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虽然这对自己似乎并不会有什么损益，反而颇有好处，但自己身在局中，却对什么都一无所知，被人推着拉着走的感觉，也实在称不上美妙。

但执子者如何想，其实和顾夜歌没有多大关系。她今年十六岁，是s市高中在读学生，在电影节结束后便要投入到也许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中。林子萱的想法于她，远不如明年高考会考什么题来的重要。

在意大利的时间里，顾夜歌对林子萱的嘱咐基本都乖乖照办——反正那些对她也没什么损失。白天在酒店中健身塑体、临时补习英语、阅读和电影节相关的资料，下午偶尔在造型师精心装扮后，助理的陪伴下出门逛逛。

威尼斯利多岛上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但岁月的痕迹掩不住它的奢华与精致，岛上很多地方是私人所有，顾夜歌无缘得见。但那些能去的地方已经足够一个被全日制住宿高中困了两年的高中生一饱眼福了。

这时候岛上有亚裔面孔并不罕见，但顾夜歌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个下午过去，往往有两三个家伙带着随身的设备，礼貌地询问她能否拍照。

顾夜歌的英语本来就不怎么样，何况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说的压根不是英语，交流沟通自然交给了助理。同不同意其实也轮不到她来决定，她看助理早有预料的架势，心中对林子萱的意图隐隐有些明了。

亲自上门寻到她这位女主扮演者，又花费两年时间才将它制作完成，林子萱在《红夜》上的野心必然不小，此次好不容易入围如此重量级的一个奖项，林子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好机会。

宣传的机会有很多种，《红夜》入围的是最佳女主角，那么让她这位女主角引起关注，便是个极容易想到的法子。

屏住呼吸让自己心跳平缓下来——顾夜歌得承认，时至今日她仍对那个圈子有着隐秘的盼望，但她想要的不是剧本，而是舞台。

如今——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内都不会有为唱跳爱豆准备的专业舞台，这个市场上，没有生存空间留给她。而在《红夜》中的经历尽管十分过瘾，现在看来成绩也算不错。但那与角色与她的共鸣、林子萱对她近乎手把手教的耐心和引导是分不开的，她并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只上过寥寥几节表演课的高中生，能在竞争激烈的国内娱乐圈作为一个演员生存下去。《红夜》里的表现再被称赞，也不能直接解读为她是什么表演方面的天才。

何况，《红夜》拍摄结束后的后遗症，她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林子萱出席电影节，然后回到她艰辛的高三美术生生活中，为高考和联考而奋斗。

晚上可能是一天中顾夜歌见到林子萱机会最多的时间，偶尔林子萱会带着顾夜歌参加某个party或晚会，或是去见几个人。这种时候顾夜歌只需要等着林子萱把她装扮成一个漂亮的瓷娃娃，然后过去高冷优雅地装哑巴就好。——毕竟以她那贫乏的词汇量，想听明白他们的对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顾夜歌在《红夜》中的角色形象，这段时间顾夜歌的造型是清一色的复古优雅——显然不是端庄名媛式的优雅，而是“红夜”式的。是天真有邪、美艳纯真的小妖女，倾城的皮囊下，是属于少年王储的傲骨与英戾。

无论日常装还是礼服，都是在微妙地把持着一个度，使之在复古的同时，不至于太过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妆容也是一样，顾夜歌怎么都觉得，林子萱在有意将她化成十四岁甚至更小时的样子——就像《红夜》中的“暗雪”。

顾夜歌生了一副很好的骨相，丰额高鼻，非常的流畅漂亮。她五官其实很深邃立体，鼻子是亚洲人中难得的高挺精致，但十六岁的女孩婴儿肥还未褪去，满脸饱满的胶原蛋白，深邃都被掩盖住了，只剩下加倍的甜美。还带着点孩童特征的五官分布，整体趋势都偏圆钝。这样的特征优势很明显，古典大气，骨相上的孩童感自带亲和力。但劣势也同样明显，仔细看，她的五官其实已经非常精致了，线条非常之美，但整体大走势的圆钝让她素颜的时候很难称得上惊艳，碰上肤色蜡黄面容浮肿的时候，甚至会显得有些土气和愚钝。

好在线条上的圆钝很容易通过妆容改变，眼线画得似垂似挑，鼻头用修容画尖，眉毛贴骨画出小小的弧度，丰润的唇角用唇刷精心描摹出形状，原本就浓密纤长得令人吃惊的睫毛被着重突出——五官都画得美艳勾人，骨相却还是带着孩童感的圆钝无邪，高挺的鼻子平添一分贵气，小小少女微微抬起眼帘，红唇勾起，便依稀是《红夜》中食人心摄人魄的小小妖女。

