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顾夜歌看着地上的碎壳，神色淡淡：“支付宝账号给我，我按市价三倍赔给你。”

杜子谷一怔。

他们这种混子，高三时都是备了好几个廉价手机，专门为老师的检查准备的，一个没收还有一个，没了也不心疼。高考刚刚结束，他还没来得及换手机，这个手机本来就是要换的。

眼见着少女刚才的场景，杜子谷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地说：“不……不用，我这个手机本来就是要换的。”

“你换不换和这没关系，这个手机是我砸的，那当然得由我来赔。”似乎被他小心翼翼又狗腿子的表情逗笑了，少女漂亮的眼眸微微弯了弯，唇边弧度转瞬即逝，“以后别再乱拍了，要是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可有你好受的。”

乌发红唇，浓睫高鼻，双眼似垂似挑，丰盈精致的双唇似诱似拒。

一种明艳夺目、复古端丽、摄魂夺魄、极具生命力的美。

杜子谷看得呆了，同学三年，他竟从未发现顾夜歌美得这样令人心惊。

青春期的少年，有着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悸动莽撞，刹那间杜子谷给自己脑补了数百万字的x点废柴为女神逆袭的爽文，结局有万千个，而故事的开始，却一定始于少年高考后返校的那一日，少女站在他面前，“轻轻”拿起了他的手机

……杜子谷自动忽略掉后面的剧情，嗯，那一定是为了男女主不同寻常的开端。

等杜子谷真正反应过来时，少女其实早已经走远了，他只看得到她高挑曼妙的背影，和鼻尖一抹若隐若现的，清冷而暗烈的香气。

那香气后来数次萦绕在他的梦境里，直到多年后，他陪着自己渐渐长成的女儿，购买她的第一套装备时，才又与记忆中年少的香气重逢。

柏林少女。

暗红的液体宛如血液，幽冷的玫瑰下暗蛰着燃烧着的胡椒香气，可融合在一起，却隐隐透出一种孤寂的血锈味，似雪地中背负长剑的复仇少女。

车子穿梭在城市的夜色中。

顾夜歌来学校之前林子萱曾调侃她：“你难道是去打架的？”

当时顾夜歌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在林子萱开口准备谈及下一个话题时，却听见少女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冲动又如何，报应又如何。

她忍了三年，整个人几乎被那黑暗扭曲成另一幅模样，心中的早就豢养出一头兽，非得啖仇人肉饮仇人血才能安宁。

龙芷璋当然没有被送到医务室，她在半路上就被顾夜歌的人拦截了，几个小姑娘不敢惹事，眼见几个气势冷沉的彪形大汉强行要人，没怎么抵抗就选择了放弃。

开玩笑，她们和龙芷璋又不是多见铁的交情，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她们能招惹的，她们怎么可能为了龙芷璋得罪这种人。

龙芷璋当然不可能不反抗，可是对方刚打了个照面，就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把龙芷璋蒙晕了，之后才客客气气地说他们找龙小姐有点事情，请求她们把人交给他。

药是林子萱给的，合法医用药物，专门供精神病院用来降服危险的病人，对人体无害。只是一般人拿不到而已。

女生们当然知道龙芷璋凶多吉少，但那种情况下，她们哪敢硬抗——正值暑假，除了毕业生返校的那一栋楼外，学校几乎都没什么人，她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楼就是如此。她们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她们。

但她们到底不算太没有良心，一出了校园，就给龙芷璋父母打了电话，报了案。

g高常有混子学生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其实不算罕见，加之龙芷璋失踪不到24小时，当地派出所根本没给他们立案。

而等到可以立案的时候，龙芷璋早就被找到了。

——在派出所找到的。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个满脸不忿的男生，主动自首，称是龙芷璋骗他妹妹钱还欺负他妹妹，他气不过，知道龙芷璋今天独自出门，就把龙芷璋打了一顿。

龙芷璋早就被民警验过伤，打是真的被打得挺惨的，一张脸磕磕碰碰，肿胀成了个猪头，身上隐隐可见青紫，浑身都是一种污臭而恶心的气味。可到底没真划破什么口子，没毁容。身上也没有哪里真的伤到了，估计疼是挺疼的，但都没中要害，回去养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

