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晚安,多恩

在多恩的印象里面，似乎上次法芙娜小姐之后，薇薇安晚上主动来自己房间的频率就增加了。

不过每次过来都是支支吾吾的，随便讲两句话就红着脸跑出去了……

今晚，或许也会是这样？

“我睡不着，想着来和你说说话。然后到了你房间才发现你不在，所以在这里等你。”

薇薇安开口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多恩的房间。

多恩只是点头，然后没讲话，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拉住了妖精小姐抵在床沿的手。

开完神祇间的小会回来，能看见薇薇安，让祂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多恩现在突然有点能理解[瘟疫]曾经讲过的那套“人性和神性”的理论了。

神祇当得太久，神性就会超过人性。

会陷入虚无，会走向极端，[战争]就是一个例子。

而要是在世界上留下一点代表了自身“人性”的人或事物的话，或许能够帮助一名神祇保持清醒。

多恩和薇薇安对着皎洁的月色无言坐着，气氛不尴尬，也不暧昧。

就只是平静，令人格外安心。

好一会以后，妖精小姐先开了口：“多恩……神战，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薇薇安是整个美食城上下，唯一一个知晓神战相关事情的人。

但涉及神明层面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有询问太多，多恩也没怎么主动讲。

不问不并代表不在意。

“嗯。”多恩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不自觉地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噗。”薇薇安轻声笑起来，“因为你还是老样子嘛。哪怕，哪怕现在成了……唔，哪怕现在，也还是老样子呢。心里藏不住事情，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呃，有吗？”

多恩倒不觉得自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在奇迹之地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自己的城府好像被锻炼地挺深？

要怪只能怪薇薇安她太敏锐了。

或者说，她太了解多恩了。

不过，有一个能充分了解和理解自己的人陪在身边，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多恩。”薇薇安又开口了，今晚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讲：

“神战我是不能陪你去的。虽然我很想，但我知道，以我的实力，去了也只会拖你们的后腿。所以，我会想以前一样，在伊顿镇乖乖等你回来哦。”

“嗯。”多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沉默了一会，只是点头。

“你会回来的，对吧？”妖精小姐嘴上这样说着，同时侧着脸，注视着窗外，明净的月光被她盛在眼波里。

“我……”

多恩刚想应允，但话到嘴边又感觉说不出来。

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

这是多恩诞生于奇迹之地至今，要做的最盛大的一场冒险。

冒险的赌注非常大。

是这一整个世界的存续或毁灭。

这种事情，似乎是没办法轻飘飘说出口的。

于是多恩便又是在心里纠结，纠结来纠结去，最后鬼使神差来了一句：“要是我回不来了呢？”

话刚说出口，祂就开始后悔。

今晚的谈心，本来应该是要安抚薇薇安才对。

可这种代表了自己内心不安的话讲出来，不是只会给她徒增烦恼吗？

这个时候，就应该很自信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些“我可以！”，“我一定行！”，“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棒！”之类的话，让薇薇安彻底安心才对吧？

多恩这才刚开始懊恼，可妖精小姐听完祂的话以后，给出的反应却和祂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只见薇薇安回过头，湖蓝的眼眸平和又温柔，好像真的能看穿多恩此时此刻的所有想法。

然后，她笑了：

“没关系的，多恩。我说过的吧，你应该多依赖我一点的嘛。哪怕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但我愿意听你说你的担忧，分担你的不安。两个人一起承受和面对这些负面的情绪，总比一个人强撑着默默消化要好呀。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薇薇安……”

多恩感觉自己那颗强壮无比的神明心脏，在这一瞬间都跳快了好几个拍子。

妖精小姐继续开口：

“你要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会支持。所以，真的没关系的，多恩。”

“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不是吗？如果，我是说最坏的如果，你真的没有回来。我会陪着你消亡，和这个世界一起，和你一起。”

“我不需要一个人一直等下去。”

“就是……稍微会有点可惜，有点遗憾。我还没有在你的身边待够，或许永远也待不够。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去做。”

“还记得吗？我说过，在遇见你之间，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它和我无关。但现在，我渐渐发觉，这个世界是很可爱的。”

“这个世界原来是有很多美好的，值得留念的东西的。比如，今晚窗外的月亮就很美。”

“我可以接受最坏的结局，最多就是陪着你一起消失不见。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创造出一个好结局。像故事里的那只勇敢的，独特的小猪一样，你说过，它也是有可以有好结局的。”

“所以，要加油呀，多恩。尽你最大的努力，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拜托你了。”

薇薇安陆陆续续讲了很多，多恩筹备神战的这段时间里，她大概是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多恩只是默默听着。

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不安和焦虑，似乎是一扫而空，就这么消解在这皎洁的月夜里了。

说起来，似乎每次要打硬仗之前，薇薇安都会用她的方式消解多恩的压力。

也难怪在祂成神以后，妖精小姐会变成祂“人性”的寄托。

安静了片刻，多恩朝着微微安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等我回来。”

这便是要拉勾了。

薇薇安会心地一笑，也把自己的右手小指伸出来。

尾指相勾。

这已经是他们不知道第几次的勾手起誓了。

“拉过勾说的话，多恩一直都是会做到的。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你。”

在这个世界上独属于二人的小仪式结束，薇薇安从床边站起来，似乎是想回自己房间去了，但才迈出一小步，她又转回来，有些大胆地俯下身子。

她轻轻捧住多恩的脸，贴近，对着嘴唇吻下。

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才轻喘着气分开。

“唔——那么，晚安，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