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风儿,有些寒冷。
唐秋心中也有些凉意。
“麻烦?难道是追兵?”
他心中暗忖,眼前的斗笠人站在道路中央,一身黑袍,浑身都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
“此人恐怕武功在我之上,况且我还要护着这姑娘,与之交手属实不智。”想到这儿,唐秋脚步一顿,毅然决然的掉头而去。
可下一秒他便停下了脚步。回去的路上,竟依旧站着刚刚那斗笠人。唐秋心中一惊,这人武功竟高强到这般地步,移形换位悄无声息,当真是形同鬼魅。他咽了口吐沫,缓缓拔出剑来。他知道,今日一战已不可避免。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唐秋愕然看向怀中女子,却看见一双戏谑的双眸。她看着唐秋,讥笑道:“武功低微,就别多管闲事。赶紧把本小姐放下,现在滚还来得及。”
唐秋沉默片刻,看向那斗笠人,那人竟也缓缓点头。
唐秋深吸一口气,走到一颗大树旁,将女子轻轻放下。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又张口冷嘲热讽起来:“这便对了,早点将本小姐放下不就没这事了么。你这狗男人当真愚蠢,非要死到临头才知悔改。赶快滚…啊?”
她惊讶的看着唐秋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唐秋身穿雪白练功服,屹立在寒风之中的身影修长而挺拔。他右手持剑,左手握拳,气沉丹田。无需多言,两人都已知道了他的选择。
“自寻死路。”斗笠人的声音沙哑粗粝,他抽出两把弯刀,脚尖一点,便如同一团灰影般扑向唐秋。
唐秋横剑格挡,脚下步伐变换,侧身一闪又躲过一刀。斗笠人不料这唐秋步伐如此诡异,一刀劈空。唐秋哪肯放过此等良机,大喝一声,挺剑便刺。那斗笠人反应速度也是奇快,反手一挑正中唐秋剑尖,两股内力一碰,发出“当”的一声大响,唐秋内力不及斗笠人,顿时倒飞出数米之远。
斗笠人猱身而上,一个呼吸便抢到唐秋身前。唐秋刚刚落地,正待调息,却见无数雪亮刀光迎面砍来,只得奋剑招架。可一口气憋在胸口,内力运转受阻,手中长剑越发无力。斗笠人一步先,步步先,一刀快过一刀,乒乒乓乓仿佛雨点般落下。
“砰!”又挡住一刀,唐秋突然感觉喉头一热,“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脱力飞出。没了兵刃,如何跟这斗笠人抗衡?他心中苦涩,却依旧拦在那女子身前,不曾退缩一步。
“喂,呆子,快过来。”就在此时,唐秋却听到了身后女子的呼声。他向后倒退几步,却听那女子说道:“你这人虽呆,步法倒有可取之处,接下来照我说的做,说不定可以逼退他。”
唐秋一愣,旋即问道:“可我现在已没了兵刃,如何招架?”
女子嗤笑一声,“本姑娘的武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你从地上捡根树枝便是。”
唐秋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可如今那斗笠人步步紧逼,最坏也不过一死,听这女子一次又何妨?他弯腰捡起一根长树枝,握在手中,低声道:“姑娘,唐某这一身性命,可都交在姑娘手里了。”
女子哼了一声,却道:“那厮要攻过来了,朝左闪。”
唐秋一惊,只觉一阵劲风激射而来,来不及思考,他便按照那女子所说朝左一闪,一道雪亮刀光险之又险的从他面前划过,斩断了几缕发丝。
斗笠人一愣,回身又是一刀,却听那女子说道:“攻他左肋。”唐秋依言照做,举起手中树枝急刺而去。
斗笠人却惊的非同小可,他刚刚使出的这刀【双蛇环绕】,最大的破绽就是左肋肋下,可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来不及细想,他大喝一声,生生止住了这一刀,旋即便飞身而退。
唐秋也是惊奇无比,之前与这斗笠人纠缠那么久,只觉此人一手刀法使的滴水不漏。却没想到这女子一句就叫破了他的破绽,真是神奇。
又听女子说道:“后退三步,再攻他手腕。”话音刚落,那斗笠人果然又抢上前来,可唐秋早已依言后退,那斗笠人又是一刀砍空,此刻他却是来不及变招了,只觉手腕一痛,劲力全消。“哐当”一声,右手弯刀掉落在地上。
斗笠人心中骇然,他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从没遇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他后退数步,心中暗忖:“这赏金果然没那么好拿,再停留下去,恐怕我这一身功夫都被这小娘皮看了去。罢了罢了,还是走吧。”
那斗笠人缓缓后退,见唐秋只是站在原地,便嗖的一声窜入密林,不见了踪影。
见那斗笠人终于走了,唐秋高度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刚刚的激斗消耗了太多内力,此刻精神骤然放松,竟让他头晕目眩,四肢都有些发软。噗的一声,便跌坐在地。
“哼,居然让那厮给跑了,你这人真是没用至极。”女子斜靠在大树上,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屑。见唐秋只是躺在地上喘粗气,她又说道:“喂,本小姐算不算是救了你一命?”
