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一天,燕京城开南北市,集市要从清早开到傍晚,入夜不歇,连开三天,南北长街摊市连营,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参与其中的,燕国本地的商户不到半数,更多的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其他三国的摊贩。燕国不歧视外户,但凡在燕国落脚的,都能得到平等公正的对待,是以愿意留在燕国做买卖的生意人,也要更多一些。
南北集市伴随着春节的到来,除旧迎新。燕国上下,举国欢庆,日常生活中的忙碌和紧张,在这几天也都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闲了下来,多半的人都会选择,趁着这个机会,去逛一逛南北集市。
华洛两国都不过春节,白访云和凌问儿也是第一次经历燕国这个盛大的节日。
而莫寒却是土生土长的燕国姑娘,不同于南方女子的温婉娴静,莫寒是那种风风火火的酷到让人惊叹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在之下,拥有着一颗独立且充满主见的火热心脏。
真要比喻的话,凌问儿是南方雨季中,下了整月小雨,被湿润浸透的青翠欲的青草,所簇拥着的那一面梦幻中泛着涟漪的春湖柔波。
莫寒就是,北方冬天中深沉平缓的雪夜里面,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之上,独自盛开的清幽梅花。
这一年莫寒和凌问儿初识,莫寒爱煞了凌问儿这个温柔可爱的少女,南北集市一开,莫寒起了个大清早,就拉着凌问儿穿戴整齐,出了院子。
不用提前招呼,白访云和苗历早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莫寒和凌问儿了。
凌问儿一眼望见穿的厚而臃肿,像是一头笨拙的狗熊的白访云,眼睛里面止不住的笑意。
白访云终归是南方人,最为惧怕北方的严寒,尤其是这几天冬末,北风最后一阵吹袭,气温又有降低,白访云干脆彻底放下了修炼,也不动用灵气,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陪在凌问儿的身边。
褪去了一身耀眼光芒,白访云平凡的让人心动。
“给你这个!”白访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不管不顾莫寒冷如寒霜的目光,塞进了凌问儿的手心里面,望着凌问儿傻笑。
凌问儿也回应了白访云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银牙,她将那包子撕开,分给了莫寒一半,两个人边走,边捧着包子吃。
白访云和苗历就在后面跟着,像是两个傻傻的跟班,也不看四周人群和风景,就一个劲儿的盯着面前那两个并肩而行的女子的背影。
莫寒微微偏头,侧眼偷瞄了白访云和苗历二人一眼,轻声说道:“问儿,你确定你喜欢白访云?他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就知道傻笑!”
凌问儿也回眸偷眼看他。----更新快,无防盗上----*--
见到凌问儿的目光,白访云果然又是喜笑颜开。
凌问儿给白访云争辩道:“他可不是傻子,只不过是在我面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寒不屑道:“听说你们是在来燕京的路上才认识的,这么短的时间,你难不成还相信他会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不成?”
凌问儿天真无邪道:“难道不会么?”
莫寒闻言一愣,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凌问儿说的有道理,任何男人在面对凌问儿的倾心的时候,都只能是爱的死去活来的。
凌问儿见莫寒出神的样子,心里暗暗想着在陆静修小轮回界里度过的生生世世,梦可以是假的,但付出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再收回来。
这一世是白访云和凌问儿,最有机会完成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修成正果的一世,她自然要好好珍惜。
和莫寒一样,苗历也不理解白访云和凌问儿之间的感情,他默然跟在身后,时不时偷瞄一眼莫寒的背影,跟着走了好一段路,苗历才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本来我还能和莫寒说几句,现在好了,你带了个麻烦精过来。”
或许凌问儿这一辈子也就被人编排过这么一次。
白访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狠狠敲了苗历的头一下,说道:“你还想不想接你们头儿的位子了?连问儿都敢编排!”
苗历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道:“想。”
白访云得意道:“你们头儿都拿我当朋友看,你还不放聪明点儿,跟着我好好学点儿东西。”
苗历撅着嘴想了想白访云在天下间的地位,又想到那些长辈对待白访云时的态度,终于忍辱负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抱怨,转而问道:“那你可别骗我,一定要让我成为头儿那样的人。”
白访云深深看了苗历一眼,叹气道:“你觉得你们头儿那种人,是不是特别厉害,你特别崇拜他?”
