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
赵桂花被堵在外面, 有家不能回。
她心里这个苦啊,你说说这些人,深更半夜的厕所门口相会, 还是两个男同志,有什么意思呢。赶紧说完赶紧走,别在这里耽误老娘回家啊!
赵桂花深深忧愁, 不过耳朵倒是竖起来的高高的,虽说着急回家, 但是他们这八卦, 赵桂花不能不听。毕竟以她对白奋斗的了解,这货对古玩什么的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也不晓得, 他怎么还搭上这个线儿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白奋斗的自行车是怎么来的。
其实他们大院儿一直都有讨论白奋斗是怎么攒来的这辆自行车,毕竟这货日常去王香秀那里献殷勤, 压根不像有多少钱的样子。再说, 一张自行车票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到的。
现在看来还是倒腾东西了。
赵桂花专心致志听墙角, 不过这个时候吧, 白奋斗和杨立新语气倒是高了一点。
主要是白奋斗大嗓门儿,他面色不虞, 瞪着眼睛说:“杨立新, 你什么意思啊?是你来找我帮忙,我才帮你搞定这个自行车票的。你给我好好想想,一般人想要他弄得到吗?现在你倒是给我撂脸子,怎么的?以为哥们是好拿捏的?我跟你讲, 就没有这么办事儿的!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贪了你的钱!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我什么好处也没要你的, 还要被你冤枉,说破天都没有这个道理。你信不信我锤死你!”
杨立新声音倒是很低, 他带着几分小心说:“奋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就问一问吗?我想着既然是好东西,那肯定不能只换这么一点。我是怕你被人骗了,可不是说不相信你。你看咱们一个大院儿这么久,我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你啊。我要是不相信你,还能找你么?”
别看杨立新在他们院儿存在感低,但是这能做上门女婿,那肯定是有点情商的,这不,这话说的白奋斗肯定是熨帖的。他这才缓和了几分,说:“那话让你说的,我白奋斗是能让人忽悠了的人吗?人家说了,你这东西也没多好。再说了,现在一般人可不敢存着这种东西,要是让人逮住,那可是大事儿。咱们这也是去掉隐患不是?”
他得意一笑,说:“我觉得咱们才是赚大了,少了麻烦,还多了钱呢。干啥不换?”
杨立新神色敛了敛,觉得白奋斗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
可是如果让他自己去冒那个险,他又是怎么都不干的。如果说黑市儿都是混子,那么鬼市儿可就是带刀的,不好惹了。他是希望白奋斗能够冲在前面,给他拿一个最高价。
最起码,也得跟表奋斗自己得到的差不多吧?
但是现在明显是少很多了。
很显然,他真是高估白奋斗这个棒槌了,他说想要一张自行车票,这人竟然就只换来一张自行车票。一点也没多换,亏得他还说:如果换的多了,保证不让他白忙活。
现在看来,呸!
他抹了一把脸,说:“白奋斗啊,你说他们鬼市儿那边,弄这个就不怕有人查吗?你都是卖给什么样的人啊?”
他还是不死心,想多问问。
白奋斗蹙眉:“哎不是,你怎么回事儿?你这就是没完了是吧?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了白奋斗,说:“咱们的碗都是一样的,咋你就能换一个自行车票还有买车的钱,我就只能换个车票?我这不得多问问?”
他眼看着白奋斗是不吃软的,索性直接开了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可攒不下什么钱。”
白奋斗眼睛瞪的比牛大:“你什么意思?我一个月也三十来块了?我怎么就攒不下去钱?我这衣服穿的是单位的,也没结婚,花钱的地儿可不多!你看不起谁?好啊,杨志新,我就说你这种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你还真跟我来这一套了……”
“你甭跟我大声,你得说说,到底为什么有差距!”
“啊呸,我凭什么跟你说为什么?人家就是给这么多,你以为我贪了你的钱?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好好好,我看透你了,我算是看透你了,要不是想着让你丈母娘给我介绍个对象,我至于这么帮你吗?现在好了,我帮了忙,你倒是给我来这一出儿。我真是帮错了人,好心当做驴肝肺!咱四九城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没贪你的钱就是没贪你的钱,不相信?呵呵,你自己去鬼市儿找人打听吧!垃圾!给我滚!”
俩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赵桂花:“……”
你们这是干啥啊!
我老太太还在这儿躲着呢?你们这么吵,给人都招来我可咋整啊!
