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戈再见到语薇的时候,恍如隔世。
其实他们分手不过几天而已,但他说出的分手理由,却让他们之间隔了一条人命,仿佛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上,难以拔下,但凡一动,那种刺痛感就会提醒他们之间的距离,即便离得再近,也无法再回到过去的自在与甜蜜。
这种无形的距离,让他在语薇的病房门口踟蹰,哪怕只是想看看她都要小心翼翼。
他个子高,一眼就能从门上的小窗看到里面,此时,语薇正躺在素白的病床上休息。
她脸上有淤青,那是被人踩踏所致,想到这里,陈翊戈的心就开始揪痛,他怪自己没有拦住她,把她至于危险之地,在意外发生时,也没能及时救助她。
他像一个瘟神一样,莽撞地闯入她的世界,刮过一阵旋风后,留下一地狼藉,让她自行舔舐伤口,他于她而言,并不是对的姻缘。
他满目神伤,迟迟不敢进去,但语薇仿佛与他心有灵犀,原本睡的踏实的她微微转动脸庞,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就这样,两人的视线毫无征兆的撞在了一起。
语薇却表情木然,只呆呆地望着他,原来她有些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生怕发出声响,他的形象就会像泡影一样消失一见。
但陈翊戈清醒无比,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的心不由地一滞,在她空洞的眼神中,他的身影渐渐靠近。
他还是放不下她,于是,他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活生生的陈翊戈站到了她面前时,语薇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她强撑着想坐起来,肌肉一发力,那些外伤的威力就显现了出来,她吃痛皱眉,停下来缓一缓。
陈翊戈连忙从斜后方将她拦腰扶起,自己顺势坐在了她身边,“你怎么样?还疼吗?”
熟悉的温度和触觉从语薇的腰部传来,他还是那个敏感又周到的陈翊戈。
“还行,都是软组织挫伤,活动的时候会疼,躺着的时候就不那么明显了。”语薇说着,上下打量着他,“你呢?你没什么事吧?”
陈翊戈摇摇头,“嫌疑人已经被抓了,我没事。”
“那就好……”语薇说着,突然喉咙干涩不已,不禁连着咳嗽了几声。
陈翊戈给她在背上拍了拍,等她停下后,他专门去接了一杯温水,关心道:“你这个情况,现在可以喝些温水吧?对伤势没影响的。”
语薇点点头。
陈翊戈将玻璃杯递到语薇手里,杯子摸着是热的,但不烫手,语薇嘬了一小口,水温适宜,这样喝了几口,她的嗓子也的确没那么痒了。
其实,她刚才是想说关于陈翊戈父亲去世的事情,但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那该死的过敏又犯了,导致她醒来后频频咳嗽,无法自控。
在她喝水的过程中,她用余光偷瞄了眼坐在身边的陈翊戈,明明他还是他,但眉宇间多了些愁思,即便他不主动去皱,那里也总像是藏着条沟壑纵深的山川。
曾经的他,虽然也不属于阳光型的男人,但至少不是忧愁的,可现在的他,似乎比之前更加的沉默了。
语薇知道,陈行涛之死对陈翊戈的打击万分巨大,也许自那个人过世后,陈翊戈大概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了吧,再加上死因不明的打击,他也不过二十几岁,哪里能承受地住那么多呢?
所以,语薇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问了父亲肖山关于陈行涛死亡的原因。
肖山斩钉截铁地说:他跟韩曜山绝对没有伤害过陈行涛。直接否认了蓄意谋杀一说。
语薇原本是不信的,可当她让父亲用她的生命来做担保的时候,肖山也是镇定自若地就发誓了,他发誓,他和韩耀廷绝对没有杀害过陈行涛。
当时,语薇从手术室出来不久,整个人虚弱的厉害,肖山在那个节骨眼神,满眼满脑子都是她的安危,所以,她就选择在那个时候问他。
她是肖山唯一的孩子,父亲视她为肖家的命根子,所以,不论怎么样,肖山绝对不会拿语薇的生命去撒谎。
在问出那个问题前,语薇就告诉自己,肖山必须要发誓,并且以她的寿命作为祭品,这样,肖山就不会说假话骗她了,语薇有足够的自信,她就是肖山唯一的软肋。
果不其然,肖山回答的很干脆,他否认的很彻底,甚至还有些委屈,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相信他。
那一刻,反倒是语薇胳膊肘往外拐了,可她顾不上所有人的情绪,那个时候,她只想让陈翊戈也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一条人命!
