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欲望本身其实无罪,但受欲望驱使,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下手的人,却是禽兽不如。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年幼的顾夜歌拼命挣扎,用腿踢,用牙齿咬,用胳膊肘锤……她发育得极早,身体如小男孩一般健壮有力,竟生生挣脱了开。
刚一下床,她就像开了膛的子弹一样,拼命地向外跑去。
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成为她最厌恶作呕之处。
时至今日,顾夜歌都记得,自己那一日,穿着一件鲜红的运动卫衣,童装,上面有闪耀的大蝴蝶结。
她那时不过八岁。
后来她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早熟,如果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情,懵懂之间并未剧烈挣扎,会发生什么?
如果不是她幼年身体强壮如小男孩,而对方不过是个不到一米七的矮小阴郁瘦柴男,会发生什么?
那样的事情之后还发生过好几次,若非顾夜歌早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顾母喜热闹,节日往往会让亲戚都到家里来,顾夜歌做完作业吃过饭就自己回房间,半夜醒来,阴郁肮脏的男子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双眼盯着她,喘气不止……
彼时顾父顾母都在楼下环庆节日,整层楼再没有其他人,顾夜歌从梦境中醒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短暂的惊慌过后,居然没有多少恐惧。
她知道自己床头柜下放着一把大的水果刀。
年幼的孩子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乖张,心里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嗜血的暴戾。
无论再如何年幼,她都从来不会是柔弱的羔羊。
八岁的她用网络查询猥亵儿童如何判刑,那是个智能手机还未全民普及、淘宝支付宝还未人人拥有的的年代,她翻阅书籍、上网查询如何能购买到录音笔,思考自己如果……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人的有些预感看似无厘头,其实都有原因可寻,年幼的她第一反应不是去向父母寻求帮助,反而是在思量,如果事情爆出来了,父母会不会想办法帮自己的“表弟”逃离制裁,会不会怪罪她让他们不好做人,会不会偏颇钟嵘想方法哄骗摧毁自己手中的证据,会不会利用监护人的身份让自己做的一切都变成一场笑话……
谁说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体幼力弱,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又没有任何话语权,连保护自己都没有办法。
在许多人眼里,孩子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后来她看相关的书籍,都在说最好的选择是告知父母,让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的人保护自己,太多的作者都这么说,她于是迟疑,踌躇很久,终于将一切对父母托盘而出,期待他们为自己出头。
后来?不提也罢。
现实比她预想的更加荒诞苦涩。
回忆至此,顾夜歌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视线被某种液体模糊,她抬起头,不让它落下。
这世界上,永远可信赖的人,其实只有自己。
有时候单纯的恶意也许可以让人早有防备,可夹杂在蜜糖里的刀片、毒药,却会将人伤得体无完肤,插在心脏里的细细的针,让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而给予者还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给了糖给你,明明那么爱你那么纵容你。
明明……
明明对你那么恩重如山,你的一切都是他们施舍。甚至连性命本身都不为自己所拥有。
呵
感同身受、心有灵犀……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些情况。
耳边ine在唱:“youthinki’mpsycho,youthinki’mgone,
(你觉得我精神失常,你觉得我无药可救),
tellthepsychiatristsomethingiswrong,
(快告诉精神医生我有点不对劲)
overthebend,entirelybonkers
(整个人缩成一团,完全就是疯了)
youlikemebestwheni’moffmyrocker
(你不是最喜欢我疯癫的样子嘛)
tellyouasecret,i’mnotalarmed,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才不会害怕呢)
sowhatifimcrazyallthebestpeopleare,
(所以我疯了又怎样?最厉害的人都是疯子。)
……”
魅惑沙哑的声线,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孩童的甜美。
多奇怪,这些乖张的歌曲,反而会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平静而畅快。
她需要一些黑暗的、阴郁的……东西来放纵自己内心的某些情绪,以阻止自己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父母的爱自以为是又独断专横,林子惠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演绎出《红夜》的漂亮傀儡,林瑾辰待她的冷热其实都不过是权衡利弊,季泽釉不过是需要一个玩伴而选择了她,异性的欲望和流言蜚语骚扰着她,曾经的梦想越来越遥远……这世间于她,究竟有什么是真实的?有什么是可留恋的?