说实在的,赵桂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这一宿儿啊,真是太难太难了。
这该说不说,往后干大事儿,一定得看黄历,这真是不能不信邪啊,你瞅她今晚,就跟那演戏似的,一场又一场……这也太搞老太太的心态了!
赵桂花觉得他们再吵一吵,自个儿就要露馅儿了。
“你没贪钱,怎么可能钱数不一样?别说什么你攒了钱,这不是笑话一样吗?谁不知道你舔着寡妇呢?”这要是十块二十块,杨立新也心疼,但是保不齐就不说话了。
毕竟闹大了也不好,但是这小子八成贪了自己一辆自行车的钱,杨立新可真是不干了。
他情商不低,但是这年头儿,钱是大事儿啊。
白奋斗:“你个王八犊子,我就知道你是个阴险小人,果然就是如此。我就多余的帮你,现在是看出来了,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值得……”
“你别说的那么好听,装什么呢?还帮我?如果无利可图,你会帮忙?你谈贪钱不要紧,但是吃相不要这么难看。吃独食是要遭报应的。”
杨立新说话真是有两下子,把人怼在墙上都拔不下来了。
“你!”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白奋斗气的直接揪住他:“你小子,看我不收拾你这个没种的,自己不敢去,还要在这里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别是讲道理说不过我,你就动手!有本事咱们讲道理!”杨立新也怕挨揍。
“你……好,好好好,这个贪钱的名声我是绝对不能背的,那咱们就说清楚,是我们是同一批的盘子,但是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了。我那个盘子,跟你的可实实在在又不一样,我那个可是好好的,水光溜滑儿的。你那个呢?你那个可有裂纹的。这能是一个价钱吗?啊?你给我说,是一个价钱吗?要是好的坏的都是一个价,那苏家那个碎了的也能换,你觉得可能吗?啊!!!”白奋斗这人做事儿确实不怎么有脑子,这不,大晚上的就敢吼出来,一点也不怕被人听到。
他是这样,但是杨立新可不放心,杨立新一把反抓住的白奋斗,说:“你他妈就不能小点声。”
“老子行得正坐得直,老子不怕那些个!”
白奋斗还挺硬气。
杨立新心里真是很气,但是这时又觉得白奋斗说的多少有几分道理,他也不想事情闹大,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纠缠。”
“嘿,还你不跟我纠缠,现在不是你跟不跟我纠缠的事儿,我他妈就得跟你纠缠。你冤枉我,以为这么算了就成?走,咱们去王大妈和李厨子那里,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有没有你们家这么办事儿的,我好心好意,我落得个什么?全他妈是坏名声!”
白奋斗揪着人就要谈一谈。
杨立新都要被他吼得魂飞魄散,他叫:“你给我小声点,小声一点啊,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是吧?闹大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那我也容不得你冤枉我!”
赵桂花:“……”
你们到底要不要闹大的,能不能明天睡醒了再决定?
我老太太太难了。
赵桂花惆怅的望天,她觉得今晚,比她过去一个月过的都惊心动魄。
人生啊,真是……
就在赵桂花愁的脑子嗡嗡,觉得人生无奈的时候,就听又有开大门的动静儿,这下子别说是赵桂花了,就连白奋斗和杨立新都吃了一惊,果断的松开了手。
哦豁,这是典型叫唤的很欢,但实际上一样是不想被人知道的。
赵桂花默默祈祷,祈祷两个家伙别躲,如果一躲猫到她这里,那可不是完蛋了。
赵·杯具·桂花。
赵桂花屏住了呼吸,同样的,白奋斗和杨立新也一样。几个人都看向了大门口的方向,就见出来的人是庄志希,庄志希边走边打哈切,赵桂花一下子就放心了不少。
白奋斗和杨立新也放心了不少。
白奋斗主动开口:“小庄……”
庄志希似乎吓了一跳,呦吼了一声,随即说:“卧槽,你们的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
白奋斗:“我这是……”
杨立新截断了他的话,说:“我出来上厕所,正好碰见白奋斗,我们就唠了两句,你家这是怎么了?刚才你爸一会儿一趟,这又轮到你了。”
庄志希揉着肚子,说:“可能晚上有啥没吃好,有点肚子疼。”
他说:“正好了,你们也在,我自己蹲坑儿还怪闷的,你们陪我唠唠。”
白奋斗:“……”
神他妈的陪你唠一唠,我们在这儿闻臭味儿?
