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临别时刻

语薇没有听到的后续是陈翊戈与肖山、韩曜廷达成了协议。

他离开祖国、离开语薇，而肖山二人也要将属于他父亲的收益部分每年以分红的形式转给他的母亲和妹妹。

这是他在高压之下，能为父亲和家人争取到的最大的利益，原本他只想要这二人的道歉，以及那二人为此承担刑事责任，但现实让他认清，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转变，源自于斯诺的死。

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作为一枚棋子，始终是受制于下棋之人的，即便他再极力反抗，结果也不会改变什么。

命运似乎摁住了他的头，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他只能苟延残喘，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也只是让他们损失点利益，根本不会动摇根本。

如若他再顽固不化，那他可能会粉身碎骨，与斯诺一个下场。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拼死一搏也就搏了，一条贱命而已，他豁出去了，可现在不一样，家人找到了他，他并不是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之人。

还有语薇，他突然之间就有了羁绊，他得为家人的未来考虑，也为了让语薇不再因为与他千疮百孔的感情而沉溺其间。

所以，他得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但他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所以，这份协议达成后，他附赠给肖山一件礼物，那便是他知道的关于李斯胜集团的所有消息，全都告诉了肖山。

他赌肖山一定会利用这些消息，不管用什么方式，肖山势必会除掉这个大隐患。

正如他所料，肖山全盘接受这份礼物，他让人整理了这些信息，然后逐一核实，核实到位的，再转给警方。

于是，不久之后，陈翊戈便在国际新闻中看到，安城警方破获了一起跨国商业组织间谍案件，抓获化名为李斯胜的多名涉案人员，现仍有一化名为李斯汀的组织成员在逃……

陈翊戈得偿所愿，这个曾设局帮助他回国，之后又处处利用他的犯罪组织终于被绳之于法，那一刻，他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不过，李斯胜集团覆灭，也让他产生了担忧，毕竟他为他们的行动提供过一些帮助，不管是出于何目的，做了就是做了，所以不排除李斯胜把他咬出来的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所以，陈翊戈决定尽快兑现和肖山的协议，他需要在短期内离开，终于，离别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他开始打包行李，回来的时候孑然一身，想不到离开的时候也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父亲只留下这一所老房子，他打算过户给母亲，以让母亲和妹妹在这座城市有个栖身之所，不必再颠沛流离。

这天，他专门请母亲和妹妹来家里吃饭，一桌丰盛的饭菜，全部是他自己制作完成的，如此诚意的一餐，她们还以为他决定与家人一起生活，没想到，他宣布了要离开祖国的消息。

母女俩皆震惊不已，嘴里的饭菜突然之间就食之无味了，再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原来这不是团圆饭，而是践行餐。

陈佳瑶坚决不同意，劝了半天，希望他能留下，他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杨岚伊见母亲劝不动他，干脆说要跟他一起出国去，也被他拒绝。

她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作出如此匆忙的决定，像铁了心一般，根本说什么都没用，最终，陈佳瑶见无力挽留，也只能默默垂泪，硬是把碗里剩下的米饭咽了下去，但每一粒都如砂石般粗粝，刮着她的嗓子，让她极不舒服。

杨岚伊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气呼呼地开始数落陈翊戈，说他狼心狗肺，从来没管过母亲的死活，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躲她们如瘟神一般……

陈翊戈也不辩驳，只是低头扒饭，吃完之后，他进去里间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杨岚伊。

杨岚伊黑着脸问他：“哥，你又想搞什么花样啊？”

陈翊戈示意她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看看，杨岚伊撇着嘴，随手一掏，掏出了几份厚厚的文件，看到文件上的内容，她震惊了。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双目一瞪，眼圈瞬间红了，她把文件推到了陈佳瑶面前，哭腔道：“妈，你快看看哥怎么了，他干嘛这样？”

陈佳瑶极快地浏览文件，看着看着不觉哽咽了，泪眼婆娑地问他：“小戈，这些天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你……你这是打算再不回来了吗？”

