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外,旭凤带着两只魇兽前来,拍了拍门,却不见润玉来开。
“哥哥,母神不是故意要杀了你的魇兽,谁让魇兽跑到紫云宫去食梦呢。”
“你走!”润玉抱着魇兽的尸身,隔着门大喊,两眼泛红,却怎么也不肯落泪。
“你别伤心了,只是魇兽而已,我知道你甚是喜爱所以又帮你寻来两只,你快看看!”
“我不要我不要!”润玉抱紧怀里的魇兽,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即使用灵力护着尸身不消散,也只是躯壳了。
旭凤还要再劝,“你且看一眼,这两只魇兽一公一母,待它们日后繁衍后代,你会有许许多多的魇兽。”
润玉嗤笑一声,隐忍的泪水终是落下,母神的话语言犹在耳,刻苦铭心。
“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伤了旭凤,你可知道嫡庶之别,你怎敢伤他!”天后一掌将润玉打倒在地,恨声道。
“我们只是切磋,是润玉一时失手,还望母神原谅。”润玉顺势跪着,对于伤了旭凤亦敢抱歉,低着头道。
“失手?原谅?呵,那母神也失手了,不小心杀了你的魇兽,想来你也不会生气吧。”天后说完便挥了挥袖,只见魇兽了无生息地出现在润玉手边,她接着轻蔑道,“不过区区一头仙兽,便是死了又如何?”
润玉抖着手不敢碰魇兽,难以置信地问天后,“母神,魇兽何辜?!您若有气,尽管惩罚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杀它?!”
“为什么?自然是让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做错事便该受罚!”天后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睥睨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
润玉张了张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只眼里的光碎了一地,良久后才道,“润玉受教了。”
“你明白就好,带着这死东西回去吧,别脏了我的紫云宫。”天后说完便挥袖离去,再没瞧润玉一眼,她自然没有看见,此时润玉的悲伤浓得像墨,晕染得周遭都漆黑一片。
润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看着不会再撒娇,不会再赖在他心口的魇兽,悲痛得无以复加,偏偏旭凤还在外头絮絮叨叨,说他会替母神补偿许许多多的魇兽,让他别再难过。
【可是旭凤,你施舍得再多也不是我的,而我的已经回不来了。】
锦觅其实没有消失,她就在润玉身旁,只是离了魇兽的躯体,又成了一片虚无。
“小鱼儿别哭,我没有死,我没事的,你别哭啊~”锦觅想要安慰润玉,想要擦去他的泪,只是说出口的话得不到回响,伸出去的手落不到实地。
“可恶,可恶,又是如此,”锦觅厌恶自己眼下的状况,一次又一次,无力回天,无可奈何,她更恨造成这一切的人。
“天后!妖妇!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杀我娘亲,现在又杀了我!只是为了给凤凰出气?!只是因为小鱼儿赢了一招?!恶毒至此你怎配为后!”锦觅歇斯底里地叫喊,发泄的是内心深处的恨意,是乍然被打死的惊惧,是替润玉悲呼的委屈。
当时她就在一旁,她看见了全部。
只是一场切磋而已,润玉略胜一筹,不慎伤了凤凰的胳膊,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天后忌惮小鱼儿不亚于凤凰的天资,所以要狠狠打压,而她便是那个压人的砝码。
可笑的是,天后不愿教凤凰知晓真相,所以凤凰对此一无所知,还想尽办法寻来新的魇兽。
只是这般,同伤口上撒盐何异?
凤凰无知所以无罪,那该怪谁?
提起切磋的是凤凰,杀魇兽的是凤凰娘,只是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挺热闹,倒教润玉遭受这撕心裂肺之痛!
始作俑者是天后,可凤凰便真的无罪吗?
锦觅穿过大门,满眼复杂地看着旭凤,第一次开始深思一件事,因无知给人带去痛苦是否全然无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间是非曲直,谁能说得清?
只是看着那两只魇兽,想着旭凤说的那所谓的补偿,再回首透过门,看润玉抱着魇兽的尸身落泪,锦觅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了一边。
“小鱼儿,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的话算话,绝不叫你一个人孤单,即使你瞧不见我,我也还是会陪着你,一起读书,一起修炼,一起吃饭,一起就寝,我会看着你长大,长成小鱼仙倌的模样,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这厢,紧闭的门终于打开,收拾好情绪的润玉渡步出来,他看了看那两只作为赔偿的魇兽,再看了看不明真相的旭凤,深深吸了口气,才能正常说话。
“你的魇兽我收下了,你且回去吧。”
“哥,你不生气了吧。”
“”润玉垂眸,凉凉道,“不生气了,只是魇兽而已”
旭凤看不出眼高眉低,还真以为润玉不在意了,脱口道,“就是嘛,魇兽而已,你若喜欢,我便把全天下的魇兽都送来给你又何妨?”
润玉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好半响才道,“不必,这两只足以,我累了,你先走吧。”
“那好吧,我过些日子再来找你玩。”旭凤笑着道,挥手作别。
那一脸的笑容,灿烂得瞧不见半点阴霾,只是这般,却深深扎到润玉的心上。
孤苦无欢的一生,让他绝对无法那么笑,温暖与他,是耗尽心力的触不可及。
失去锦觅的一开始,润玉不甚习惯。白日里,一日三餐,饭桌上的菜总是多出一个人的份量儿。入了夜,只因心口失了颗小脑袋压着,他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新来的魇兽亲近与他,他虽心生安慰却难以再像养着锦觅一般养它们。他不需要魇兽跟前跟后,他也不会不错眼地看着它们,怕它们受伤害,更不肯它们进他寝室,食他梦境。
只是这般,他便又回去了从前的日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修炼,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就寝,再没有那么一只小兽,会同他争一盘菜,会在他修炼时打瞌睡,会坐到他怀里看会儿书,会躺在他的心口处入睡。
锦觅成了一团虚无,只能像空气一般陪伴润玉,她也曾怀疑,怎么这会儿越时花没有把她带走了,只让她日日这般待着,满眼都是润玉的身影。
她也曾回过花界,只是瞧着花界里那个锦觅无忧无虑的长大,而她便只能看着也做不得什么,很有些不得劲,没几天便又回到润玉身边。
润玉的日子无趣得紧,她冷眼瞧着都觉日子难过,偏偏三不五时还有天后寻由头刁难与润玉,教她看着都愤愤不平。她时常便是晃悠到天后那里,看她今天又冒什么坏水,气急了她也会拳打脚踢一番,只是无用功而已。
看得多了,瞧得深了,锦觅逐渐体会到了润玉的艰难,心疼的情绪日益增加,倒真实现了润玉想要的,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每一天多心疼一点,每一个月便更怜惜一些,当心疼与怜惜装满心底,她已经再不能把目光自润玉的身上移开。
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锦觅捂着心口问自己,被陨丹压制的心意疼痛得如骨附蛆,抓心挠肝般难受,这是这般,转眼几个千年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