他跟杨立新对视一眼,好巧啊,他们都不想留下。难得的,他们的观点竟然统一了,难得,真是相当的难得。白奋斗:“滚边儿去,我可困了,没工夫在这里陪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就是!”
杨立新也果断的很,他说:“走了走了。奋斗哥一起走?”
“一起。”
两个人一起走,庄志希:“你们也太不仗义了。”
他叫了一声,两人走的更快了几分。
庄志希若有似无的笑了笑,吹着口哨往厕所走,不过进去之后,反而就是站在墙边,眼瞅着人进了院子,他轻声:“妈?”
赵桂花压低声音,宛如接头:“在。”
赵桂花低声:“怎么是你出来了?”
庄志希:“爸怕自己露馅儿让人看出来,叫了我。”
他说:“您可真行。”
赵桂花不理会儿子的调侃之意,说:“走吧,赶紧回去。”
庄志希:“您就这么回去?”
他摇头:“等一会儿,别是让人看见你带着麻袋。”
赵桂花:“那么我们也不能藏在外面啊,一旦让环卫的看见,就保不住了,我这一宿累成这个狗样儿,惊心动魄的,可不是白玩儿。”
庄志希:“我知道,现在回去,保不齐白奋斗还没躺下呢,别是让他看见,我们等一下子。稳妥一点。”
赵桂花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她其实很懂,就是因为今天晚上事情太多,她迫切的想回家罢了。
母子两个小声的说话,庄志希也不问他妈出去到底是干什么,只说:“我先过去探一探,你看我手势。”
赵桂花:“……行。”
庄志希往回走,他蹑手蹑脚的靠近院子,往院子里一瞅,果然家家户户都熄灯了,就连白奋斗他们家也没动静儿,庄志希摆了摆手,赵桂花一个激灵,赶紧扛着麻袋,嗖嗖嗖的窜到了门口,她的动作,格外的矫捷,堪称勇猛。
赵桂花飞快的窜进院子,尽量不出声,小跑儿到自家门口,他家门是虚掩的,赵桂花一个健步窜进门。庄志希见没事儿了,也总算是放心几分,他慢条斯理的拴上了门,溜达着回了屋。
虽说他“解救”了老娘,但是却没有回主屋,反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屋子。
明美唔哝着问:“怎么了?”
庄志希:“没事儿,继续睡。”
他脱掉外套,赶紧钻进了被窝儿。一进去,明美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八爪鱼一样,一下子缠住了他,靠在他的胸膛,睡得更实在。庄志希轻轻的拍了拍媳妇儿,明美软软糯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庄志希轻声笑了一下。
小夫妻很快的再次进入梦乡,赵桂花也不开灯,喘息着坐在椅子上,感叹:“你可不知道,我今晚儿真是惊险的不行。”
庄老蔫儿其实也担心极了,他本来就胆小,对这种事儿十分的不放心,要是按照他的心意,最好是不去。就算是一定要去,也该是他去,但是他家老婆子不听他的啊,他没有什么发言权。
所以最后还是老婆子自己去,可是这次明显比之前那次晚了很多,他都上了好几趟厕所了,也没见到人影儿,这心里可真是颤巍巍的不行。
他总是觉得这事儿不稳妥,更吓人的是,他还发现白奋斗还有杨立新都出去了,半天不回来。这可真是更怕了。他跟赵桂花说:“我这生怕你被白奋斗和杨立新看见,我这心啊,忐忑的不行。没办法只好叫了老三出去看看,老三这个人心眼儿多,我都想了,如果你真是被白奋斗他们遇见了,他出去帮着斡旋一下,也是比我这嘴笨的说话强。没想到你还真是被堵到外面了。”
赵桂花:“给我倒杯水。”
她咕咚咕咚的干了,这一晚上跑的嗓子都冒烟儿了。
庄老蔫儿见状立刻又倒了一杯水,赵桂花再次一饮而尽。
老两口也不开灯,他问:“那你今天这么久没回来,是咋回事儿啊?”