陈翊戈盯着他与肖山和韩耀廷所签的协议、房屋赠与协议，以及国内资产委托管理协议对陈佳瑶说：“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的事情，这些资产应该够你们在这里好好生活了，我出去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话听起来像遗言，所以，他说完，陈佳瑶便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一遍遍质问他：“孩子，你为什么啊？为什么？”

陈翊戈强忍着心中的起伏，硬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她，“妈，我在国外呆惯了，所以我决定回去，你放心吧，我会时常联系你们的。”

他终于把那声“妈”叫的清晰而诚恳，甚至有些后悔他们在相认后，他没有时常与母亲相聚，他这一走，恐怕再见就难了。

想到这些，他悲从中来，偏过头去，狠狠吸了吸鼻子，而他这一举动被杨岚伊看在眼里。

杨岚伊倒不是舍不得他，只是因为她爱母亲，母亲因为陈翊戈要走而悲伤不已，她不想看着母亲难过罢了。

她把陈佳瑶扶到凳子上，为了安抚陈翊戈的情绪，杨岚伊主动提议他们一家人一起去祭拜过世的陈行涛。

这个建议一出，陈翊戈果然有所反应，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离开前必须去跟父亲告别，此时这话由杨岚伊说出来，倒显得这个妹妹善解人意了，他当然同意。

陈佳瑶总算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本不想去的，毕竟当年离婚，陈行涛对她挺狠的，此后，也不让她见儿子，才导致这么多年，她与陈翊戈的疏离，从心底来说她是恨着陈行涛的，但她看到陈翊戈点头了，她心一软，也便答应了。

于是，在临行前，陈翊戈携母亲和妹妹一起去了墓园。

从正门进去后，他们照旧要走一段山路，陈佳瑶腿脚不好，年轻时吃的苦，到老了都找上身体了，她的风湿关节炎很厉害，只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

陈翊戈本想背着她上去，但陈佳瑶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辛苦，她让陈翊戈和杨岚伊先走，自己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歇歇，等一下再上去。

当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陈翊戈不放心，不愿意留她一个人，杨岚伊见状自愿留下来陪母亲，让陈翊戈先过去。

陈翊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不敢再耽误下去，于是只身上山了。

快到父亲墓前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父亲墓前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要说他这次回来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没有办法证明父亲死于肖山和韩曜廷的谋杀，而那两个人至今为止连个道歉都没有。

可此刻，那两个人，一人捧着花，另一人拿着瓶酒，正站在墓前，面容肃穆。

他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来意，于是，他没再上前，躲在大树后面想看看他们的举动。

只见肖山和韩曜廷双双对着陈行涛的墓碑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肖山把花放到石碑前，并用手帕擦了擦陈兴涛蒙尘的照片。

照片上是陈行涛离世那年拍的个人宣传照，那时的他，英姿勃发，眼中有光，正处于事业发展的黄金期，一切都像他照片上的笑容一样，定格在了那场大火中。

肖山眉目紧锁，眸光深沉地盯着那张照片，久久没有说话。

后面的韩曜廷把酒瓶打开，在他的墓碑前横着洒了一遍，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地说着什么，因为离的太远，陈翊戈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们做完这些事，又再次鞠躬，二人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是十分肃穆的，完全透露出了对于故人的不舍和思念的气氛。

有那么一刻，陈翊戈都想去相信他们没有谋杀自己的父亲，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幻想，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两个人绝非干净之人。

他们离开后，陈翊戈来到父亲墓前，对上照片上父亲的容颜，陈翊戈突然之间感到羞愧难当，就在刚刚他竟然想去相信那两个坏人，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墓前，然后，近乎匍匐在地面上，深深地向父亲磕个头。

“对不起，没能为你报仇雪恨，我无能，爸，你原谅我吧。”陈翊戈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脊背起起伏伏，他早已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杨岚伊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她把陈翊戈拉起来，指着山下说：“妈……妈……妈晕过去了！”

“什么？妈晕了，你不在身边，跑上来干什么？”陈翊戈大惊，顾不上收拾情绪厉声质问杨岚伊，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跑。

杨岚伊追在后面大喊：“打你电话没信号，韩钰松和肖语薇刚好也来了，他们已经把妈送医院去了，我这才上来找你！”

陈翊戈顾不上她的解释，他一路狂奔而去，一心只求母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