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师

“呯！”

唐秋的头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能闻到，那一丝丝土腥味，和血腥味。

他能感受到，额头上粗粝的触感和火辣辣的疼痛。

他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啪嗒声。

可是他依旧看不见。眼前是一成不变的灰色，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雾一般，让人绝望。

“嗬…”唐秋低沉的笑了笑，“拜师？你能教会一个瞎子什么？”

“你的眼疾，本姑娘自有办法。拜我为师，本姑娘保你立刻就能重见光明。”

头顶一轻，身前飘来一股幽香，夜幽幽清脆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如何啊，唐秋？”

能重见光明？

唐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能够摆脱那无边的灰暗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于曾经见过这世间美好景色的他来说，失去视力是不啻于一种永远折磨着他的酷刑。

更何况，没有视力，我要怎么替唐家复仇！？

一想到柳娘那冰冷的身躯，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深沉怒火又涌了上来，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褪了，他猛的抬起头：“弟子唐秋，叩见吾师！”

呯，呯，呯。

看着唐秋跪在自己身前，用力磕下三个响头，夜幽幽心中却涌出一股复杂情绪。

那一天，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没想到醒来时却躺在客栈的床上。你这呆子，能压制我体内蛟王劲的丹药，恐怕全天下也就仅此一颗了。

原本必死的局面，却因为你而生生被盘活了。这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么？

想到此处，夜幽幽不再犹豫，她掏出一个琉璃玉瓶，波的一声拔开瓶盖，露出瓶中清澈芬芳的琼浆。

递到唐秋嘴边，他便忙不迭张口将这瓶中流浆一饮而尽。这液体入口寡淡如水，但一进入身体竟变得宛如一道火线一般灼烧起来。短短几息功夫，竟将他热的浑身冒汗。

又过了片刻，热意消褪，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通透之感，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仿佛都张开了嘴，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这，这究竟是…？”唐秋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一股清凉通畅的感觉贯穿全身，连带着他的双眼也微微发痒起来。

“这是…只不过是寻常药酒罢了。”夜幽幽面色柔和了少许，轻声答道。

药液仍在发挥作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唐秋渴望已久的阳光，终于刺入他的瞳孔，这让他无比兴奋。他雀跃着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愣住了。这个世界从未如此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中，空气中遍布的尘埃，夜幽幽飞扬的发丝，几只渺小的虫豸…一切都那么的纤毫毕现。

他贪婪的看着这世间的一切。忽然，他看到了夜幽幽那幽深的眸子，那双眸子竟有股异样的吸引力，仿佛一对通往无底深渊的漩涡一般，让他不由得想深入一点，再深入一点…

“哼。”

一声冷哼，那种诡异的吸引力顿时消散无踪了。唐秋惊出一身冷汗，再看去，夜幽幽的双眸已恢复寻常模样了。

“刚治好眼睛，就盯着别人的脸不放，果真是个色鬼。”夜幽幽有些不屑的哼道，可唐秋却发现她眼底却流露出了笑意。

奇怪，自己的观察力有那么敏锐吗？

夜幽幽似乎也察觉到了唐秋的窥视，一张俏脸气的发红，她快步走到唐秋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做势要戳：“还看，还看！就这么对待你的师尊吗！”她气鼓鼓的说道。

看着夜幽幽鼓起双颊的模样，唐秋只觉心中压抑的怒火被驱散了些许。此刻再回想起来，眼前的女子自昨天起就陪伴在自己身边，担忧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如今还给自己喂下如此珍贵的药液。

天下之大，你是我唯二的亲人了啊，幽幽。

他心中涌出一股柔情，一把将夜幽幽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

“喂！要死啊，我，我可是你师傅诶！”

夜幽幽有些惊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她却并没有挣扎。感受着怀中女子的体温，唐秋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是啊，我的师尊…”

他抚摸着夜幽幽柔顺的长发，原本宛若石头般坚硬的心也渐渐软化下来。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不会让自己再失去任何人了。他暗暗发誓。

“你这孽徒，还不赶紧放开为师！”似乎是抱得有些久了，夜幽幽有些不满的抗议着，用力的踢着唐秋的小腿。

“好好好，徒儿这便照做。不过师尊，我们何时开始修行啊？”

“本，本姑娘，啊不，为师自有打算。所以你赶紧放开我啊，魂淡！”

唐秋又薅了一把夜幽幽柔顺的长发，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夜幽幽粉面通红，一把从唐秋怀里挣脱出来。她背过身去，长吁了几口气，待自己滚烫的脸庞稍稍降了点温，才绷着脸转过身来。

“徒儿，再跟你的家人们道个别。此行路途遥远，很可能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淡淡说道。

“是…”唐秋转身，缓缓朝那几具尸体走去。他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

这是最后一座衣冠冢了。

唐秋对着那“唐重远之妻，唐秋之母”的木牌最后一躬，便头也不回了大步离去了。

在他身后，是六座低矮的衣冠冢。偌大的唐家，风流百年，最后竟只留下这几座低矮的坟丘，真是令人唏嘘。

唐秋的身影渐渐的走远了，几只乌鸦嘎嘎叫着，落在了衣冠冢之上。

……

天色渐晚，白风城一座客栈门前，隐隐传来争执之声。

“幽幽，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唐秋严肃的对着夜幽幽说道，“虽然你是我的师尊，可也不能这样胡闹啊。”他挡在夜幽幽身前，不让她上马。

“你这劣徒，连师尊的命令都敢违抗？还有，喊我师尊！”夜幽幽踮起脚，生气的看着他。可是，这原本能奏效的瞪眼攻击，现在却毫无用处了。

“你父亲被掳，你难道不想早点去救他吗？”

夜幽幽质问道。

“我也想，可我也知道，父亲他存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且那是我的父亲，救他是我的事，况且，你从前天晚上就没合过眼吧？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强撑着熬夜赶路，对不对？”唐秋振振有词的说道。

“什，什么为了你，真是不知廉耻…好吧好吧，我再歇息一晚就是了，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夜幽幽放弃了，她埋怨的看了唐秋一眼，扭头走回客栈。

看着夜幽幽远去的背影，唐秋脸上温柔的神色一点一点的消褪了。他默默攥紧拳头，指甲刺入肉中，流下几缕鲜血，他却恍若未觉。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