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橙在大堂的一隅来回踱步,而徐助则坐在沙发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平板上滑动,处理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和图表。
江橙橙一边深感打工人的不易,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到徐助身边,询问道,“徐叔,我爸应该不会对沈长明做什么事情吧?”
徐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正想随口搪塞过去的时候,抬起的视线却蓦然探入那双亮晶晶的杏儿眼。
不知为何,他嘴边的话莫名一拐,笑着安抚道,“以先生的能力完全可以选择在更早之前对沈同学动手。”
但江淮安没有这么做。
那就说明了江淮安今天不是来找茬的。
江橙橙仔细想了想,觉得徐助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才把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放下,坐在徐助身边的沙发上,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结果就在她坐在还没多久的时候,沈长明从里面径直推门走了出来,面色平和,眉宇也是舒展的状态。
看来这两人在里面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江橙橙走到沈长明面前,探头正想看一眼包厢里面的人,却被沈长明大手一遮一推,对方轻淡如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走吧,该回学校了。”
“急什么呀,哎呀,你让让……”江橙橙扒拉下遮住自己视线的眼睛,正想继续往里面看,就听见沈长明又开口说道——
“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老师的课。”
a班的化学老师可是远近驰名的灭绝师太,此人最厌恶学生迟到和踩点到。
江橙橙后知后觉地朝大堂墙壁上的时钟望去。
13时23分。
江橙橙:“……”
天要亡我。
江橙橙此刻内心只剩下化学老师死亡凝视的表情,江淮安已经完全被丢掉脑后。
她匆忙地跟徐助挥了一下手,就拉着沈长明匆匆往外面冲。
徐助原本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刚想说他可以让司机先送两人去学校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看着那抹风风火火的背影,脸上尽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位大小姐倒是听听人把话说完啊。
徐助见已经追不上人了,索性转身走进包厢内,扫了一眼不远处碎了一地的烟缸,兀自开口道,“江先生。”
江淮安没有应声,而是支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徐助见这人没动静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对方后面,等着这人开口说话。
过了半晌,男人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扶手,随后站起身来,倏尔开口道,“把安在沈长明沈长明身边的人收回来。”
“另外,注意顾家和沈家最近的动作,尤其是沈家。”
徐助听完这句话后,微垂的眉眼也跟着微微一颤,可见其平静面容下的愕然,但他还是接道,“是。”
也不知道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沈长明到底和眼前人说了什么,竟让一向喜欢袖手旁观的人有了亲自下场的想法。
真是难得可贵。
……
江橙橙他们赶到教室的时候,刚好13点55分,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提前五分钟到,不算踩点,更不算迟到。
江橙橙看着讲台上一脸冷硬的化学老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她和沈长明都回到位置上以后,江橙橙才望向谢梦的位置。
她看见少女平静地坐在位置上,周围人的反应也正常后才收回目光。
看来谢梦这件事被保密得挺好的,至少没有被身边的同学知道。
江橙橙收回视线,正想从抽屉里翻出化学课本,眼角余光却蓦然扫到斜前方那抹削瘦的身影——竟然是孟涵。
江橙橙原本以为孟涵当时护着手机的样子必然是因为里面有可以把她捶实的证据,结果这人现在不仅好端端坐在她面前,还能和身边的同学谈笑风生。
她望着那张虚伪的笑脸,柳眉不由得愈发紧蹙。
沈长明一直观察者江橙橙的一举一动,自然看见了江橙橙那可以夹死苍蝇的眉宇。
于私心而言,他并不像江橙橙陷入谢梦和孟涵之间的矛盾之中。
第一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人,要不是是为了江橙橙,他今天也断然不会出手。
第二则是孟涵这个人实在过于诡异。
沈长明觉得这人就像一只蛰伏在阴暗角落的毒蛇,狠毒又瘆人。
最开始的孟涵还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只是随着时间变化,沈长明感觉孟涵身上有些东西也开始变了。
如果非要形容出那不断膨胀变化的东西的话,沈长明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欲望”。
好的欲望固然能使人往上攀爬,但肮脏的欲望则会让人迷失自我,最后吞噬本心。
孟涵就是后者。
而且他的第六感也在无时不刻提醒他,必须让江橙橙离这个人远一点。
沈长明不动声色地挡住江橙橙的视线,等到对方那双杏儿眼再次望向自己,他才开口问道,“你化学卷子做完了吗?”
化学老师不仅在教课风格上是个灭绝师太,在布置作业上也毫不手软。
高三考生和a班两层buff直接叠满的状况下,化学老师每天都会布置两张卷子作为他们的作业。
两张卷子,八面试题。
再加上其他科目的试卷……
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可惜不是属于江橙橙的奇迹。
江橙橙默默从桌肚里抽出白白净净的化学卷子,欲哭无泪道,“我要是跟她说我忘带了,她会信吗?”
