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高中4

黑夜像一座阴暗的牢笼，将一切牢牢禁锢起来。

宛如被系上一块布，视线所及皆是幽深而昏黑，心跳与喘息声喧若擂鼓。

重重雾影中亮起一束光，姜岁安举起手机，壮着胆跑向前门，脚步重得地面生生作响。

“咚咙”

厚实的大门纹丝不动，在夜里发出瘆人的鸣叫，丝丝入耳，好似声声嘶吼的警告。

“哒——”

“哒哒哒——”

按着开关的手逐渐急躁，而灯管丝毫没有亮起的迹象。

偏生风打在窗上吱吱作响，凶狠的撞起玻璃，叫嚣着要进来。却止步于严丝合缝的框上，在屋外宣泄般晃着老树。

风的嚎叫和叶的哀鸣像极了末日序曲，在这个冬夜为一人而唱。

姜岁安拼命吸进氧气确认自己还活着，紧紧攥着手机，转过身靠在门上环望四周。

不怕不怕，教室阳气足。

“欸你们听说过吗，以前二中是坟场啊，后来改成学校，所以经常有学生跳楼”

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响起怪谈，赶紧甩甩头背起古诗。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岁安本是小声念叨着，突然大声尖叫起来。

门越靠越开，硬生生挤出一条小缝，一缕凉意轻柔抹过手背，试图沿着腕线而上。

她睁圆了瞳孔，僵硬的冲到透着光的窗边。

冰凉的月色透过衣服照进脊背里，一股寒意顺着血脉传至四肢百骸，蜷缩在桌边的女孩紧紧抱着双膝，鞋面倾斜着踏在卓沿。

即使位置窘迫且十分费力，也不愿将自己展开。

明明上了两节课实在吹得头疼鼻塞，姜岁安把窗关上了。

明明关了窗，哪来的风啊。

空荡荡的教室弥漫着怪异的吼叫，晒得发凉的背不住的颤抖着，只觉一阵阵寒气袭来。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诚信、友善，祥瑞玉兔家宅平安。富强民主”

不知过了许久，姜岁安觉得自己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诛邪不可沾身，鼓起勇气探向窗框。

手上虽绵软无力，但坚定执着，闭上眼一口气拉开窗。

积怨已久的风横冲直撞，吹得脸发麻，真实得像是人间了。

好久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恐惧又减弱一份。

姜岁安熟练的坐在窗框上，顺着白墙直下，再站定即可。

拍拍手上的灰，手腕使劲的时候还是会疼，但不像从前那样，写字都能感觉筋在动。

回想起来，上了高中真的文静很多，姜岁安失落的低下头。

拍拍脸醒神。

革命未成功啊同志。

如果按恐怖等级来说：教室是新手村，走廊简直是地狱入口，幽暗的尽头是诡异的一抹绿

——女厕所

二中的荧光厕所牌被诟病已久，之后再有人吐槽，姜岁安一定会大声训斥ta。

胡说，吓人有一套的。半夜猛的看到这个，以后都忘不了，再也不敢留堂了。

非自愿留堂的坏学生欲哭无泪，刚提起一口气，瞬间就腿软了，撑着自己已经用尽全力。

双重意思的浑身冰凉，姜岁安带上帽子拉紧绳，抱着手坚定而缓慢的往前走。

风钻不进袖口，转而愤怒的抽着她的鼻尖，已经是冻得堵塞起来。

不怕不怕，到了楼下就是家，马上就到家了，不怕不怕。

姜岁安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往楼梯口疾走，别说回头，侧目都不敢，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好在九班离楼道不远，过了两个班就到了，不用经过尽头的厕所。

要知道十二点的女厕所，其恐怖程度和案发现场没什么两样。

一声清浅的吞咽声，姜岁安紧张的往下望。

楼道是真正的一片漆黑，晚自习都是开着灯的，现在完全空了下来，黑洞洞的。

一道光摇晃着打在台阶上，始终照不透路的尽头。仔细观察每一个死角后，郑重其事的投影在最近的石台正中间。

是的中间，姜岁安既不敢靠着栏杆，也不想挨着墙，无论什么触感都会让她心里发毛。

很快就到一楼了，没事的没事的。

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慎之又慎的踏出一只脚，稳稳落地后，裤腿还在轻晃着。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放下另一只，双脚挤在一个台阶上，心才能沉下去。

