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微风和煦。
一扬负手而立,站在楼船的最高处,小昭站在她身后,一脸复杂地看向自远处慢慢走来的老妪和丑丫头。
一扬拿扇柄敲了敲自个儿的下巴,扭头问小昭,“那就是你娘阿?”
小昭点了点头,“嗯。”
一扬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娘倒是挺下得去手,能把自己糟蹋成这副老太婆的样儿。”
小昭抿了抿嘴道,“娘亲说命比容貌重要。”
一扬摸了摸下巴,赞同道,“也是那她身旁的那个就是殷离吗?她那半张脸是怎么回事,也是易容吗?你们家也是奇了怪了,这属于传统技艺还是咋地,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使劲儿折腾,丑不死人不罢休阿?”
小昭摇头道,“不是的,殷离是因为练了千蛛万毒手。”
一扬打了个冷颤,“千蛛万毒手?!就是那个那个练了会毁容的二流毒功阿?”
小昭:“二流?不会啊,听我娘亲说,千蛛万毒手练到极致,他人一触即死。”
一扬抽了抽嘴角,“呵呵,你也会说一触即死了,我难道不会在她碰到我之前先剁了她的双手吗?”
小昭一愣:“这”
一扬给了小昭一个脑崩,“你要是好好练我给你的功法,不出三月就能废了殷离的千蛛万毒手,所以我才说,她的毒功只是二流,又毁容又不济事,简直是浪费生命。”
小昭摸摸脑门,吐了吐舌道,“我会好好练功的,绝不给教主丢人。”
一扬给小昭摸摸头,“这就乖了嘛,不过你练功之时万万不能急于求成阿。”
小昭乖巧地点头,“小昭明白。”
一扬又看向金花婆婆的方向,见人越走越近,殷离搀扶着金花婆婆,态度是既恭敬又亲近,便好奇地怼了怼小昭,问道,“诶诶小昭,你会不会嫉妒阿,殷离这非亲非故的却能待在你娘身边照顾居行,反而你个亲生的,一年见不到一面儿不说,后来还被派到光明顶偷乾坤大挪移。”
小昭咬了咬下唇,“娘亲,娘亲是为了保护我。”
说是这么说,但小昭谈及此还是一脸的难过。
一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用扇柄敲了敲自己嘴巴,冲小昭赔笑道,“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可别往心里去阿。”
小昭摇了摇头,“教主没有说错,小昭虽然明白娘亲是为了保护我才疏远我,但我也确实嫉妒过殷离。”
一扬拍着小昭的肩膀安慰道,“以后有我在呢,我护着你,顺道儿也护着你娘,让你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待在一块儿,弥补从前缺席的陪伴。”
小昭眼眸湿润地看着一扬,“教主,你真好。”
“那是,”一扬眯眼笑道,接着神秘兮兮地问一句,“对了,小昭你见过你娘去了易容的样子吗?”
小昭老实地回答,“偶然见过几次。”
一扬一脸八卦道,“怎么说你娘也是曾经轰动一时的武林第一美人,那她真的很好看吗?”
小昭点了点头,“好看呀。”
一扬:“比你如何?”
小昭:“自然是娘亲更好看。”
一扬啧啧有声道,“你倒是乖觉。”
小昭迷茫地看着一扬,“什么?”
一扬:“不是吗?小孩子之所以嘴甜那都是家里大人给训练出来的。当娘的都会问自己的孩子,谁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呀?小孩儿就要回,当然是娘亲了,娘亲世上第一美!”
小昭噗哧一声,忍俊不禁道,“教主,哪有这样的。”
一扬瞪眼,“怎么没有,我就记得我小时候被我家老娘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娘穿着新衣,一脸嘚瑟地问我,扬儿,谁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我答,阿爹最好看。我娘当时就想揍我,得亏我爹给拦住了。我娘瞧见我爹就发花痴,觉着我的答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怎么都不顺心,就扭脸再问我,那谁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我故意跟她唱反调,就说未来的扬儿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一家三口,唯娘最丑!我娘当场就炸了,扬言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小昭笑得眉眼弯弯,拉着一扬的胳膊,迭声问道,“那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一扬耸了耸肩,“能怎样阿,还不是罚抄孝经三百遍,然后记住再碰上这种问题要昧着良心说话,夸一句,娘亲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小昭:“教主这是活该,你小时候嘴巴就这么坏啊?”
“什么意思?”一扬挑眉,接着不怀好意地伸出双手,边咯吱小昭边道,“我嘴巴哪儿坏了?怎么坏了?”
小昭左躲右挡,笑着讨饶道,“不坏不坏,是小昭说错话,小昭知错了。”
一扬一把勾过小昭的肩膀,调戏道,“那你亲一下我,我就原谅你。”
小昭脸红,“教主,你穿着男装还真当自己是男儿啦。”
一扬一脸做作的懊悔,“若是知道日后能与小昭相识,我娘当初就该把我生成个男儿身啊!”