当然有。
光怪陆离的幻境中,银狐般的少年抬眸,似月宫琉璃尽碎,漫天星光沉淀在他的眼底。
修长的颈脖纤细如天鹅,蓝灰色的瞳孔不染半点凡尘。
那是种稚气而脆弱的美,却又魅惑妖冶得几近霸道。
舞台上的顾则唯只有这几个字能形容——颠倒众生,风华绝代。
但台下的他却截然不同。
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高挑如青竹,却是纤细的——腿长头小的身型,站起来最高,蹲下来却小小的一只,像是将自己蜷缩起来的猫咪。
强大而又脆弱。
整个人气质温和而疏离,清冷入骨,却又柔软的,就像……
就像612星球上,被抛弃的小玫瑰。
独自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日落,等待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他低头笑一下,整条星河她都想摘下来给他。
数月的迷恋耽溺在此时映衬着她的孤寂,愈加像入骨的蛊毒,她食髓知味,愈加渴求。
顾则唯,顾则唯。
他是遥远的,美好的,明亮的,神秘的,魅惑的,诱人的,危险的……安全的。
他因美而危险,却又因为遥远而安全。
一天半的假日过得很快,顾夜歌拎着箱子到宿舍,计划把东西整理出来放好再去教室。
箱子刚刚放下,还没有打开,室友徐莹莹来了,她放下箱子就开始刷手机,不知为何,她的眼神时不时望向顾夜歌。
糟糕的预感浮上心头,顾夜歌自嘲地笑了下,高中三年经历太多,她竟早已习惯这种感觉。
一个娇小的女生进了宿舍,一进来先搞怪地和顾夜歌徐莹莹打了个招呼,顾夜歌笑了一下,没有在意。
许西明先是和徐莹莹随口聊了两句,她看起来文静柔弱,但在熟人面前一贯鬼马,三言两句就逗得徐莹莹笑弯了腰。
许西明也笑着,眼神却悄悄瞟向了顾夜歌,隐隐有担忧也有试探。
顾夜歌当然察觉到她的目光,她心中隐隐预料到什么——但那又如何?
聊到一半,徐莹莹去阳台上打电话了,许西明打量了顾夜歌一会儿,见她始终神色如常,犹豫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踱到顾夜歌身边,有点扭捏和小心翼翼地问:“夜歌,你看那个……嗯,那个没?”
“什么?”
“就□□表白墙和贴吧的那些……”
心中猜测落实,她听到心中的那个自己冷嗤一声。顾夜歌垂下眼帘,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没有。”
许西明惊愕地睁大眼睛,急急地说:“你居然不知道?夜歌……你知道现在表白墙下面骂你骂的有多……唉,我拿给你看。”
许西明说着,拿出手机翻找出来给顾夜歌看。
顾夜歌垂下眼帘,翻着上面的文字,目光沉静,神色是一种冷硬的漠然。
首先是□□空间里g高的表白墙,一条挂出来的吐槽:
“墙墙,我想吐槽一下高三二班的某顾姓女生,同学三年,你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请来豪车和司机硬装白富美何必呢?虚荣成这样,自己不觉得丢人吗?匿了。”
配图是她的座位,上面随手挂了一只帆布包。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教辅和教材,还有一只润唇膏——并没有g高“特殊阶层”必备的各种进口文具,唇膏上也没有那几个众所周知的大牌的logo。
底下评论一堆从未见过的id,混着五六个熟悉的名字。
“g高顶级白富美校花顾夜歌了解一下哈哈,/滑稽//滑稽/。”
“高三二班顾夜歌有事吗?自己是什么样子没点逼数?非要装白富美,逗不逗。”
“哟,这不是昨天学校门口宝马接送的女主角吗。/滑稽//鬼脸/。”
“哇,居然是她?”
“啧啧……”
“我记得上次碰见她,穿的鞋子连logo都没有,有一次好像还穿的是李宁……”
“开xx车的不应该都穿aj椰子吗?穿李宁的也敢冒充白富美,简直是石乐志。”
“之前不是有人扒出来她家是小县城的?好不容易把女儿送到s市,她爸妈要是知道她这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可怜哟。”
“我身边开得起这种车的朋友每天都轻奢潮牌换着来,上着国际高中满世界跑,怎么可能像她一样。”
“对对对,我上次还听到她跟朋友说学校商店卖的雪糕十二块好贵,开宝马车的家庭会觉得十二块的雪糕贵?啧啧。”
“穿李宁,嫌十二块的雪糕贵,用三块钱的国产笔,唇膏用杂牌……自己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