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夜白头

“砰！”

一道人影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人稍微挣扎了几下，便再没了生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噫！她，她真敢杀人？！”

“我，我说，我全都说，别杀我！”

“救命啊，救命啊！”

“奶奶的，我跟你拼了！”

狭小的屋子里，一群人鸡飞狗跳的炸开了锅。有的想逃，有的拼命磕头，有的暴起反击。

然后便又是砰的一声，墙角又多了一具生死不明的身体。

“没事，慢慢想，我们可有一整夜时间呢。”

这群人一个个都长的五大三粗，要么就是面色阴鹜之辈，可眼前这娇小女子一句话，却让他们都噤若寒蝉，像一群鹌鹑一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要是有白风城普通居民看见这一幕，说不定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些人全都是平日里欺行霸市，偷奸耍滑的城中毒瘤，几乎所有居民都被他们欺辱过。上报官府？他们有的就是官府老爷的走狗哩！白风唐家倒是常常出人来打击这些恶霸，可惜收效甚微。

而也正因如此，这些人可算是恨透了唐家。可平日里唐家势力庞大，在这白风城中又饱受百姓爱戴，无论黑道白道都没法下手，只能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可三天之前这唐家不知犯了什么事，突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而唐家经营多年，家中护卫也是不少，蜂拥而出跟那群黑衣人杀成一团。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令人寒毛倒竖的事情发生了：那唐家护卫有差不多一半的人突然反水，拔剑就朝身边人砍去，唐家阵型顿时大乱，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夜空中又凭空出现几团黑火，轰隆一声整个唐家都熊熊燃烧起来。而唐家也彻底失守了，无数家眷被拖出来砍死，烧死。

而他们躲在暗处，反复确认那些黑衣人走了之后，才敢探出头来，将唐家剩余值钱的东西尽数搜刮而走。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颤颤巍巍的将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便眼巴巴的看着夜幽幽，希望她能网开一面饶他们一命。可夜幽幽心里更疑惑了，黑衣人，巫师，难道又是那上官秀在搞事？

缺失的信息太多了…她心中叹一口气，抬眼冷冷的扫视了一圈，面若寒霜的说道：“这就没了？那群黑衣人除了杀人就没做别的事？你们还敢瞒着我？！”她越说声音越冷，眼睛里露出宛若实质的杀意。

“呃，我，我看见他们带了个人走了！”

“对！好像，好像是那唐家族长，叫唐什么远的。”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喊着，生怕夜幽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中流露出无比的畏惧与渴望。

“唐家族长…还活着？”夜幽幽顿时觉得心中一松。还好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他听到这消息想必也会冷静一点吧…夜幽幽想到这里，转身就走。她必须赶紧告诉唐秋这个好消息，让他冰冷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喂，姑奶奶，等等，等等啊！”

“姑奶奶，我们，我们的解药！”

“好痛啊，好痛啊！”

眼看夜幽幽就要离开，一群人发疯似的吼叫起来，即使双手双脚被缚，他们依旧像蛆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着爬来。他们面色狰狞，发出的声浪重叠在一起，渐渐只能听到“解药”两字。

夜幽幽微微朝后撇了一眼：“金针入体，无药可解。劝你们早点自我了断，这样还能少受些苦。”

咔哒一声，她将木门关上，将那炼狱般的景象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天空微微泛出些白色来，已经是清晨了。夜幽幽看向唐家方向，心中担忧更甚：

“唐秋…”

……

雨停了。

她等不及马站稳，便翻身下马，焦急的朝唐家跑去。

“唐秋！”

她踩过一片片水洼，水花飞溅，打湿了她的裙摆。

“唐秋！！”

近了，那摇摇欲坠的祠堂近了。她一把推开大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些微晨光从天窗中洒落，照亮了他的一头白发。

原本乌黑光亮的短发，一夜之间竟变得雪白。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你……”

夜幽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扳过唐秋，让他看着自己的脸。

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那双原本蕴含着笑意的眸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混浊的，死灰色的眼珠，嵌在那张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庞上。

他盲了。

唐秋任凭夜幽幽摇晃着他，像一具尸体一样，毫无生机的任由别人摆布。突然，他感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贴在了自己身上，两条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自己。

“幽…幽…”

他艰难的张开嘴。

“放…开…我…”

夜幽幽不说话，搂的更紧了。

“就这样…让我陪他们去吧…”

他轻声恳求道。

“你父亲还没死！！”

一声清呵，却宛若一道惊雷劈落。让唐秋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灵光。

“你…说什么？”

他梦呓般的呢喃着。

“我说，你父亲没死！”

夜幽幽扶着唐秋的双肩，坚定的看着他，“唐秋！你的父亲，还活着！”

“我爹，还活着？！”

仿佛溺水的人吸到一口氧气，他的心脏又挣扎的跳动了起来，咚咚，咚咚，擂鼓一般。他只觉一股暖流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原本一潭死水般的内力也重新流转起来。

他感受到了四肢的存在，感受到了风，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甚至能感受到夜幽幽温热的吐息。

可为什么，我眼中一片灰色？

“我…我…我看不见了？！”他伸出双手，朝四周摸索着，“幽幽，你看得见我吗？你在哪，你在哪？！”他伸手朝前摸去，却呯的一下摔倒在地。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低声抽泣起来：“我瞎了…哈哈，我居然瞎了。父亲活着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风吹过他的身体，将他刚生出的一点体温，连带着他的希望，一起吹走了。

忽然，他感到一只手拎起他的头发，将他的上半身提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喝：“站起来！”

夜幽幽拎着唐秋的头发，俏脸有些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愧疚，厉声喝到：“站起来！你这个懦夫！”

唐秋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她便毫不留情的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怒骂道：“家族被灭，父亲被掳，而你却在这废墟里跪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你瞎了眼，还有手！断了手，还有腿！哪怕四肢尽废，你也应该用牙咬向你的仇人！而不是哭！”

夜幽幽俯下身子，盯着唐秋茫然的脸庞：“你要是一心求死，可以，本姑娘满足你。只要你对着你族人的尸首，对着你妹妹，你娘的尸体，对着那破烂的祖祠说【我就是个懦夫】，那我就立刻一剑刺死你！如何，说啊！”

唐秋哆嗦着嘴唇，脸上渐渐爆出几条青筋，他咬牙说道：“我不是，我不是懦夫！”他四肢发力，夜幽幽只觉一股巨力从脚底传来，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唐秋挺直了身子，朝着夜幽幽怒吼道：“我！不！是！懦！夫！”

“很好！那么现在，跪下，磕头！”

“…什么？”唐秋满腔怒意混进来一丝疑惑，“磕什么头？”

而夜幽幽却直接一脚踩上他的头，将他摁到了地上：

“你这蠢货！磕头，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