小昭啐了她一口,“您就胡说吧,不怪蝠王和周散人天天怀疑教主的身份,疑心教主你究竟是男是女。”
一扬叹息道:“其实当明教教主是我娘的心愿,而我的心愿就是当个美人环绕的顶级纨绔。”
小昭轻哼了一声,“那得亏教主是姑娘,不然这世上不知该有多少女儿伤透了心。”
一扬拉着小昭的手,深情款款道,“我能教天下人伤心,却绝不让小昭伤心。”
小昭也配合,羞答答道,“信你才有鬼呢。”
两姑娘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终于引起旁人的不适,张无忌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儿。
一扬搂着小昭,听见咳嗽声不耐地转回头,语气不同刚才,凶神恶煞得紧,“穷鬼忌,知不知道什么叫隐卫?!有敌人的时候是护卫,没敌人的时候是透明,你咳什么咳,肺痨阿?!”
张无忌一噎,“杨左使让我看着你,若有不当行为,就出言制止。”
一扬无语了,“你欠的是我的钱,听我爹的做什么?我的七星影卫就不会拿我爹说事儿!”
张无忌不服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你作主子,我可没有。”
一扬:“但你欠钱了。”
张无忌:“所以我在护卫阿。”
一扬一脸假笑道,“那我告诉你,顶嘴的护卫是要扣钱的,你今天的工钱没了。”
张无忌第一天入职场就遭遇晴天霹雳,失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扬:“出言不逊,你明天的工钱也没了。”
张无忌:“什么?你这也太过分了!”
一扬老神在在道,“没大没小,后天的工钱也没了。”
张无忌忙阻止道,“你等会儿,若按照你这么扣法,我岂不是要当你护卫一辈子?”
一扬嗤笑,“你想得倒是挺美的,我告诉你,若是护卫的工作你做不好,那我只能让你去做别的了。酒楼里的小二,青楼里的龟公,或者南风院里的小倌,只是凭你的姿色和风情,头牌是当不了了,顶多卖卖艺,那工钱只会比护卫更少。”
张无忌气红了脸,“你!”
一扬:“我怎么了?我这是在教你世道艰难,钱难赚,你个小白兔就别想不开地跟我斗了,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兴许我一个高兴就把你欠条给撕了呢。”
张无忌:“”
张无忌委委屈屈地退到阴影中去,权当自己是朵蘑菇,万事不理。
小昭拉着一扬咬耳朵道,“教主,张公子好歹是鹰王的外孙,你这样不好吧。”
一扬:“干嘛?你心疼阿?”
小昭跺脚,“教主!”
一扬:“好了好了,不逗你,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这才处处针对他,他若什么时候改了优柔寡断的臭毛病,我自然就放过他啦。”
小昭狐疑地看着一扬,“教主你为什么想要改掉张公子的毛病?莫非您看上他了?!”
一扬落落大方道,“对阿。”
小昭倒抽一口凉气,装蘑菇的张无忌亦感到一阵窒息。
一扬见状,慢悠悠地接上下一句,“我看上他做我明教新一任金毛狮王呢。”
小昭:“”
张无忌:“”
两人双双瞪着一扬,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
一扬冲张无忌勾了勾手指,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堪称慈眉善目道,“乖乖儿,别蹲着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张无忌惊得一个冷颤,默默往后挪了两步,“什么事儿?”
一扬面带狼外婆的笑,又招了招手,“你过来呀。”
张无忌猛摇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角落的阴影里,“我是隐卫,待这儿挺好的,你有事站那儿说也一样。”
一扬:“”
一扬眼露凶光,呲着小白牙道,“是不是想被扣掉一年的工钱?”
张无忌立马蹿到一扬跟前,“有事儿您吩咐。”
一旁的小昭小声咋舌道,“还真被训出来了。”
一扬很满意张无忌的识时务,背着手,绕着他转圈儿道,“都说子承父业,父债子偿。此次找寻金毛狮王谢逊,我就算是把他找回来了,怕是也不能让他继续为我明教效力的,那我四大法王四缺一必须要找人补上阿。”
张无忌眼皮一颤,心下隐约觉得不妙,“你什么意思?”
一扬拍拍张无忌的肩膀,笑眯眯道,“张无忌,你可是谢逊唯一的义子,那补缺就是理所当然了。虽然你性子不够强吧,但武功确实难逢敌手,只要由我好生调教,应该能当大任。只不过你上任之前,我可能得先给你染个发,不过你放心,右使范遥试过了,很成功的,我再让开阳改良改良方子,一定会把你染得溜光水滑。”
张无忌忙躲开一扬的手,“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我干嘛要染头发?!”
