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五人长了个心眼，绕远路回的家，路上没遇见其他人，不过回家后，盆里的腊兔肉也凉了。

不过这不要紧，两盆肉拿回家，挑出几块来给产妇煲汤吃，剩下的全都放到篮子里，装到水井里阴着，留着给孕妇下奶。

金大嫂的姐姐坐在草甸子上，一边喝汤一边抹眼泪，看看边上襁褓中，脸色发青的瘦小婴儿，眼泪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喜子，明儿让柱子去小妹家，陪着美玉，要好好照顾她才成。”

中年人坐在边上，闷不吭声的点了点头，看看媳妇又看看孩子，等吃完了，他才拿着碗出了门，去厨房洗碗的时候想了想，四下无人，他打开锅盖，拿勺挖了一勺温水，倒在碗里，晃了晃。

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中年人把碗中的水给喝了。

一碗水下肚，皱纹深刻的脸舒缓了一些，又盛了一勺水，晃了晃，溜边喝了一圈后，才把勺子放下，盖上锅盖，转头刷完去了。

刷完碗出来，他勒紧了腰带，去了堂屋，家里人都在那儿，没人说话，全都坐在堂屋，手里摆弄着稻草，编草席的编草席，编鸡窝的编鸡窝，他也闷不吭声的加入了进去，拿着稻草，手特别麻利的摆弄着，没一会儿，一个结实的鸡窝就成型了。

黑灯瞎火的，一家人也能抹黑干活，好半晌，叫赵喜的中年人才闷闷的说。

“他娘说，明儿让柱子去金家，陪金美玉玩，照顾她。”

赵柱子今年已经九岁了，长的瘦瘦小小的，还有些呆板，没人说啥，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应了一声。

然后，余下的也就只有稻草翻动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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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花一晚没回来，晚饭的时候金大嫂还有些忐忑，直到金满谷告诉他娘，奶奶要在娘家多住几天后，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赵小花回来后，依旧能看出厨房吊着的腊肉少了，但是能推一天是一天，为了自己的亲姐姐，她也算是拼了。

金家除了金大嫂之外，家里的其他人都睡的挺好的。

第二天醒来，金大嫂照例带着金满仓去了田里，不过去的不是金家的田，而是赵家的田。

金家动作麻利，田里已经没啥活计了，倒是她娘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家里没长辈，金大嫂便偷摸的打算去帮帮忙。

当然，临走前，她也把孩子都带走了。

三个才一岁大的小奶娃，没大人看着可不成，好在娘家的姑娘在家能照看一下，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等金美玉一觉醒来，金大嫂已经带人走了，满谷满油满肉也都不在，应该是去荒田了。

赵家五人早早就来了，带着一大堆东西在鸡圈里忙活，一出门，金美玉就瞧见一个，坐在屋檐下，拿着稻草编织的柱子。

金美玉没见过他，便问。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赵柱子停下手里的活计，愣愣的看着金美玉，不善言辞的他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金美玉问。

“你是谁家的？”

“赵家。”这不是废话嘛，整个村子，除了金家之外，全都是赵姓人。

不过赵柱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金美玉点了点头，也没追问。

“那你叫啥啊？”

“柱子。”

这村里，叫柱子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像是柱子，栓子，虎子之类的，都是重名率极高的名字。

金美玉同样没觉得这名字又什么问题，甚至点点头，煞有其事的和柱子讲。

“我知道了，你以后要叫我小姑。”

柱子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叫了。

“小姑。”

金美玉开心了，走过来看他手里忙活的东西。

“你在干嘛？”

“编，鸡窝。”

昨晚他们一家子摸黑编了一大堆鸡窝，今儿都带了过来，摆好后却发现，居然不够！

赵家人以为是自己编少了，大人们忙活继续盖鸡窝，柱子就被安排在了前面继续编鸡窝。

柱子坐在这里，已经编了七八个鸡窝了，很扎实，不容易坏，金美玉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福至心灵。

“你是大嫂的大姐家的？”