又走了好几个，再后来都顺利了。

不等她为只剩半层楼而高兴，手电筒的灯往前探路，打在大铁门上，也击穿了一颗脆弱的心。

这扇门开学就见过，没想到第一次完整的看它，是这种情况。

姜岁安不信邪，灯也不开了，袖子搭在栏杆上一口气跑到楼下。

真实的摇摇冰凉的铁杆，锁链晃动的声音像打在她身上，稳固的大门吸空了勇气，整个人无力的滑落下去。

姜岁安往门边靠，尽力缩进光里。

这个时候反而很冷静，她抱着膝盖苦中作乐，透过缝隙看夜空。

约莫是换季了，厚厚的云层遮盖住星星点点的光，只剩一样孤独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洋洋洒洒的倾斜月光。

除了有点冷，还是挺浪漫的。

啊，有手机啊。

埋进膝盖的头兴奋抬起，点亮的屏幕上赫然写着1：36。

难怪大门都关上了，姜岁安苦笑着翻动通讯录。

刷到底的指尖顿在空中，肩膀随后塌下，这个点打给谁呢。

爸爸可能被吵醒，连夜开车来，然后被保安关在外面。打给班主任的话，会接吧，但是她应该睡了。

怎么不把保安电话贴门上啊。姜岁安无力的瘫下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好像没有人应该来。

姜为国还是心中无所不能的超人，随着年岁渐长，姜岁安不再能肆无忌惮的任性，即使从碧园小区到学校只需要一个小时。

不就一个晚上吗，大侠都是要苦其心智的。

鼻酸眼热，气息紊乱，一切哭的要素都齐了，姜岁安摸着干干的脸颊叹气。

哭不出来，出声会被妖怪抓走吧。

忙着上学后好像很久没有胡思乱想了，记忆涣散到很久很久以前，与宇宙长河里的一个点遥遥呼应着，潜意识里的冰山暗潮涌动。

姜岁安凝眉深思，好像想起什么，却捞不起来。想到头疼也想不通，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岁安正发着呆，眼神呆滞的盯地面。膝盖被手机的光照亮，立马拿起来看消息。

陆祁深：{姜岁安。}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姜岁安刚读完，两条消息迅速被撤回。

他虽然面冷，但是不是颓废的人，纠结了几秒，暴露自己还没睡。

旺旺小姜：{理想也行，信仰也行，为了情情爱爱也好啊}

这次倒是会得很快，几乎是下一秒就发来了。

陆祁深：{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你作为一个高中生为什么没睡觉。}

姜岁安嘴一下就瘪下来了，就知道会这样，敷衍回到。

旺旺小姜：{啊我在梦游，晚安！}

陆祁深也没有揪着不放，手机安静下来。

或许是沾上人气，姜岁安紧绷的脚掌终于放松了下去，心里的阴影也驱散出一角。

看来独居那么久还是有用的，能一个人呆这么久了。

姜岁安百无聊赖的打趣自己，回过神来又开始害怕。

楼梯转角那么黑，会不会

旺旺小姜：{你不也是高中生！还说我}

姜岁安怕得不行，赶紧找人聊聊。宁愿挨骂，陆祁深对她来说早就不吓人了。

陆祁深：{我可能不去上学了。}

什么？

陆祁深是在省高接着读的心里支柱之一，就现在这个难受程度，姜岁安真的想回去走读了。

可是姜为国真的很高兴，她能考上省高，回去肯定是能回去的。

未来会很痛苦，跟不上进度，又没有人陪。

他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姜岁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都静了。

陆祁深：{爷爷上个星期下葬了，作为女儿她只漏过这一面}

她应该说的是陆英阿姨，陆祁深的妈妈。五年前见过一面，现在没什么印象。

斟酌了半天，安慰到。

旺旺小姜：{阿姨很忙吧}

手机许久之后才再次亮起。

陆祁深：{我们都是她不需要的人。}

这么多年没再见过，也没有从陆家两人口中听过她的消息，作为直系亲属她像是不存在一样。

姜岁安曾经好奇过，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后来只当是太忙了，大概都是假期陆祁深去找她吧。

按照小说剧情，陆英阿姨应该是再婚有小孩，所以对前夫的儿子不上心，送回老家维护重组家庭？

姜岁安被自己整得一阵恶寒，以后自己的小朋友要是像陆祁深一样优秀，真的会供起来，读书好又懂事的孩子多省心啊。

如果是真的，那用母爱安慰他，岂不是在扎心？

姜岁安默默删掉对话框里的鸡汤，重新谨慎的编辑文字。

旺旺小姜：{可恶，我想要}

陆祁深：{}

正在输入中了半天，还是只有这六个点，最后不动了。

也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有被安慰到，果然发信息是最敷衍的社交方式。

要是在面前，姜岁安有信心把人哄好。一挑眉，发送。

旺旺小姜：{嗨帅哥，一个人啊，聊五毛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