赵桂花:“我今天,差点栽了。”
“啊?”庄老蔫儿吓了一跳。
赵桂花也不瞒着自家老头儿,把今晚的这样那样绘声绘色的一讲,庄老蔫儿:“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桂花啊,咱们穿的差一点没啥,你千万别在冒险了,你一听这事儿,就不对啊。这要是被抓了可咋办。”
他不在乎白奋斗和杨立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但是可真是担心自家老伴儿遇到事儿。
赵桂花点头:“我晓得,最近我是不打算再去了。别说最近,今年我都不打算再去了,谁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莲大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连进去踩缝纫机都无所谓。我不行的。”
不过很快的,赵桂花也高兴了,她说:“虽说今晚惊险个不行,但是我今天的收获真是真真儿的不错。那边里外串通,倒是便宜了我们。就是那几个兔崽子……妈~的别让我再次看见,不然我非想法子收拾他们。竟然还敢玩黑吃黑,缺了大德了。”
庄老蔫儿拍了拍赵桂花的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就算是你不找他们,他们也是会有报应的。”
赵桂花:“那可不一定,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庄老蔫儿说不过老伴儿,无奈的笑,说:“你啊。”
赵桂花也不纠缠这个话题,说:“走,赶紧休息吧,你明天也是要上班的。”
她也不着急整理麻袋里的东西,俩人躺了下来,赵桂花连洗漱都不洗了,实在是太累了。她躺在炕上,庄老蔫儿也是不困的,他说:“你说白奋斗和杨立新说的盘子,是不是咱家那个碗啊?”
这个时候,庄老蔫儿倒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件事儿,赵桂花抿着嘴,说:“应该是,他们还提到了苏家,那就十有八-九差不离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呢。
这就要从十来年前说起了,不止十年,也就是白奋斗他们十四五岁的时候,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
那个时候他们这边批一个王地主,好多人都起看热闹,那个时候的批人和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是打砸一切的腐朽的思想不正的东西,那个时候还真是不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能沾点便宜就不放过。
像是锅碗瓢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都会争抢着拿走。
这玩意儿可是钱买的,自家少不得能用得上,可没有打砸那回事儿。
当然了,金银珠宝什么的他们可别指望,这些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是要充公的。但是那些看起来不值钱的,还是可以拿的。像是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就一人分了一个看起来相当不错的白瓷碗,碗口特别的大,你说是盘子,那也成。你要说是碗,倒是也对。当时一共五个小孩儿,分了那套“福禄寿喜财”的碗,那是一套,每只碗上都有一个字儿。
他家这只上面写的是“寿”。
当时的几个孩子是白奋斗,住在李厨子家跟着李厨子学艺的杨立新,还有苏小子,周群,以及他们家庄志远。这些半大的小子一起去玩儿,一人拿走了一个。
后来,最早碎了的是周群他们家的,有一年过年周李氏跟人吵架动了手,不小心砸碎了。当时那家子还被迫赔了钱。再后来就是苏家,苏家那只倒是用了好些年,不过前几年,金来淘气也给摔碎了。
剩下的就是他们三家,赵桂花他们家这个上面的写的是“寿”字,他家也用了十来年。按理说没什么,但是前几年比较紧张,赵桂花也怕这上面有个“寿”被人打成什么封建迷信。
所以她对外也是宣称自己的碗摔碎了,直接包了一下放在了厨房藏肉的小柜子里,当然了,虽然是被她收起来了,但是她还真就没觉得这个东西是值钱的玩意儿才收起来。
完全是因为好好的东西丢了太浪费,顶顶不错的一个碗呢,比他们买的那种可光滑多了,一看就很不错。再说了,这碗上面还有一个寿字儿呢。
老人家多少都有点迷信,这要是把碗砸了或者是扔了,不是相当于丢了“寿”?这想一想就不吉利,所以赵桂花给收起来了。现在想一想,他们说的应该就是这个碗了。
说到这里,赵桂花不禁又想到了上辈子的事儿。
上辈子的时候,她这只碗丢了。
这么些年,她一直扔在那个柜子里,放的好好的,但是早就忘得没影儿了。差不多是七八年还是七九年那会儿,她找东西才偶然看到这个,那个时候政策松动了,赵桂花索性就把这只碗拿出来用了。
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值点钱,就是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碗。
只不过吧,也就用了差不多两三个月,这个碗竟然不翼而飞了。
当时赵桂花还叉腰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了好久,那个时候,她可是笃定是金来三兄弟干的,毕竟这院子的小偷儿,可就这家的小崽子了。
这小子打小儿就偷东西,那个时候十七八岁,正是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赵桂花生气的不是丢碗,毕竟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碗可能值点钱,她生气的是偷东西只偷一个碗。
这不是故意恶心她?
