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独夫,五圣人,八方风雨,三十八神将。
这是人族与妖族一起排列出来的顺序,逾百年不曾变更,代表了世间最顶端的力量。
东御神将徐维信,正是三十八神将之一,或许他的排位并不靠前,但他仍然叫人不敢小觑,只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女儿,人族的天凤,徐有容。
长生此刻就站在东御神将府门前,看着那煊赫的门庭还有森严的戒卫,忍不住叹气,“所以说,师傅怎么能应下这么荒唐的婚事?我跟小容儿关系坏得就差打起来了,到时候囍事都能变丧事,何必呢?”
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长生还是得要往前走,然后毫无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门房走出大门,轻蔑地上下打量长生,“这是东御神将府,不是东门大街,闲逛也找不对地方吗?去去去!”
“果然不好相与,”长生暗自想道,将早有准备的信物直接拿了出来,“我找贵府主人有事,还望通报一声。”
门房定睛一看,顿时收敛了神情,恭恭敬敬道,“请您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
这一声通报用了大约一盏半茶的功夫,可能大门离大厅的路程远了些吧,长生无聊地想到。他其实并不懂高门大院里的规矩,所以他不知道,其实门房没资格直接通报给主人,而是只能通报给管家,然后再由管家通报给主人,让主人决定见是不见,接着再由管家吩咐下去,门房这才能把人带进门。
通报得经过两道手,这就是有钱人家的排场,费是费功夫了点儿,但讲究的就是个阶级尊卑。
“请您随小人来。”门房脑门带汗地疾走过来,抬手示意,长生这才被允许走进府邸。
神将府里雕栏玉砌处处是景儿,然而长生目不斜视,半点儿不稀罕,他捏着袖子里的卷轴,只想速战速决。
华丽奢靡的大厅,一个美妇人坐在上首,左右站着俏丫鬟,一看便是主人家,徐夫人。
长生有礼地拜见后坐在了客座,手边摆着一盏茶,他亟不可待地要拿出卷轴,却被一道高傲又显漫不经心的话语打断。
“天书陵去看过了吗?”
“”长生愣了愣,尚不及回答只言片语便没了发言权,只能一路听下去,然后越听越火大。
“奈何桥呢?或者离宫的常春藤?这些都是神都有名的景色,每个来神都的外地人都会去看一看,而你,”徐夫人叩一声放下茶盏,眼神倨傲又轻蔑地看着长生,“却巴巴地跑来我神将府,
以为早早地拿出婚书就能尘埃落定了?呵呵,未免太天真了。”
“”长生拧了拧眉,心知徐夫人这是误会了他的来意,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徐夫人接下来说的话给堵回去了。
“当年你师父是有些斤两,救了我家容儿,阖府上下不胜感激。老太爷也是碍于情面,这才与你师傅定下这门婚事,以作报答。然而,门不当户不对难成佳话,千金小姐和落魄小子的爱情是只活在话本里的故事,唯有无知的村妇和小儿才会相信。哼,说到底,这天下哪有这等美事?你认为呢?”
长生攥着拳头,气得憋闷,“我不是”这才刚说了三个字又被抢白。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徐夫人拂了拂袖子,站起身,渡步到长生跟前,“聪明人说聪明话,做聪明事。这个时候,你该交出那变成废纸的婚书,再提出些要求作为婚约作废的补偿,你放心,只要你说的出,我神将府便做得到。”
啊,原来如此!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长生将拿出一半的卷轴彻底塞回袖子,坦坦荡荡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长生一双眼睛干干净净,让印在他眼底的徐夫人无所遁形。
只见徐夫人有些气急败坏,虽然面色不变,手中的绢丝已然被涂着丹蔻的指尖掐破,差点儿没保持住雍容华贵的仪态。
她以为自己头先的话语足以叫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恼羞成怒,如果能赌着气将婚书直接扔地上,转身就走,便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然而,长生实在是沉得住气,到现在还云淡风轻,这让她有些沉不住了。
“你问为什么?刚说你聪明你便犯傻吗?”徐夫人抬手指着长生手边的茶盏,“这是雨前的蝴蝶茶,五两白银只得一两茶叶,盛着蝴蝶茶的是官窑名瓷,就一个茶盖都比金子来得贵。你直到茶水转凉都没喝上一口,就代表你没有这个命。区区道人养的乡下苦孩子,没有命喝好茶,更没有命娶我家的凤凰儿。现在,你听懂了吗?”