江橙橙最近忙着艺考和参加比赛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做考卷。
沈长明沉默半晌,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道,“我觉得你自己站到后面会比较实际一点。”
江橙橙:“嘤。”
沈长明望着少女皱巴巴的小脸,也不忍心再逗对方,把自己的试卷放在江橙橙面前,视线直视前方,帮人盯梢,“抄吧。”
江橙橙二话不说拿起笔就开抄。
化学考卷不像语文考卷,要写那么多字,没过一会儿,江橙橙就赶在老师检查作业前抄完了试卷。
她合上笔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前面斥责同学的化学老师吐吐舌,心里暗自庆幸,
幸好她写字够快。
沈长明侧过脸瞄了一眼抄完作业后就肆无忌惮的人,收回考卷,继续手上的动作,兀自开口道,“下次自己做。”
沈长明在其他方面都很顺着江橙橙,唯独学业上的事情很少让着对方。
在沈长明眼里,唯有知识能改变命运。
虽然江橙橙本身就是一个投胎好手,但是沈长明还是想让江橙橙能在学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
正如他所言,他想让江橙橙去更宽广更闪耀的舞台之上。
江橙橙自然知道沈长明的用意,也知道今天这人给自己作业抄是很大的让步,于是乖巧地点点头,把脸蛋凑到对方手肘边,注视着那双弧度完美的凤眼,“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会再犯了。”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沈长明和江橙橙相处那么久,怎么会看不出女孩眼底的狡黠。
但他没有戳破,而是用中性笔的末端顶着女孩的额心,把对方的脸顶了回去,淡声道,“上课安分点。”
江橙橙见这人一副老古板的模样,撇撇嘴,也不自讨没趣,默默缩回脑袋。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趁着化学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猛然凑到沈长明耳边,说了一句话就溜之大吉。
少女温热的吐息,蜜桃味的馨香,还有淡淡的汗意,在霎那间罩住了沈长明的所有感官,于瞬间拼凑出了他独一无二的青春,也成了后来多年魂牵梦萦的时刻。
江橙橙说的话并不长,但就是这短短一句话,让沈长明整个人陷入呆滞——
“谢谢你呀,男、朋、友。”
……
江橙橙观察孟涵许久,在看见对方孤身一人出了教室后,她也起身打算跟着这人。
沈长明知道她要去做什么,有些不赞同地攥住她的手腕,凤眼里不见对旁人的漠然,而是一片浓厚的担忧。
江橙橙知道沈长明是担心自己,但她还是轻轻将对方的手拉下,“没事的,学校这么多人,她不敢做什么。”
“就算做什么,”江橙橙安慰性地捏捏对方的虎口,杏眼弯弯,“她也打不过我。”
江橙橙可是从被小混混围堵那天起就开始练散打了,像孟涵这种瘦弱的人,她一拳打一个。
虽然听见少女这样说了,但沈长明还是略显担忧。
可最后,他还是在那双杏儿眼的注视下松开手,看着江橙橙追了出去。
孟涵倒也没去其他地方,她直奔厕所去解决生理问题,也没注意到江橙橙跟着自己出来。
等她解决完后,正打算洗手的时候,就看见江橙橙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
孟涵起初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恢复往常的镇定,打开水龙头,兀自洗着手,无视了一直盯着自己的江橙橙。
眼看她就要洗完手了,江橙橙终于开口说道,“谢梦的那件事情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孟涵扫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厕所,依旧摆出那副好好班长的模样,笑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乱说话可是造谣噢。”
江橙橙见她这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心里一阵恶寒,“你觉得以江家的实力查出这件事会很难吗?”
孟涵脸上的淡笑瞬间僵住,她的嘴角逐渐下来,眼神也变得森冷,“但你没证据啊,就算查出来是我做的,你没证据也是拿我没办法吧?”
“再说了,”孟涵眼底染上一层深深的厌恶,“你觉得就谢梦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付她呢——”
孟涵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她尖叫一声,紧闭眼睛,却迟迟等不到那一巴掌的疼痛。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就看见江橙橙的手在离自己不过半指处停下了。
而江橙橙则是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嗤笑出声,“以为我想打你?”
“那你是想多了,”江橙橙语调冷漠,眉眼锐利,活脱脱像是另一个江淮安,就连那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我嫌你恶心,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要对付谢梦不是很容易猜到的事情吗?”
“你之前对顾扬那么好,结果人家理都不理,反倒是对谢梦献殷勤。”
“是不是很不甘,觉得自己明明比谢梦好那么多,还是有人看不上自己?”
孟涵此刻脸上尽是狰狞,她下槽牙绷紧,看着满眼淡漠的少女,咬牙切齿道,“闭嘴……闭嘴!”
“但顾扬看不上你是很正常的事情。”江橙橙无视对方这副魔怔的模样,毫不留情地往对方地痛楚戳去,“因为你的欲望太多,而你的心,太脏了。”
“你给我闭嘴!!”孟涵这一刻终于撕破了一直以来的清高假面,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有做错什么?!是谢梦,谢梦她不识好歹,想抢我的东西,她活该!”
“顾扬是我的!他本来就该是我的!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他怎么能不喜欢我?!”
江橙橙看着面前这个说话逻辑混乱的人,知道对方怕是没救了。
孟涵太过执迷不悟,这样的人不是成为一滩烂泥,就是深陷在烂泥中死去。
江橙橙瞥了一眼失态的孟涵,毫不留情地走出门,徒留下一句警告,“如果你再做点什么,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后悔?
孟涵靠在洗手台边,长发垂落在脸颊两处,在清秀的脸上留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她早就后悔了。
后悔当时鬼迷心窍要沈长明的爱,后悔当时没让江橙橙彻底消失,更后悔自己这次没能抓住顾扬,让先前那些荣华富贵全部付之一炬。
但对于自己的野心,孟涵可一点都没有后悔。
想要的就去争,争不过就抢。
她上辈子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不也比江橙橙活得好,还活得久。
思及至此,孟涵转头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得把头发重新理好,将那些阴暗之色重新掩藏。
孟涵对着镜子轻轻勾起嘴角,划出一抹淡笑。
将死之人,说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