所以她就料准了是金来干的。
最后到底是不是金来干的,她也不晓得,毕竟她也不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碗去报警找公安的。至于他家的其他东西,那是完全没丢的。
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
毕竟,偷东西怎么可能就偷一个不值钱的碗呢。
可现在,这个碗是值钱的。
按照他们谈话的内容,赵桂花判断,白奋斗那个没裂纹的碗在鬼市儿出手赚了一张自行车票和一辆自行车的钱。又或者,他得到的就是一辆自行车。
根本不用自己去买。
现在风声这么紧都敢收,旁人或许不懂,但是赵桂花同志阅历丰富,见识的多,一下子就猜到,这个东西应该是更值钱的。可能并不是价值连城,但是肯定也值钱。至于杨立新那个碗裂纹了,只换到一张自行车票,赵桂花还真是说不好白奋斗有没有从中抽水。
其实这些也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妈的到底是那个小兔崽子跑他家偷东西。现在看摆明了是知道价值的。知道价值的人……白奋斗,杨立新,还有苏家。
白奋斗知道的事儿,苏家就不可能不知道。
就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了。
如果从他们收入上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金来他们家小偷小摸惯了,靠着这个三更穷五更富的,根本就做不得准。至于白奋斗和杨立新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也看不出有没有乍富。
赵桂花揣摩起来,不过心里也想好了,这个碗值钱的事儿,她是坚决不会再告诉旁人的。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无所知的拿出来,让旁人捡了便宜。
赵桂花迷迷糊糊的琢磨这些事儿,庄老蔫儿这时开口:“咱家那个,是不是被你收起来了。”
赵桂花:“收起来了。”
她说:“往后别在提这茬儿,免得招贼。这都能换一辆自行车了。可不是小数目。”
那可是自行车,是最最重要的自行车啊。
除了买自行车的钱,还有自行车票的钱,算起来这一个碗,能顶得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而实际价值会更高,毕竟人家收了东西的也要赚。
庄老蔫儿点头:“我晓得。”
他这人本来就不是多嘴的人,他感叹:“要不说这地主家有钱呢。你瞅瞅,还真是这样,一个随随便便的碗都这么值钱。”
赵桂花:“可不是。”
她拽了拽被子,说:“哎不是,你怎么还不睡?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我能在家补觉,你可不能。”
庄老蔫儿笑了笑,说:“那你还采蘑菇吗?”
赵桂花犹豫了一下,说:“去!”
她可不想错过,她说:“我上午补个觉,下午就不去上山了,跟王大妈他们去近一点的地儿。”
“该休息也得休息。”
“你睡你的,少管我。”
赵桂花折腾了半宿,又是逃窜又是闪避的,真真儿是累坏了,一大早都没起来做饭,还是梁美芬做的。庄老蔫儿精神也一般,不过到底还是要上班的。
他说:“你妈昨晚没睡好,上午要补一觉,你不用叫她。”
他叮嘱的是梁美芬,梁美芬点头,心道不起来我还专门去叫她,这可能吗啊?她也不是闲的!专门爱看别人的坏脸色。
庄志希在一旁看着老爹的表情,垂垂眼,什么也没问。不该问的别问,不瞎打听,这是庄志希对老娘赵桂花的策略。不然可要挨骂的,毕竟,他妈是母老虎啊!
众人各自上班,出了门,庄志希遇到了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大家今天都是卡点出门呢。要知道往常都是各走各的,今天难得一起,不过除了庄志希,其他人的脸色可都不怎么样。
白奋斗和杨立新脸色不好,彼此见了也尴尬的样子。而周群也是黑着一张脸,气压很低。
庄志希:“……”
这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又掉厕所里了呢。
好悬这个事儿是庄志希在心里合计的,要是说出来。白奋斗和周群都要爆炸的,这是他们提都不能提的黑历史、那种提了就要命的。庄志希安静的跟在几位“哥哥”的身边,大家一起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头不远处就是同样并肩而行的几位老大叔,几个老大叔的表情也相当一般,他老爹气色就一般,白大叔竟然也是如此。
更神奇的是作为每天早上要早起去做饭李厨子今天也走晚了,面如黑墨。
行吧,他也不是很懂这些人了。
大家一路上没什么话,随着人流陆陆续续的进厂子,保卫科今早负责门卫的张三儿立刻拽住庄志希,说:“小庄你来。”
庄志希:“怎么今天又是你。”
张三儿:“我自己争取的,我乐意守门,看着人来人往,多热闹。巡逻的可没什么意思。”
庄志希笑了笑,说:“你叫我干啥?”
