日子里,东洋鬼子没有人性,真是造孽呀!”
孔溪云重重地叹了口气。
孔孝安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孔溪云笑了笑说:“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我想你们呀!回来看看你跟妈也不行吗?”
“希望如此!现在日本人当道,你可要悠着点,别让你妈担心!我们都是活一天是一天的人啦!受不住惊吓,平常尽量少出门。”
“我知道!”
“你这次回来多久?还走吗?”
“走是肯定要走的,能在家住多久,现在不好说,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