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让我独立,尽管我并没有发现书中自有黄金屋,但起码它让我能够获得有尊严。
“邓洋,今天你想吃什么吃什么,大爷我请客!”
“呀,你这是捡了钱了还是翻阿姨兜了,秒便土豪啊。”
“吃你的就是了。”
钱真不经花。
随便吃了点东西,买了点零食,一百块钱就打了水漂了。
“今天太开心了,我第一次去吃那家麻辣香锅,肯定很贵吧,听说比麻辣烫贵多了。”
“何止啊,你吃了那么多肉,你以为。”
“橙子你最好了,爱你爱你,吃得好饱,你看你对我多好,又给我买了牛奶和零食,我该怎么报答你啊,以身相许吧好不好,哈哈。”
“尹老师,有家长找。”
偶尔,我会回忆起我不独立的时候。
但那些不独立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很美,很香,只是现在,它已经消逝不见,如今这个女人正坐在我面前,她身上除了做饭的烟火味,我问不出其他味道。
研究生的补助是一个月六百,研究生杰出研究者奖学金是三千,国家奖学金是一万,每一笔,我都记录下来。
我做导师的助教,勤工俭学,翻译英文作品,做补习班老师,我好像乐此不疲,但越来越不满足。
我开始跟人家竞争所有的奖学金项目,跟老师搞好关系保送博士,做课题、做补习班、做兼职翻译,什么赚钱我做什么,但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慢慢的,我的钱变得越来越多,但我依然朴素,朴素到能够淹没在人海中,的确很难让人发觉。
但我领会到了,只是能让人独立,我的选择空间,大到自己不敢想象。
2009年,我第一次以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会的志愿者身份出现在了外宾接待的会场上,从那一刻起,我的翻译之路便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我做口译、笔译,我读博士、赚奖学金,博士刚毕业就收到了南大的博士后邀请,同年终于做到了雅思托福金牌教师的职位,我的生活丰富而多彩,我疲惫又兴奋,快乐又空虚。
靠自己的双手,我已经赚到了一般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我选择退出,到南国的大学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教师。
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当老师不过是其中一个并不起眼的招式。
但我觉得在科研方面我还是个小学生,因此我闭关修炼,尽量做个安静的女博士。
“你们家澄澄真优秀,以后我们也让孩子学英语专业,听着没,跟小姨学,也考吉大知不知道?”
我只能笑一笑。考什么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坚持。
“澄澄,来吃这个,你最爱吃这个了。”
“妈我最近火气大,吃点青菜就好。”
“那,那我马上给你炒个菜。”
“这不有吗,有白菜挺好的,不用折腾哈。”
“没事儿顺手的事,你们那青菜可不是白菜,这我知道。”
我发觉母亲变了,我得独立让我掌握了话语权,而她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以教育我为习惯的她了,她的变化不只发生在行为上,还有她那微白的头发,我竟然有些心疼。
“姑娘,你那需不需要人照顾,我跟你爸没事可以过去的,他也快退休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自从姥姥去世后,妈妈变温和多了,但归根结底,我觉得是因为我那安分守己的父亲。
“来啊,我早就让你们去了,你们也不过去玩玩。”
“行,那我们过去过年!”
是啊,我有两年没回来过年了。
年纪越大,我越发觉父母对我的态度之变化,他们开始寻找一种和我对话的姿态,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一辆十来万的小车,一个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都是我辛辛苦苦一分一毛赚来的,他们知道我得不容易。
“姑娘,现在你车也有了,房也有了,该找对象啦,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别委屈了自己,到时候咱有底气,爸爸给你的陪嫁都准备好了。”
爸爸苍老了许多。
他连说话都颤巍,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那种曾经塞钱给我的底气已经不在。
“爸,你放心吧,现在我的工资养活你们俩都没问题,不要那么大压力啦,开开心心才最重要。”
爸爸的大手,压在我那双白嫩的小手上。
他的体温让我晕头转向,近乎晕厥,那一幕幕学习英语的时刻全部飞到我的眼前,天旋地转,原来付出果真有回报。
“个人问题啊,它还真是个问题,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有时间好好考虑下,知道不?爸爸是说心里话,找个好人,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忍心告诉他,她的女儿已经错过了一个曾经如此爱自己的人,未来如何,我无从得知。
家门口的松树插着不知名的液体,那液体昏黄而黯淡,我记得小的时候它就这么高,现在它还是这么高,那种青绿的活力,仿佛压抑在时光的辗转中,很难愈合。
“妈,爸,咱们晚上出去吃,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