张三儿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问:“你们院儿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了?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是这个表情?是出事儿了吧?”
他的语气,跟过年一样。
你说现在的人多寂寞啊。
庄志希:“……”
他想了想,说:“旁人我不知道,不过……”
“你说你说。”
庄志希:“我们院子周……算了算了,都是一个院子的,我说了也不好。你还是去问别人。”
张三儿拽住了庄志希:“别介儿啊,你说一说啊。”
庄志希:“这哪里好说。”
他相当为难的样子,但是他越是为难,张三儿越是好奇,说:“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你这不说我抓耳挠腮的,你看咱们也是不错的哥们了。你可不能吊我胃口啊。说呗?”
庄志希:“真不是吊你胃口,就不太好说。”
“说吧说吧,中午请你吃饭,给你打个肉菜。”
庄志希立刻笑了出来:“这怎么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是很快的压低声音,说:“周群他家,昨天晚上煮蛋来着。”
张三儿没懂:“煮蛋怎么?吃得好不行吗?”
庄志希:“不是鸡的,是羊的……就大补嘛,你懂的!”
张三儿:“卧槽!”
庄志希:“结果煮的那个味儿啊,满院子都吃不下饭,那味儿简直了……”
张三儿呲牙裂嘴,低声:“他那个,真不行了?”
庄志希:“那谁晓得呢,不过他家大补的可挺厉害的,前天吃的是猪腰子,昨天吃的是羊-蛋-蛋,今天不晓得在吃啥了。”
张三儿感叹:“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以形补形呢,要是知道我也……”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咳嗽了两声,说:“不不不,我不用补哈,你别误会。”
庄志希一本正经:“你放心,我不误会。”
张三儿:“对对对,我就知道你英明神武,不会误会的,哎不是,你说那玩意儿真的那么大味儿?”
庄志希想了想,以极为谨慎的角度来说:“正常情况下,肯定没那么大味儿。真要是这么大味儿,你觉得可能吗?合理吗?我觉得不是,所以我揣测,我们院儿之所以味儿那么大,是因为他们肯定哪里没弄好,或者是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三儿:“……呃。”
他眼神闪了闪,深深觉得,自己得观察观察周群,保不齐这个以形补形格外的有用呢。
庄志希:“行了,八卦也跟你说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八卦,我就不晓得了。我得去宣传科了,那边借调过去可挺忙的。”
“行行行。”
张三儿幽幽:“去哪里买蛋呢……”
不过很快的,张三儿立刻招呼李四儿:“老李老李,我知道一个八卦,你晓得周群吧……就是电工组那个年少有为的周群……”
这个“年少有为”,是他们保卫科不怀好意的调侃了,自从周群老娘来了一出儿“儿子升官开除人”,周群在保卫科的名声就变得很微妙了。
毕竟人家都要开除他们了嘛。
那指望他们他们有什么好话呢。
“这孙子怎么了?”
“他不行了……”
“啊,不行?你这胡说的吧?我刚还看到他了,虽然气色是差了点,但是你也不能说人家是不行了啊?活的好好的呢……”
“不是,我说的是那方面,就生孩子那方面,估计真是让白奋斗给打坏了,正以形补形呢……腰子也吃得,蛋蛋也吃得!大补特补呢。”
“啊这……真的假的啊?”
“我这第一手消息,绝对比针尖儿还真!”
“唉我去!我的跟王二麻子说去……”
张三儿李四儿王二麻子……保卫科看真是八卦集散地。
别说庄志希说人家小话儿,他不说,旁人也要说,毕竟他们院儿百十来号人呢。而且吧,周围的院子也不少人,那可是都过来围观了。
不说旁的,今天早上的味儿还没散开呢。
简直是消魂!
要命那种真销魂!
这要是说起来他们院子也够惨的,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回,这个味道真是……艾玛,不敢想,不能形容。小半天的功夫,厂子里立刻就传开了。
“嘿,听说了吗?电工组的周群,你晓得他为什么下班不回家要加班吗?”
“为人民服务?”
“啥啊,他是不敢回家面对自己的妻子,因为他,废了。”
“啊?真的假的啊?咋废的?白奋斗揍的?”
