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是她愚蠢，是她大意。

那个电话打来的时候，那时她刚刚练完舞——并没有什么需要练习的舞台，但练舞是她的日常健身方式之一，坚持练舞也让她有种掌控住了自己的生命的愉悦感，如同村上春树的晨跑。

看着镜子里漂亮的肌肉线条，她决定晚上吃蟹肉沙拉和橄榄油烹饪的金枪鱼，作为给自己的奖励，然后倒了杯水，心情颇好地刷顾则唯的舞台混剪。

那时候天还没黑，她的助理刚刚下班，四周还是人来人往。

郑佳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告诉她，今天《遇见》里的几个嘉宾都在聚餐，还有一些认识的朋友，她特意打电话来告诉顾夜歌，邀请顾夜歌。

顾夜歌还在刷脂增肌中，并不打算摄入太多卡路里，但对于艺人而言，聚餐的重点当然不会是食物。这是一个很常见的扩展、稳固人际关系的活动，郑佳琪邀请她，等于是在带她入圈，这是个善意的举动。、

顾夜歌有片刻的迟疑，这迟疑并非因为对方的邀请多么有吸引力，而在于，她迟疑于怎样拒绝她才会体面而不落对方的面子。

在顾夜歌的认知里，她和李枸都不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和郑佳琪就更不是了，至多只是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而已，她不喜欢她，也能感知到对方并不喜欢自己，但仅此而已，远远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如非必要，结交朋友当然比结仇好。

但顾夜歌不打算答应这个邀请，她刚从校园出来，名利场的一切未知对她而言都太危险，她并没有把握自己能从容应对，何况她并不打算把精力放在维护人际交往上。聚餐往往意味着超额的糖分、卡路里、酒精，以及熬夜，这些都会直接反映在她的容貌上，她后天还有行程，她不希望自己浮肿地出现在镜头前。

这些心理活动，她当然不会告诉对面的少年，一切凝成了短短的一句：“郑佳琪说《遇见》里的人都在聚餐，她邀请我过去，车子就在mht后面等我。”

许是有些失神，她声音中都带着恍惚。

“你同意了？”少年微微蹙眉，他面上浮现出不赞同，但两人毕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他并未评价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事后诸葛亮，只是在少女的声音停住许久，似乎已经陷入某种偏执的回忆与情绪中去时，轻声提醒了她。

少女的长睫蓦然一颤，唇瓣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她垂下眼眸，声音尽力维持着冷静：“是，我给林子萱发了短信，然后上了车。”

她原本并不打算赴约，这个邀请意味着的一些东西——人脉，她并不太看重，但切实要付出的一些代价——熬夜、卡路里超标、水肿……尽管在大多数人眼中，后者能与前者并列于天平两边，简直不可思议。但她确然选择了后者。

那么，她为什么要赴约呢？

因为在她歉声拒绝之后，郑佳琪先是娇嗔着佯怒，然后开始来乱编一些人命诱惑她：“来嘛，夜歌，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活得像个老干部一样，我告诉你呀，我们这里有好几个业内大佬，你要是被看中了，下一部戏说不定就可以直接和影帝搭档了……还有好多帅哥，像费丙啊，李澈啊，慕辰啊，顾则唯啊……”

顾夜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一次同事聚餐，哪儿来那么多大佬？和影帝搭戏要考虑的是角色匹配度、实力、资历……虽然有资本在捧的话这些都可以忽略掉，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场饭局能决定的，除非你付出同样的东西去换。

后面就更扯了，他们聚会的地方是故宫吗，能让这几位都来？

但一切的腹诽，都在她报出最后一个名字时戛然而止。

四周好像忽然安静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郑佳琪的话疑点重重，可是……可是……如果是真的呢？

只是一次聚餐而已，法制社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并不相信对方，但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都太难维持理智。

除了偶然撞见的许韵和之外，她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追星，所以，在被冲昏头脑之后，她仍是压住自己的激动，佯作犹豫，在郑佳琪那里要来聚餐的地点，得到九点钟之前可以离开的保证，然后才答应赴约。

有些事情，真的得吃过亏才能长记性，她在路上将地址放给了林子萱，对方回了她四个字：“千万小心。”

三分钟之内又发过来一条：“有什么不对劲，记得给我打电话。到了发个定位给我。”

最后一条更加直白：“那个地方玩得很乱，如果还能下车回来，我建议你不要去。”

那时她回：“已经答应了……反悔好像不太好。”

其实哪是答不答应的事情，她压根就还期许着能近距离接触自己的爱豆。

看到林子萱的短信，她第一反应甚至都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咯噔一下……玩得很乱，她今晚不会亲眼见到自家（偶）房（像）(失）子（格）塌了吧？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只想狠狠地锤自己——她居然那时候还没警醒，她居然觉得顾则唯是那种人？

“车子开了很久，到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上车的时候，明净的天空给人极大的安全感，但今天傍晚似乎格外的短暂，天色黑得极快。

“到了里面，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显然犹陷在后怕的情绪里。

“是什么让你发现了不对劲？”少年眉头蹙着，神色专注而严肃，似乎与她陷进同样一种情绪。——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这样的神色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尊重与慰藉：我明白你的痛苦，我因你的痛苦而感到难过，你的情绪是很重要的，是值得尊重的。

因为我没有看到你。

少女幽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飞起，她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隔着并不近的距离，一切都带了朦胧而隐约的光影，她的神色中似乎有些什么他看不出的东西。但她很快低垂了眼帘，声音沙哑地道：“因为我看到了李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