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赵广庆是老支书的小孙子,今年十六岁,刚考上高中。
赵鹏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点惊讶:“大早上的,有啥事吗?”
农村人都起的早。
尤其是夏天。
大家总要趁早上太阳没出来的这少少一段时间赶紧去地里忙活会儿。
拔草打药施肥挑水下种,一年四季没有闲暇的时候。
赵鹏程路上都已经碰到了好几个在地里干活的人了。
但大家干活归干活,如果不是有事很少有人大早上去别人家串门的。
赵广庆抬手擦了下眼,才粗声粗气道:“我爷没了,我来给你们家说一声。”
赵鹏程想让赵广庆进门的动作顿住了,更震惊了:“不是说病情已经好转了吗?”
老支书是真的老支书,七八年退休的时候都六十五了,比老村长还大七岁,今年已经七十七。
本来身子骨一直挺扎实的,冬天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就起不来了。
人年纪大了就不能生病,不然很难好起来,就算好了,底子也虚了。
就像老支书。
冬天一场虚惊,家里慌手慌脚的把人送到镇医院,住了一星期好了,回来后走路不需要拐杖,还虎虎生风的,声音洪亮的像开了喇叭。
只是饭量一下从三碗变成了一碗。
人啊,一旦饭吃的少了,身体各方面就会跟不上。
老支书就是这样。
不到半年时间,原本挺结实的身板就变的瘦弱了起来。
也就是他个子矮,看不太出来,脱掉衣服肋骨都能看出来。
但精神头已经不复从前。
虽然精神头比不上以前,还有些忘性大,赵鹏程和余娇娇昨天去看他的时候,老人家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虽然说着说着就不知道他们是谁了,得他们再说一遍,却完全看不出来人快要没了的意思。
赵广庆眼圈通红,低声道:“我们谁也没想到,早上我奶起来喊我爷起来的时候,我爷不吭声,我奶推他也推不动,后来才发现人已经去了,身体都已经冷了。”
他奶当时都懵了。
还是他娘见二老都超过以前时间了还不出来有点奇怪去敲门,听到他奶的哭声才知道家里老爷子去了。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家子都懵了。
后来还是赵广庆他爹稳得住,和两个个儿子先通知了兄弟再通知比较亲近的亲戚邻居。
赵广庆又抹了下眼泪道:“我大伯二伯已经去镇里买驴子了,让我过来同志们,我妈和我婶儿正给我爷擦身换衣服。”
家里有老人的,尤其是过了六十上了七十的,棺材寿衣啥的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再预备的好,老支书这样突然去世,还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别说他老伴儿和儿子儿媳不信,赵广庆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语气悲伤又飘忽:“我走了,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叔,你,你早点去我家吧。”
说完这孩子转身就走,然后赵鹏程就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
老支书和大部分人一样,对儿女严厉,对孙子孙女却宽容宠溺的多。
他这辈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二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三家一儿一女,大女儿家一儿一女,小女儿家两个儿子,小一辈十二个孩子,哪一个都在老支书脖子上骑过,哪一个都吃过他给攒的糖。
就算年龄大了人后来糊涂了,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一到假期也都会来看望一下老人。
最喜欢的就是跟老人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尤其人多的时候,人老了记性不好,刚说了这个那个又忘了,要不就张冠李戴,孩子们就假装生气,老人就会着急开始哄孩子,然后就是孩子反过来哄老人。
每到这时候,老支书的老伴儿就会取笑他。
赵奶奶的身体可比老支书结实多了。
老支书今年开始都柱上拐杖了,赵奶奶还能背着锄头去地里除草浇水,裹了又放开的脚利索的很。
而且没有一根白发,牙口好的能直接咬碎骨头。
倒是老支书,年后本来只是花白的头发,在赵鹏程他们去看望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不是很爱说话的老支书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们去的时候赵广庆就搬了个板凳坐在边上陪着他们,走的时候老支书要去送他们,赵广庆把人哄下,自己出来送他们。
赵广庆是老支书最小的孙子,跟老人也最亲,其他人都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有这孩子还不肯相信。
赵鹏程回到院子里,余娇娇已经出来了,她朝门口张望了下:“谁啊大清早的拍门?别是有什么急事吧?”
楼上窗户里也探出了几个脑袋。
赵广庆叫门的声音挺大的,这些孩子又习惯了早起,难得家里允许赖床一次,又被吵醒,干脆就起来了。
像几个男孩子,就准备穿上衣服去外面跑一圈提提神。
赵鹏程叹了口气:“老支书没了,广庆来报丧的。”
余娇娇愕然:“怎么会?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赵鹏程道:“时候到了吧。没病没痛就突然去了,不受罪,算是寿终正寝,喜丧,挺好的。”
很多时候人们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值得羡慕,不是他生前有多少钱娶了多少漂亮老婆生了多少孩子甚至也不是他做了多大的贡献是不是受很多人尊敬,而是这个人哪怕一生操劳,却最终无病无灾的寿终正寝。
余娇娇也经历过亲人去世,但她没有经历过亲人寿终正寝这种事。
有点无法理解赵鹏程话中的意思。
在她看来,不管什么原因离世都是一件很悲伤的事,但看赵鹏程的神情,除了有点意外外,并不是多悲伤。
她倒没觉得赵鹏程没良心,作为枕边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是多有良心。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的就是赵鹏程。
无法共鸣,余娇娇就换了个话题:“那咱们是不是得去帮忙?我先去换身衣服。”
她穿的是一条碎花连衣裙,不适合去参加葬礼。
原国民在上面使劲儿挥舞手臂:“爸,妈,你们在说啥呢?大声点啊,我们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