“那肯定啊,当时都住院了那么久,要是轻来轻去的,咋可能?”
“对对对,那姜芦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可不是,听说他老娘都承认了,要吃蛋补一补!”
“这男人啊,这方面不行,真是太完蛋了,哎你说这玩意儿真那么补?不是都说那个叉叉叉(不能言说)的地儿吃了才补嘛。”
“那肯定是啊,但是又不好买,能买到蛋已经不错了。”
“这倒也是。”
周群今天,隐约就觉得氛围怪怪的,好像大家看他的眼神儿,都隐约的带着几分同情,真是两人费解。难道是昨天他妈把味道弄得满院子的事情被传出来了?
这些个碎嘴子,真是什么大事儿不成,他们一个个的倒是传得快。
不过他今天心情确实不怎么好,昨天吃了蛋蛋,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大展雄风,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从五秒蜕化到了三秒。以至于一大早就黑脸。
这两秒的巨大差距,肯定是白奋斗的锅,如果不是白奋斗伤了他的腰,他哪里至于如此。
周群在厂里碰到白奋斗,眼神都跟能杀人一样。
白奋斗倒是不觉景儿,调侃:“样单群来了啊?”
请参考,谐音梗。
周群:“……”
他愤恨的看着白奋斗,白奋斗乐呵呵的:“哎呀,你也别这么看我,我也没撒谎啊,那玩意儿啥味儿啊。那么大味儿你咋吃进去的啊?”
周群气的胸口起伏,他攥紧了拳头,恨不能给白奋斗一榔头,让他知道一下编排他的下场!
庄志希小八卦,可不敢舞到当事人面前,但是要不说白奋斗是敢于直面惨淡报复的勇士呢,他是很不客气的直接跑到周群面前给人家起外号了。
不得不说,这个外号真的很马叉虫。
就跟昨天晚上的味儿似的。
周群使劲儿的控制自己,冷飕飕的说:“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
他还没冲动到在厂子里打架。
白奋斗嚣张:“哎呦,打我?你来,你来你来,你当我怕你是吧?我白奋斗什么时候打架怂了,求饶一句就算我白奋斗是乌龟王八蛋!来来,我怕你是吧?”
周群看他这个混不吝的样子,更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死死的盯着白奋斗,好半天,突然就露出一个笑容,轻轻的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白奋斗:“哎?”
这咋就这么走了?
这家伙真是个不行的,连嚣张放个狠话都不敢,真是没用。
这种男人都能娶到媳妇儿,也是老天爷瞎了眼!
白奋斗唇枪舌战周群取得了胜利,得意的悠哉巡逻起来,却不知道,周群已经拎着箱子去了车间,他过来修理电路,虽说大家的眼神儿都格外的让人不舒服,带着几分奇怪,但是周群还是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修的差不多了,离开的时候故意经过王香秀的身边,低声说:“中午我在仓库等你。”
王香秀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但是她的手却悄悄的向后伸,碰了周群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周群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默默的离开。
呵,白奋斗你得罪我。
你得罪我,我就睡你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你自己当做女神的人物,还得伺候我!
他冷飕飕的笑,心道:你就算个屁,就算是你将来跟王香秀好了,也不过是穿老子穿过的旧鞋!不要的那种!
他阴险的离开,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庄志希和保卫科的几个小子混在一起,又黑了脸。
他看保卫科可是很不顺眼的,毕竟保卫科管了他老娘好几天。而且还在背后阴阳怪气说他“年少有为”。明明是好话,但是听着不舒心!作为同一个院子里的人,庄志希该是跟他同一阵营的,可是这小子竟然还跟保卫科凑在一起,实在是没有一点同进退的真诚。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也能把庄志希的媳妇儿糊弄到手。
他周群,在女人上从来都是无往不利,没有失过手的!
他还真就不信了。
周群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默默的起身往外走,他看向了不远处,正好跟王香秀的视线对上,王香秀这时也做出一副吃完了的样子笑着说:“吃完了,我先回去了。”
“你这不是还剩了……”
王香秀:“留给孩子的,我家比不得你们。”
大家纷纷感叹:“你也是不容易。”
王香秀凄苦:“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长大就好了。”
“对,你家三个小子呢,他们长大你就享福了。”
王香秀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跟周群,一前一后,两个人都离开了食堂。
庄志希:“……”
他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