他们两个也并不是必须要分手!
所以,她给陈翊戈发了微信,把这个结果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陈翊戈。
可再见到陈翊戈,他眼中并没有解开误会的喜悦,反倒是那张隽秀的脸,因为心事沉重而脸色发黄,完全掩盖了他往日的光彩。
语薇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将那个消息再当面告诉他一次,她说:“翊戈,我们父辈之间没有矛盾,更不可能有凶杀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也相信我爸不会骗我。”
陈翊戈原本微垂的眼睛抬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语薇,眼神中的凉意让语薇脊背发凉,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明显,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陈翊戈动了动嘴巴,却又垂下眸子,一时之间,他不想和语薇讨论这个话题,他怕自己激动,然后跟语薇不欢而散。
发生这么多事情后,他跟语薇,可能缘分已尽,每一次见面都变得万分珍贵,他不想浪费那些时间去说一些无法得到证实的东西。
见他沉默,语薇不禁用掌心覆住了他的手背,只是她的手有些凉,她这样做并不能带给他一丝温暖。
“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刁难我们的,我们……我们还是可以……”语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态度,却被他打断了。
“语薇,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陈翊戈把手从她掌心的包围中撤出来,他本想伸手帮她撩开额前的碎发,但那只手却似有千斤重,他无力抬起,只暗暗握成了拳头。
语薇有些失神,咬着唇,感到心里有个地方破了洞,曾经的信任正一点点流失,而她也无力阻挡。
她知道,他还是介意。
不止他介意,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他们两个人,明明还是彼此的模样,却都又支离破碎,各自不像各自了。
“你要走了吗?”语薇不甘心,他们就这样结束了。
“嗯。”陈翊戈闷声应了她,“我不能再打扰你休息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语薇伸手拽住他的衣衫一角,眼神中满是哀求,“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陈翊戈只望了她一眼,便觉喉头哽咽,他扭过头,避开她的眼神,闷声说:“不了,语薇,太晚了。”
语薇闭上眼睛,任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结束了,她跟他的爱情,死在了他们相拥而眠的那一晚。
他一直没有回头,脊背却有轻微的颤抖,任语薇再不舍,她还是得留给彼此体面,所以,她放了手。
衣衫那一角从她手中抽回去的那一秒,她的心跟着滞了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杀伤力却让她无力招架。
他走了,没有温柔的告别,没有甜蜜的情话,也没有往日的恋恋不舍,只有孤独的背影。
就像他刚回国那天来见她时一样,孤身一人,似乎这世界与他毫无瓜葛。
他离开了语薇,出门却撞上了肖山,两人再度碰面,只见陈翊戈红着眼眶,肖山瞥了一眼语薇的病房,便心中了然。
他给陈翊戈使了个眼色,然后调转方向,去了另外一间空房子,陈翊戈知道他有事要说,便收拾情绪跟了进去。
一进门,肖山便开门见山,“你去调查的怎么样?还要我血债血偿吗?”
陈翊戈冷笑一声,“没有证据,不代表你没做过,除非你能自证清白。”
肖山轻笑一声,“孩子,世界很大,坏人很多,不要把枪头对准自己人,那些布局的人,早就安排好了每一步,所以你才会掉入陷阱,你年轻,没有社会经验,犯了错误被人带入歧途,我理解。”
“我不需要你理解,我只要你给我父亲正名,把我父亲的名字堂堂正正加到技术发明人那一栏,并向公众道歉,这么多年,你们非法占用他的成果谋取巨额利益的事实!”陈翊戈义正严词,既然无法证明他们蓄谋杀人,那么把属于父亲的荣誉还给他又何尝不是一步出路。
“你说的这些,根本无法实现,你不懂。”肖山摆了摆食指,“不如你开个价,我想这个对你来说更现实吧?”
陈翊戈恨恨抽了抽眼角,怒道:“我不要你的臭钱,我说过了,你们偷了我父亲的东西,你们得还给他!如果你们不还,那我就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陈翊戈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肖山用一双倒三角眼盯着他,沉声警告他:“小戈,你不要执迷不悟!”
陈翊戈昂起头,威胁道:“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不照我说的做,我会向全世界公布我父亲的数据,到时,那东西对你而言再无任何价值可言!”说完,他推开门扬长而去。
而肖山怔在原地,恨得牙痒痒。
他还是低估了陈翊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