“那是自然。”
“那我让你帮我个忙,你应该没意见吧。”
唐秋微微睁眼,心中有一丝奇怪,问道:“什么事?”
那女子缓缓闭上眼,说道:“请你赶紧一剑杀了我。”
?!唐秋一惊,赶忙睁大双眼朝女子看去,却见那女子脸色又变得苍白无比,额头上冷汗直冒。见唐秋看来,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赶快将本小姐…杀了,这真气…好生霸道…”
坏了,那异种真气!唐秋急忙上前查看,可那女子却说:“不用看了,那真气已深入脏腑,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将我体内搅成一团烂泥。你不一剑将我杀了,难道想看本小姐的笑话吗?”说罢,她竟喷出一小口鲜血,那鲜血中还有些微脏腑碎片。
一口鲜血吐出,女子稍微精神了些,她用尽全力举起右手,拉住唐秋衣襟:“你救我一命,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了。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她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唐秋一惊,赶忙伸手探她鼻息,发现仍有微微呼吸之后,才稍稍出了口气。他赶忙揽过那女子,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抵在她后心。女子身躯瘫软如泥,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唐秋心中焦急,也不管自己本就有伤在身,将刚刚恢复些许的内力尽数渡入她体内。
可内力入体,女子只是呢喃了一下。她体内的那股异种真气原本只是在经脉内肆虐,脏腑都被唐秋的内力保护着。但由于那斗笠人拦路,唐秋上前迎敌,脏腑失去了内力保护,便再也无法抵挡那真气的侵蚀。
唐秋长叹一声,半个时辰,赶回石城都来不及,更何况在这荒郊野外?可难不成真要把这女子一剑杀了?女子滚烫的身躯此时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用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变得寒冷而僵硬。
看着这女子,唐秋下定了决心。他在自己上衣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不起眼的褐色瓶子。拿着这瓶子,他眼前便浮现出他母亲那慈祥温和的笑容。
“娘…”
手指抚摸着瓶身,唐秋双眼湿润。这瓶子是他逝去的娘亲留给他的,此刻拿出这小瓶,唐秋心中又泛出对母亲浓浓的怀念之情。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唐秋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充满了坚定。他打开瓶塞,一股馥郁芳香顿时从瓶口处飘散开来。他倾倒瓶身,竟从中滚出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这金丹是她母亲年轻时游历时,从一老道处得来的,一共有两颗。其中一颗被母亲喂给了当时身患重伤的父亲,而一夜之间父亲原本极重的内伤竟恢复如初。而这另一颗便留给了唐秋。
眼下情况万分危急,唐秋也无暇细想,便将这金丹喂给了女子,希望她能抗过这一劫。在唐秋心中,金丹虽贵,又哪有人命珍贵呢?
金丹入腹,药力散开需要一段时间。唐秋不敢在这种时候抱着女子前行,生怕又出什么变故。他抱着女子走进密林中央,随便找了棵树,便坐下继续给女子渡入内力。
……
好刺眼啊…
唐秋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着头顶刺眼的阳光,他愣住了,一时半会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对了,我现在可不在家里,啊,那姑娘怎样了!”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昨晚由于内力损耗过多,又极为疲劳,竟渡气渡到一半便沉沉睡去。
他转头看去,此刻那女子正安静的躺在他身边。唐秋伸出手,微微颤抖的去探她的鼻息。
微弱的气流吹过唐秋的手指,她还活着!再看去,只见这女子面色竟也红润了不少!此刻应该是太过疲劳,正在沉睡休息吧。
唐秋心中大喜,那金丹竟如此神奇。他又渡入一丝内力,发现女子体内脏腑完好,经脉也修复了些许,可那异种真气依旧存在于丹田之中,只不过好似被压制住了一般,无法移动。唐秋眉头一皱,这真气竟如此厉害,连金丹都除不掉?