柱子点了点头，这么说，也行。

哎呀，居然是亲戚！

金美玉放下鸡窝，手一拍，问他。

“你吃了吗？吃的啥？饿没饿？要不要再吃点？”

柱子发乌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金美玉看他瘦的，也知道肯定是饿的。

“没关系，我请你吃鸡蛋！”

说着，就想去后院，柱子看见了，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半成品，跟了上去。

离老远金美玉就听见了鸡叫唤的‘咯咯’声，等她到了后院，一打眼瞧见的就是一个装满了鸡蛋的大篮子。

这篮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翻出来的，有些破损，不过勾搭，里面细心的被垫了稻草，装了满满的一篮子鸡蛋。

这鸡蛋绝对不止三十枚，金美玉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开开心心的从篮子里捡了俩鸡蛋，一手一个拿着，然后塞到跟在她身后的柱子怀里。

“给，请你吃鸡蛋！”

说着，又去篮子里拿，最后整整拿了五枚鸡蛋给柱子。

后院的赵家人都看着这一幕，柱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金美玉稳得住，给完鸡蛋后就来看鸡圈了。

鸡圈里的鸡明显多了，金美玉一眼就看出来了。

“哎呀，怎么还有野鸡了？”

是的，鸡圈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只野鸡，有公有母，这会儿都特别安逸的趴在窝里，也不怕人。

赵喜想说些什么，金美玉却抢先了，一指拿筐鸡蛋，对他们说。

“你们数些鸡蛋回去吧，数二十五个，今儿给你们的报酬，晚上继续吃腊兔子好不好？”

赵喜的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艰难的说。

“兔子能直接给我吗？鸡蛋我们可以不要。”

做了的腊兔子，时间久了会坏，而且那么多只腊兔子，足够低他们的工钱和材料钱了。

金美玉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可以给你们腊兔子，那就煮鸡蛋给你们吃吧。”

说完，她一招呼鸡圈里的鸡，那些鸡就扑腾着都跑了出来，直接打断了他们要说的话。

金美玉到很开心，招呼着鸡就要去找金满谷他们，但是到了篮边，金美玉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还对站在那里，兜兜着鸡蛋的柱子说。

“你能把鸡蛋都煮了吗？分一分后我们出去玩！”

柱子下意识看向赵喜，赵喜想摇头的，但是肚子里翻腾的饥饿感促使他僵在了那里。

看赵喜没反应，柱子便点了点头，然后去提那大篮子。

三十左右个鸡蛋分量不轻，那个篮子破破烂烂的，赵喜提起来的过程，那篮子就像是要坏了似的。

有个青年人没忍住，丢下手里的稻草，连忙过来帮着他们把篮子捧了起来。

金美玉都走出去好几步远了，一回头看见他们还站在那，边招呼他们。

“来啊，快点儿。”

柱子拉着篮子的提手就要走，那个后面捧着的青年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金美玉说都煮，那就是都煮。

闷不吭声的赵家人就算再纠结，也依旧在金美玉一次次的催促声中，把鸡蛋都洗干净，下了锅。

青年眼看着鸡蛋下锅，咽了口口水，想了想，还是回去继续干活去了。

只留下柱子依旧兜兜着鸡蛋，坐在那儿烧火。

金美玉站在厨房门口往里张望，看见他还兜兜着鸡蛋，便问道。

“你咋还兜兜着鸡蛋？”

柱子沉默了一下下，才开口。

“我想给我爹娘吃。”

“你爹娘是大嫂的姐姐吗？”柱子摇了摇头说。

“那是大嫂。”

金美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问。

“那为什么不煮了呢？煮了才好吃啊。”

柱子看了看金美玉，就这样被说服了，站起身来，费劲巴拉的把锅盖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想要放鸡蛋下去，却被金美玉制止了。

“哎呀你等等，你洗了吗？”

没有。

把鸡蛋洗干净了再下锅，这下好了，三十多个鸡蛋，一锅给煮熟了。

半锅的鸡蛋，谁家都没这么干过。

熟了的鸡蛋捞出来，柱子数着个数，数出了三十个，三十个鸡蛋，拿着装鸡蛋盆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