只是她刚做好的鼻子算废了。这半个月没法化妆出门，过往和她一起厮混的一些人，免不了在背后嘀咕几句，这群人过去仅仅因为几句闲言就能对顾夜歌变着法子羞辱，对龙芷章，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善意。

龙芷章身上的那种伤属于民事纠纷，都没到需要判刑的级别，那个男生又未满18岁，加上男生说的缘由+主动自首，基本上，拘留几天是顶天了，根本不可能立案

龙芷璋父母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听到男生这么说，其实并不算太意外，生气归生气心疼归心疼，他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试图让那个男生赔一大笔钱。

那个男生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言自己没钱，且龙芷璋欠骗了他妹妹钱还欺负他妹妹，他打她天经地义，一分钱都不会赔。

龙父龙母气得仰倒，可对方家里是真的没钱，又没满18岁，这又属于民事纠纷，说不清楚谁对谁错，有个老民警还蛮欣赏小伙子保护妹妹为妹妹出气的劲儿，悄悄给小伙子买了杯热牛奶。——这自然又把龙父龙母气得仰倒。

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

为什么没有人问龙芷璋真相如何？

龙芷璋被找到时，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傻傻的，都快疯了，没人敢去逼问她事实如何。男生说的时候，她也一直没反驳，大家最后自然就相信了男生的说辞。

她为什么不反驳？

一则那种情况下，她就算说是顾夜歌干的，也没谁会相信——今天眼见着教室那一出的人不算，那些人也不敢来给她作证指认顾夜歌。这种小的民事纠纷不像大凶案，没人会去成立小组专门探查，老民警们劝一劝调解一下，也就过去了。

二则……

脸肿成猪头的少女木然地趟在母亲怀里，双眼浮现出一种极深的恐惧。

离开那个房间时，顾夜歌双眼几乎是赤红的。

极度的兴奋和堕落感让神经充血，双目肿痛炙热，干涩难言。

方才的一幕幕交错的在脑海中浮现：湿透的肮脏的发、少女的尖叫、瘦骨嶙峋的躯体、拳头落下时双手的痛与痛快、沉郁得化不开的回忆、混杂着绝望的痛苦……

她闭上双眼，忽然间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和过去做最后的了结，还是亲手把自己送进更深的地狱？

暮色已在城市里降落，瑰丽的蓝、橙、红、紫……在远处的交界处变幻，高耸的楼盘伫立于车水马龙之间，来来往往的人宛如游走的蝼蚁。

顾夜歌让司机停车，她降下车窗，试图让自己静一静。

七月的s市，炙热如火炉，稠黏闷热的空气，带着夏日独有的复杂气味，向着她袭来。

这都市宛如一幅浓丽的浮世绘，而她被困在画卷中，不得出，不得入。

既无法融入画中人的世界，也无法回到自己612星球。

手机忽然凉了一下，是晓晓的短信，提醒她准备明天上午十点的活动。

她心头忽然涌起从未有过的烦躁，一时间心乱如墨，索性拨通了林子萱的电话，问她：“我可不可以取消明天上午的活动？”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就在顾夜歌以为对方不会同意的时候，林子萱忽然笑了起来：“早就料到你明天没法正常工作，决定借给你保镖的时候就帮你取消了明天的活动。”

不知为何，顾夜歌一时语噎，方才以为林子萱不同意的时候她心中充满任性的委屈与怨愤，但对方真的同意了，她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临时取消工作的举动有多么的幼稚而愚蠢，若是没有林子萱的提前预估，会给其他人添多少的麻烦。

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她只得轻轻地说一声：“谢谢。”

林子萱听出了她语气的哽咽，沉默了半晌，语气轻快地道：“我也要谢谢你送给我那样好的‘暗雪’啊。夜歌，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但是千万不要因为那些而伤到自己。夜歌，他们不配。你任何一点都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珍贵。”

语气到后头，隐隐带着一种属于林子萱的狂傲，说不清楚是在安慰顾夜歌，还是在表示“我看中的主角，当然和凡人不是一个层次的”。

顾夜歌未必认同她的观点，然而此时仍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的，我会记住的。”

她刚刚情绪波动过大，嗓子没有平日的矜冷克制，反而听起来闷闷的柔柔的软软的，让人想起太阳底下的沙滩，妹妹喜欢的棉花糖。

林子萱也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有太阳马戏团的演出，《x绮幻之境》，在新天地太阳剧场，你如果有兴趣且还买得到票的话，不妨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