即便如此,唐秋依旧心中宽慰。眼下女子体内伤势暂时被压制,至于那异种真气,以后可以慢慢找办法给她治疗。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赶回那石城,二人几乎一天一夜米水未进,此刻都感到无比的口干舌燥。
唐秋熟练的抱起女子,飞一般的赶回了石城。
……
“老板,开一间房!”
店老板原本正在打瞌睡,突然一声大喊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嗯?”他费力的睁开眼,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一抬头便看到一位年轻公子站在自己面前,怀中还抱着一位女子。
“这…”
店老板本来想多问两句,但看这男子脸色冷厉,腰间长剑上血迹斑斑,便不敢多嘴,唯唯诺诺的给他们开了间大房。
唐秋风风火火的将女子安顿好,便又马不停蹄的下楼。走到那又要打瞌睡的店家面前,啪的一下拍下几枚碎银:“店家,要上好的酒菜!还要一碗粥,尽快!”
“诶,好嘞。”收下钱,店老板眉开眼笑的走了。唐秋见安排的差不多了,心中长出一口气。眼看那店家准备饭食还要好一会,他便准备去打一盆水,好好把身上的脏污擦一擦。
手拿着毛巾,提着桶温水,唐秋哼着小曲打开了房门,却僵在了门口。那女子坐在床边,一双妙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额,姑娘,我本以为你会昏迷许久,这才开一间房来准备照顾你…”见那女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桶和水,唐秋赶忙将它们放下,尴尬的笑了笑。两人在血腥的战场中相识,昨晚又是差点就生离死别,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在日常里好好交流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女子轻轻问道。
“唉,些许伤药罢了,不值一提。”唐秋挠挠头,咧嘴笑了笑。继而又陷入沉默之中。
那女子见唐秋傻站在原地,不由得又嗤笑一声:“说你呆你还真呆起来了,把桶和毛巾拿过来,本小姐要沐浴。”说罢,便斜睨着唐秋。
“行行,这就给你拿来。”唐秋拎起木桶,将它放在里间,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咔哒。”轻轻关上门,唐秋吁一口气,靠在门上。忽然又听门内传来那女子声音:“喂,帮我把这衣服洗了。”说着,门便突然一下从里被拉开了。
唐秋下意识的回头,却见一个木盆朝自己脸上砸来,还伴随着那女子的咯咯笑声:“哼,想趁机偷看本小姐?做梦!”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无奈的摇摇头,唐秋拿着木盆和衣服便往那水房走。刚刚开门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在那木盆之后,是一具修长纤细的身体,那白皙的皮肤,那两条光滑的长腿…
一边搓洗那女子满是血污的黑衣,唐秋一边有些心猿意马的遐想着。昨天情况危机,他根本不曾关注这些东西,而现在安定下来这么一回忆,却让他浑身有些燥热。
“唉,可惜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洗完了衣服,又用内力烘干,唐秋走到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姑娘,我回来了。”
“嗯,进来吧。”
“我在外等…啊?”唐秋一愣,她叫我进去??她不是在沐浴吗?门里又传来几声女子轻笑和水花飞溅的声音。唐秋运转内力,压下自己心中的燥热。他正色道:“男女有别,唐某可不敢做这种非礼之事,我还是在门口等着吧。”
“嘁。”女子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水花溅落之声。只听那女子娇声道:“好啦,本小姐洗完了,还不进来?”
唐秋眼观鼻,鼻观心。他背对着门,反手将门开一小缝,然后飞快的将那黑色衣裙扔了进去。做完之后,他又砰一声将门合上了。
“咦,公子为何不进去啊?”店老板此时恰好端着饭食来了,“可是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总之我一会就进去。”
“好,那这饭食先交给公子了,小人我先下去了。”店老板点头哈腰的走了。
看着店老板远去的背影,唐秋不由得心中叹息。唉,这女子性格真是古怪,真不知日后要如何与她相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