美艳撩人，天真有邪。

像《lolita》中令亨伯特疯狂的萝，却有不同，《红夜》中的小小少女停留在那一年的血海中，自12岁后再未长大过，却又冷静理性如老谋深算的政客，心底有属于皇族的骄傲与野心。这是个被时光吹得苍老不堪的孩童，情/欲在她生命中并未真正占据太多的比重。

晚会的地板光亮可鉴，顾夜歌盯着玻璃柜映出的小小人影，不知怎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她妈妈的小公主》中的场景。

如果是《红夜》中的暗雪，此时应该慵懒地占据着最昂贵的沙发，一边啜饮着杯中的血色液体，用最优雅的姿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场中的人们——她的猎物们。

但显然顾夜歌不是暗雪。

复古奢华的裙子很符合她的审美，但显然不怎么适合她自己来穿，顾夜歌昂首挺胸收腹，维持着练习生时期礼仪课上教导的标准姿势已是极限，指望她像电影中一样一举一动妩媚多姿美艳撩人显然不可能。不到5厘米的小高跟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顾夜歌看着远处燕尾蝶般自如穿梭人群的林子萱，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跟上去。

反正在她视线范围内，应该不会走丢。

第一次出行的时候顾夜歌死活不肯抛弃自己的手机，尽管做好了时刻跟着林子萱的准备，但作为一个外语能力并不优秀的人，不带通讯工具在异国他乡去一个全然不了解的地方，显然超出了顾夜歌的承受能力。林子萱当时一脸黑线地看着顾夜歌许久，充满嫌弃地丢给了顾夜歌一块电子表。

嗯，一块很漂亮且有通话和计时功能的电子表，顾夜歌后来知道，它的价格可以在三线城市买一个厕所。

问题在于，那是林子萱给她准备的表饰中最不值钱的一个……在林子萱眼里，穿着顶奢高定，带那种手表，简直像是用爱马仕装九毛钱一斤的打折萝卜。

不值钱就不值钱，只要能通话能防止自己走丢，在顾夜歌眼里，那就是最宝贝的一个。

大概有了这块表后顾夜歌有点儿有恃无恐，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充满文科生的诗情画意地感慨了一下这晚会的纸醉金迷，感叹完后，她一抬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林子萱了。

顾夜歌：“……？？？”

好在有通话表护身，顾夜歌还不算太慌。为了尽量避免出现林子萱和人谈得正欢，却被她一个电话打断的事情，顾夜歌决定自己先去找一会儿，再考虑打不打电话。

大概顾夜歌多少还是有点着急的，找林子萱的过程中，推着餐车经过的服务员挡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顾夜歌全然没发现那后面有人，一转身直接撞了上去。

“……？”

鼻息间传来清淡好闻的气味，和欧洲人普遍的混杂着浓重香水的味道全然不同，这是少年人身上才会有的气息。

清爽、灵动、干净、鲜嫩……生机勃勃。

距离太近，对方又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顾夜歌压根没看到对方的脸，便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国外，她忙不迭地改口：“哦不……sorry，sorry……”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这一抬头，便直接怔住了。

她该怎么去形容这一秒的感受？

作为一个母胎solo，顾夜歌其实从来没法真正理解那些深陷感情问题的朋友，甚至看爱情电影都只能看个情节，异性的魅力，男性之美……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许多过往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刻忽然无师自通。

在这抬头的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身边朋友沉迷男色不能自拔时的心情。

那些平日听着觉得太夸张乃至于反智的彩虹屁，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不够。

因为这实在是一张，太好看太好看的脸了。

晚会的灯光偏暖，将他的黑发都镀上了一层极温柔的光泽，精致到极致的五官却依旧透着矜冷。

眉目间已是成年人的成熟从容，可他面容上依旧有少年的清朗稚气，轮廓立体干净，五官却是极东方式的精致清秀。

他的眼型其实是偏狭长的，线条优美精妙，弧度近乎艳魅，可偏偏本身瞳仁极大，看向你时，乌黑如墨的双瞳像午夜花园里，带着露水的黑葡萄，上头缀满了星辰。

一种孩童般的无邪与懵懂，在少年还未完全长开，却已隐约透着点妖孽气息的眉眼中无声地探了出来，蛊惑着你，引诱着你。

光影氤氲的晚会，这样近乎非人的美貌……顾夜歌在这一刻忽然迷惑了，会不会是沉睡的大妖忽而梦醒，化作人形来人间，恰恰被她给撞到？

又或是哪个贵族家中，私藏了多年的古董设下了幻境……又或是初醒的血族……

乱七八糟的想法如被春风席卷的野草，仅仅片刻，便在空中疯长不休。

直到少年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