金美玉看他盯着盆看没反应，好半晌了，便问。

“你在看啥呢？有没洗干净的吗？”

柱子连忙摇头，然后把剩下的鸡蛋也捞了出来。

除去三十个鸡蛋，锅里还剩下六个，全都捞了出来放在了一个大碗里，高高的冒出了个头。

金美玉想了想，又去把那个小挎包翻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招呼柱子。

“放这里放这里，把剩下的鸡蛋放这里！”

柱子过去拿过小挎包，翻看了一下，然后没忍住说。

“这个要坏了。”

柱子指给金美玉看，小挎包的带子确实有些裂线了，看着就不结实。

但是金美玉就这一个小挎包，柱子说这个要坏了，她就有些茫然了。

“那咋办啊？”

柱子想了想，说。

“我给你编一个吧。”

金美玉想也没想就一点头。

“好啊。”

俩孩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金美玉乖乖的坐在前院的小板凳上，看着院子里的鸡扑腾，等柱子回来给她编新的包包。

而柱子，捧着一大盆的鸡蛋去了后面。

热乎乎的，三十多枚鸡蛋，刚被端过去，就吸引了后院五个人的所有视线。

别看柱子已经九岁了，长的却瘦瘦小小的，也就手掌特别大，有力气。

看着他端着那么大一个盆过来，尤其里面还有冒尖的，散发着热气的鸡蛋，看的这五人心都在颤。

连忙丢下手上的活计，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盆，安安稳稳的放到了地上，然后赵家六口人，就这么的蹲在那儿，看着这一大盆的鸡蛋。

好半晌，倒是柱子先开了口。

“小姑说，这是你们的饭。”

可能是被这些鸡蛋给冲击的有些傻了，赵喜居然没纠正柱子的叫法，而是咽了口口水，好半晌才说。

“这个应该带回去。”

剩下的四个青年没说话，但是目光却直直的盯着那些鸡蛋不动。

柱子看看赵喜，又看看那四个青年，想了想，还是说道。

“吃吧，至少吃两个，你们还要干活呢，还要争取今儿就把鸡圈弄好呢。”

柱子这话算是给大家找了个理由，青年中的一个率先伸手取了个鸡蛋，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他青年也伸了手，眼看都吃上了，中年人也没忍住，从盆里拿了一个，感受到鸡蛋上的温度，中年人忍了忍，还是说道。

“就吃俩，剩下的要带回去。”

眼看着其他人都点头了，中年人才克制的敲开了鸡蛋，然后一点点的薄下蛋壳。

柱子看着他们都吃了，便说。

“这里有三十个，五个是我的，回去给爹娘吃。小姑的包包坏了，我去给她做个新的。”

这么一说，那五个鸡蛋就像是给柱子的工钱。

如今四个鸡蛋一文钱，五个鸡蛋也就两文钱左右，一张编织细密的席子市场价也是两文，所以这工钱在赵家人看来，还给高了。

所以，在柱子准备走的时候，赵喜还忍不住嘱咐。

“用心些，好好编。”

柱子点点头，然后就回前面去了。

前院，鸡到处跑，金美玉就坐在那里看着，他还没走过去呢，金美玉就对他讲。

“我饿了，你把我的早饭拿出来，应该就在堂屋的桌子上，你去看看。”

柱子脚一拐，就去了堂屋，桌子上果然扣着碗呢。

他过去摸了摸，外面扣着的碗还温热着，他想了想，没拿，而是过去和金美玉说。

“进屋吃吧，外面鸡飞灰大。”

金美玉想了想，也是，然后就丢下手里正摸的顺手的大公鸡，准备进屋去吃了。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来吃？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金家人给金美玉准备吃食，都习惯多做点，平时她吃不完可以给满谷他们吃，今儿满谷他们不再，金美玉便顺口招呼了一声柱子。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踌躇，金美玉站在堂屋门口，回头看他没过来，便笑着招招手。

“来啊，进来啊，别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