白舒亲眼看到了,那时候的苗历,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深沉,单纯清澈到一眼能望见数不清的星辰,他肯定的回答道:“是啊,我做梦!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白访云拍了拍苗历消瘦的肩膀,整个燕京城街头,游人如织,人们穿绸着缎,青袄长衫,唯独苗历一个人,穿了一身单薄黑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当你真正得到你朝思暮想,所求之不得的东西的时候,你也许就会彻底推翻你脑海里现在保有的这些美好的幻想!”
白访云这一句话说的苗历深深皱起了眉,良久他才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但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访云眯着眼睛看着苗历,叹息道:“你想把这身黑皮穿一辈子。”
苗历没说话,眼中却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放心吧,我帮你!”白访云勾肩搭背的揽住了苗历,追着莫寒和凌问儿二人而去。
燕京毕竟是莫寒的地盘,她带着几人,南市买胭脂,北市买纱丝,她每每驻足停留,摊市老板都熟络的招呼起来。
“莫寒姑娘,您可算来了,这两匹丝压这儿一上午了,谁问都不卖,就给您留着呢!”
“呦,莫姑娘来了,您看今年您要点儿什么,我晚上就差人给您送过去。”
“寒丫头来了,今年比起往年,可算是来的晚了。”
白访云和凌问儿就眼看着莫寒熟络的周旋于各大集市之间,苗历怀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直像怀里抱着一座小山一样。
苗历习以为常,白访云却有些气不过,见莫寒还要买东西,拉住莫寒的袖子道:“怎得你自己的东西,偏要人家抱着?”
莫寒瞪了白访云一眼道:“他乐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访云心头火起,刚要翻脸,苗历却拦住了白访云道:“白大哥,没关系的,我们七八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拿的下。”
白访云哼了一声,还要理论,莫寒却冷眼望着白访云道:“可能对你来讲这是一种变相的欺负,但对我和苗历而言,这是一种怀念过去的方式。”
莫寒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苗历重病之下,还偷跑出来陪自己逛集市,硬要帮自己拿东西的场景。
莫寒为了给苗历长一个记性,她那一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
此时此刻莫寒再看苗历,他虽然个子高了,模样变了,但归根结底,他还是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儿,永远不能让自己放心下来。
白访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苗历一眼,莫寒却突然喊道:“苗历!”
苗历一个激灵,茫然的看向莫寒,疑惑道:啊?”
“回去把你这身衣服脱了,晚上去我家吃饭!”莫寒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哦,好。”苗历后知后觉的点头答应,随即又笑了出来。
白访云劝苗历放弃,他全不理,可白访云知道,只要莫寒一声令下,就比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上一个月还要管用。
白访云苦笑一下,终于没去和莫寒计较,而是帮苗历分担着那些莫寒买下来的东西。
有时候你眼中别人的受苦受难,在真实的情景之中,说不定还是别人幸福的体验和回忆呢。
毕竟莫寒是苗历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
四人又转了半天市,下午才回到住处,这一路上白舒就一直在旁边跟着看着。
莫寒也算是白舒的娘亲,少女时期的莫寒,简直和董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莫寒眸中多了几分冰雪,眉眼间多了几分飒爽,而董色要更加古灵精怪一点。
除了莫寒,这一路上白舒看的最多的不是凌问儿,反而是苗历。
因为少年时期的苗历,和后来白舒所认知到的苗历,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二十年前的苗历天真无邪,性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狠,他虽然穿着那身黑衣,但白舒敢肯定,苗历的手还是干净的。而且这时候苗历笨拙懵懂的模样,几乎就是白舒所能先想到的,纯情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二十年后的苗历,苍老的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眼窝深陷,两鬓斑白,目中时而蔑视生死,时而又温暖慈祥。后来的苗历,手上鲜血无数,已经是燕国之中那个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了。
二十年来,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苗历还披着那身黑皮,而且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后生,熬成了人们所敬重的头儿。
白舒为苗历感到可惜,但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只因为白舒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最终莫寒还是嫁给了董义泽,并生出了董色。
那个苗历追了十几年的梦,终究还是落在了别人的身上,也难怪苗历在莫寒死后,待董色就像对待女儿一样。
这也难怪,苗历他黑衣一世,终生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