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这并不是顾则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不久之前的一次，私生不知怎样找到了他的酒店，知道了房间号，伪装成清洁工入内，躲在床底下，他在准备换衣服时才通过镜子发现不对。

更有人伪装成服务生敲响门，然后一见面就试图搂抱亲吻他。

更过分的，会在门缝或他们的床垫下，塞私密衣物，试图在他们的饮食里动手脚。

但那些都是酒店，追踪到他“家”里来的，这还是第一个。

电梯门开了，少年凝视着自己房间熟悉的门，心情沉重。

他不知道对方如何知道这个地方，他已经一再小心了。这个公寓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来过，里面每一个角落，每一物都是他亲手置办。也许不是常人意义上的“家”，却是他在光怪陆离的都市里的心之安处。

指纹验证的灯光亮起，他听见里面并不算轻微的动静声起。

听步声，应该是个女孩子。

顾则唯的心情愈加复杂沉重，平素温和的面容冷若冰霜，天生的疏离气息几乎转变成了冰刃。

但美人寒色，凉与暗的光影之间，他的面容，竟有一种几近瑰艳的惊心动魄之感，精致立体的侧颜，美得令人触目惊心。

房间没有开灯。

但他方才在楼下，已然清晰地看见窗上的人影，方才的动静，更是佐证了这一事实。

如果有助理，恐怕会大惊失色，极力劝说他离开现场。疯狂到找到这里、潜伏到他房间里的人，大概率已经无法正常地交流沟通，一个处理不好，以凶器对他进行人身伤害的可能性非常大。——对于部分疯子而言，能在他们身上留下永恒的伤，让他们永远记得自己，也是好的。

灯光亮起。

少年环视四周，对方没有动任何东西。

是还想要掩藏，认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吗？

他垂下眼帘，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有隐隐的，清冷的香气浮现在鼻尖，带着露水与月光之感，隐隐的玫瑰基调，是清冷的，末了却隐隐有一点胡椒的温暖芬芳，雪地罂粟的凉艳。

他本能地分析出这些后，忽然怔住，这香气不属于这个房间。

对方品位居然很不错。

他眯了眯眼，不愿再多做周旋，循着香味，径自走向衣柜的地方。

这里其他的地方都低矮，只有放衣服的地方，能够容纳一人藏身。

不出意料，愈往那处走，香气便愈清晰，但始终是淡的——对方应该用的是parfum，纯度高挥发慢，袅袅的清淡香气，却可以保持很久。

他在门前停住步伐，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唇角。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进入房间的，但可以肯定，对方的经济状态和生活环境都相当不错。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对方疯狂到躲在这里？此时此刻，在知晓他必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她，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

顾夜歌此时心理其实什么也没有想，紧张和后悔几乎已经将她完全吞没。

她也没有想到，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在门开的那一刻，自己还是本能地找到最近的地方躲起来，试图躲避必然会来的会面与沟通。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样也没有什么，先观察一会儿对方的情况也好嘛，敌明我暗，怕什么？

如果对方是会帮助她的好人，她暂时的躲起来，也不影响什么。如果对方不是，她第一时间出来和之后再露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太像自我安慰。

对方进来了。

脚步声稳、轻，呼吸绵长……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去看，顾夜歌有轻微的近视，这样狭小的视角，自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粗略看出，对方极高，极瘦，腿极长……

怎么是个男的？

还是个年轻男人。

或者说高挺的少年——因为他身量极高，显然年纪不会太小，但肢体纤细修长，腿身比惊人，没有成年男性的敦厚，反而有种如鹤如仙的精致美感。精灵般的美少年。

想象中的孩子、高知老人、大姐姐……都不存在了，顾夜歌看着门口的身影，脑子里有一点懵。

这种时候，看见与自己同龄的男性，她本能地心里一沉，觉得危险和不安，但，很奇怪，她居然觉得对方看起来异常的熟悉。

这样的熟悉，这样的美感……

奇怪的预感让身体本能地分泌出多巴胺，玄妙的愉悦夹杂着舌触寒刃般的凛冽快感传遍每一根血管，心脏砰砰直跳，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尚且没有明了这一切究竟因何而起，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这感觉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衣柜面前。

他打开了衣柜。

光芒刺入黑暗狭小的紧密空间时，顾夜歌几乎是本能地后退——尽管她已无路可退，理智却控制着她不能低头躲避，强逼着自己抬起头，迎上主人的视线。

早已凌乱的黑发在这一刻瞬间披散，发绳无力地滑入衣物之中，如云的鬓发因汗水凝成妖娆的弧度，似夜色中的玫瑰。

时空在这一瞬间几乎静止。

暗蓝的夜空中有浓密的云被风吹卷，风掠过窗台上静立的绿植，它在一瞬间开放，风却只窃走了一缕暗香，再未停留。

灯光并不非常明亮，反而带一点旧时光般的暗暗的黄，但却正在衣柜上方，几乎垂直落下的光线让少年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近乎琉璃般的质感与光泽，映着他的面容，梦境般的不真实。

两人的姿势迥异，顾夜歌抬起头也未到少年胸口，然而在这一刻，却有一种同样的神色浮现在他们的面容上。

惊艳。

少年其实并没有认出她是谁，但在目光触及她的面容的一瞬间，所有想好的话都在唇齿间噤声，他几乎是瞬间就推翻了自己方才的一切猜测与结论。

抬头望他的这张脸——或者不能说是“这张脸”，于她而言，骨骼的结构之美、轮廓比例的和谐之美远比皮相更加出彩，整个的三维的头颅，完美如上帝小心翼翼塑造出来的艺术品。

光影加深了她五官的立体度，她看起来简直像是从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经典影片中穿越而来的，甚至还要更加惊心动魄——少女润泽细腻的肌肤、饱满红润的气色、馥郁清淡的气息，都是鲜活动人的。

她的妆容已然半残，然而，晕掉的下眼妆平增了忧郁与悲泣感，精致的唇瓣微肿，唇色边际晕开，竟像是被春雨后的海棠，看起来——更加诱人了……

明艳和气色都还在，模糊掉的妆容，反而更多了随意与楚楚。

绝不会是私生——身体分析过接受到的信息后，少年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一点。但他却不太确定，究竟是少女的衣着打扮与神色让他确定了这一点，还是……她的容貌本身就太过石破天惊。

尽管残掉的妆容——晕开后变得下垂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有种忧郁甚至幽怨感，但她抬头望他的一瞬间，眼神分明像只受惊的小豹子，在图穷匕见的一瞬间死死地盯住来者，他毫不怀疑，如果她判断出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然而，在那之后，她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怪异，让他看不明白。

沉吟许久之后，终于在记忆中翻出了少女的名字，少年迟疑着道：“你是……顾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