一扬啧了一声,试图给他讲道理,“你想嘛,这金毛狮王听着老霸气了,但黑毛狮王怎么听怎么不对头。你好歹也属于人的范畴,基本审美总该有吧。”
张无忌看着一扬,就像在看一个貌美如花的神经病,他捂着自个的脑袋意简言骇道,“我不答应!”
一扬挑着眉看他,“你觉着你有说不的权利?”
张无忌也是破罐破摔了,“为什么没有?我只是欠你钱,又不是卖给你了!”
一扬戳着张无忌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你欠我很!多!钱!”
张无忌笨嘴拙舌地反击道,“那那我不是在给你工作还债了吗?”
一扬伸着俩指头,恨不得直接插进张无忌的眼睛里,“二十年!你要工作二十年还债呢!”
张无忌后仰着头,赌气道,“二十年就二十年!”
一扬:“”
一扬低头啧了一声,再抬头就换了副嘴脸,张臂搂住张无忌的肩膀就跟哥俩好似的,她语重心长道,“无忌阿,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呢,你现在还年轻,但二十年后你都四十多岁了,在这岁数才堪堪还完债?啧啧啧,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会是光棍!”
小昭在一旁差点儿笑出声来,怕坏了一扬的事儿,忙捂着嘴背过身去。
张无忌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扬,说真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差,但从一扬的嘴里,他就从没听过任何好话,哪怕一句!
一扬还在卖安利,那蛊惑的劲儿跟毒皇后有一拼,“但你想阿,若是能当上新一任金毛狮王,那真是年少成名,功成名就,威震武林,万古千秋,而且最重要的是,当金毛狮王的工钱可比当护卫的多多了。你当护卫要干二十年才能还完债,但就任法王只要五六年就能还完了。这一下子省这么多年,你拿去干什么不行!”
张无忌捏着一扬的袖摆,把她的胳膊自自己的肩头挪开,朗心似铁道,“谢谢,我不要。”
一扬瞬间又变脸,揪着张无忌的衣领恶狠狠道,“张无忌!你是不是不识数阿?怎么就计较不出好赖呢?!”
张无忌:“”
张无忌一时间无法言语,因为一扬靠太近了!
他试图想拉开一扬的手,可一扬偏不让,他无法子,只能不自在地别过头说话,“金毛狮王只有我义父一个,无人可以替代。而我真的无意做什么法王,护卫一职已是足以。”
靠北!
扑街!
瓜娃子!
一扬气呼呼地撒开张无忌的衣襟,叉着腰肢在他面前来回踱步,那模样像极了行走的茶壶,“我说张天真,你是真不知道人间疾苦阿,我可告诉你,债这种东西只会利滚利,你这般油盐不进就别怪我涨利息啦,到时候你赔不起,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给我当护卫!”
张无忌边整理自己的衣襟边小声道,“怕你阿,当就当。”
一扬耳尖,当时就听见了,她竖着眉头撸袖子道,“哎呀呀,还敢跟我横!你个”
一旁的小昭突然出声儿,“教主!我娘他们上船了。”
一扬:“!!!”
一扬瞬间将张无忌抛之脑后,一心只扑到栏杆边儿上,看着金花婆婆和殷离双双上船,她笑得就像个偷到腥的猫,“鱼儿终于上钩啦,我们可算能开船了!”
小昭不解,“教主,你怎么知道我娘一定会上这艘船?”
一扬抬了抬下巴,“你倒是瞧瞧这周遭可还有第二艘船。”
小昭举目四望,讶然道,“难道这是教主的手笔吗?”
一扬得意万分,“那是,近日里群主娘娘为我的荷包出力不少,我手指缝里漏一点儿,就够让其他闲杂船只退出十里之外了。这放眼望去就我这一栋楼船,你娘她们不搭也得搭。”
张无忌默默凑上来,问道,“只是这般刻意,不会教金花婆婆察觉吗?”
一扬抱臂而立,得瑟的就差抖个脚了,她满不在乎道,“察觉就察觉,我这本来就是阳谋。除非金花婆婆谨小慎微想跟我耗着,不然这船她不上也得上。我能花钱清出十里海域一日,就能清它个十日百日。这钱我小财神烧得起,她金花婆婆等得起吗?”
张无忌:“”
小昭:“”
两人面面相对,仇富的小火苗自眼底熊熊燃起------有钱了不起啊?!
一扬太了解这种眼神了,应该说,她就是沐浴在这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长大的,此情此景,与她而言就是洒洒水了。
她拍了拍两人的肩,一脸的节哀顺变,“出身是没得选的,投胎全靠上辈子积德,你们要平常心对待,不然嫉妒会教你们面容扭曲的。”
小昭:“”
张无忌:“”
小昭一个深呼吸,扭脸对张无忌提出建议,“张公子,小昭觉得法王的位置与你不甚匹配,不若当个明教教主?”
张无忌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一扬:“”
一扬摇头叹息,“我真是忠言逆耳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