长生摇了摇头,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徐夫人,我问的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你们要毁掉婚约,其实,打从你说话开始,我便听明白了。对于你们而言,所谓婚事,结的是两人的身份和地位,求的是更高的荣耀和利益,与情感无甚挂碍。然而对我而言,婚姻要基于感情,与身份地位无关。”
徐夫人嗤之以鼻,“呵,幼稚。你这时候说这话,是想挽回几分颜面吗?”
“事实上,我是来退婚的。”长生老神在在地扔下一颗雷。
徐夫人诧异得近乎失态,“什么?!”
“我不喜欢徐有容,自然不能娶她。”长生理所当然道,接着有些纳闷,“而我问的为什么,是你们既然有求于我,怎么偏偏用这般拙劣的方式?”
“放肆!你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小道士,我神将府还能有求于你?”
“在你眼里,或许我一无所有,但我有一纸婚书,只凭这个便让你颇为忌惮吧。”
“”徐夫人死死盯着长生,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很明显,这婚书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是张废纸,因为婚书上表明了只能由男方退婚,所以时至今日它是有效的,而且由不得你们不认。你们想要回它,却怕我不给,所以故意拿话激我,要我主动退还婚书,你再以一副施恩者的态度给予补偿,封我的口。不得不说,这法子很卑鄙却也很有效,但抱歉,你们用错人了。对我而言,这法子不止没用还有些弄巧成拙。”
徐夫人的目光变得冰冷,语带威胁,“有些话不能乱说,须知祸从口出。”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求于人的人可以摆这么高的姿态?你们要护着自己的脸面,便要将我往地里踩吗?”长生越说越不服气,“如果夫人你一开始不那么咄咄逼人,我早已经将婚书退还与你,而现在,我决定,这婚书我还就不退了。”
徐夫人这下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把事情给搞砸了,可一时半会儿地不知该如何补救,拉不下脸的她语气生硬道,“小孩子意气用事也该用对地方,你可知与我神将府为敌的后果?”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不愿复言了,”眼看徐夫人到了这会儿还是这般盛气凌人,长生都要被气笑了,“本是为了图省事这才来神将府退婚书,却不想费了这般多的时间也没退成,还惹来一肚子闲气,看来这婚约我还得找正主儿才行。”
“你敢!”徐夫人勃然不怒,“就凭你也配见我家容儿?!”
“她不见不行!”长生顶了回去,“这婚约订得莫名其妙,而且还是她当年央着徐老太爷去跟我师傅订下的。我不知其中有何蹊跷,还是她故意害我,反正我必须见到她。”
“害害你?”徐夫人觉得自己刚刚可能耳背了一下,没听清楚,但长生言语间对婚约的反感倒是实打实的,她有些懵了,觉得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对了。
是的,没错。
于长生而言,小容儿坏透了,小时候老跟他抢落落不说,抢不过竟然用这种贱招,膈应他不止还霸占他妻子的名分,让他突然间成有妇之夫了这能忍?!
“我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不明缘由地有了一纸婚约,能找谁说理去?”长生自打拿到那婚书便憋了一股子气,现在全部倾泻而出,“徐有容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们想要回婚书,就让她亲自来找我,告辞!”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得转圜了,脸撕成这样只能不死不休。
长生倒是安然地走出了神将府,没有被拉出去砍了直接就地掩埋。
至于日后嘛,自然是见招拆招,结果会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