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涵听到一直静默不语的江淮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有点没反映过来,还出声“啊”了一声。
江淮安修长的手支着下巴,淡淡地望着有些傻乎乎的少女,又重复一遍道,“我和晏嘉欣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孟涵这才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重新垂眼看向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噢噢。”
孟涵的态度很平静,脸上也看不见任何多余的心思。
对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让江淮安心上平添了几分烦躁之意。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伸手重新拿起笔,这才缓声道,“今天你的工作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孟涵起初还以为主席助理这份工作的难度应该很高,没想到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江淮安全程只让她整理分类文件还有倒一下水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孟涵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不知不觉一个午休竟然快要过去了。
她朝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江淮安轻轻点头示意之后,刚想拉开门走出去,就听见身后的少年突然说道——
“对了,平时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可以出示一下工作牌。”江淮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少女,没有在那张脸上看见类似窘迫的神情后才说道,“学生会成员的午餐是有折扣优惠的。”
这件事情也是江淮安最近才知道。
因为江淮安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北边的校区,所以午饭自然也是在北区的食堂。而附中的食堂是承包给了外商,因此北区招募的外商大都是在a市有名的餐厅,午餐的价格自然也不菲。
也正是如此,北区的食堂对于学生会成员并无任何折扣。
起先江淮安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他方才来办公室之前突然想起好像南区食堂对学生会成员有折扣优惠这件事,他还亲自跑去找管理部的人询问。
得到答案的江淮安便在这个时候告诉了孟涵。
孟涵听到对方的提醒后,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绽开了一抹张扬明媚的笑意——
“我知道了。”
孟涵的神经虽然有时候有点大条,但对于别人的善意还是能够识别出来的。
在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的接触中,孟涵也知道眼前这个冷得跟冰块似的少年并非像外人想的那样冷漠。
反倒是总能在某些地方给别人恰到好处的关怀。
江淮安在看见少女如小太阳般灿烂的笑颜之后,手指一僵,原本牢牢握在手里的钢笔也不由自主地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轻咳一声,手指关节掩着唇角,许久才在少女探究的目光之中憋出一句话——
“我不是关心你。”
“只是照顾新成员是我必要的职责罢了。”
江淮安说的这一席话孟涵自然是信的。
但是相隔千米之外的李佳要是听到这句话是从江淮安嘴里吐出来的,估计整个人会直接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他们这群人从小和江淮安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人肚子里憋了多少的坏水。
且不说江淮安这人本身有没有一颗关爱他人的心,要是这人能够好好说话,李信都恨不得谢天谢地了。
孟涵似乎在江淮安的这份关怀之下显得比方才自然多了,四肢也没有了紧张所导致的僵硬。
她像和江淮安初见时那样,朝这人挥了挥手,“我知道啦,那我先走了!”
江淮安没有回答对方,只是重新把视线放回桌上的文件上。
等到他听到门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他才再度抬眼望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淮安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力,指尖因为绷紧的力道而微微发白。
许久过后,原本静谧的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
……
孟涵刚拉开门就看见晏嘉欣朝自己跌了过来——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扒在门边听了多久。
孟涵这些年翻墙翻得频繁,自然练出了超过常人的体力和反应能力。
此时的她手上动作比大脑还要快上一拍,直接伸手扶住对方,免得这人直接摔进办公室。
晏嘉欣死死地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被里面的江淮安听见。
她和江淮安一起长大,尽管对方对她很是冷淡,平日里也很少和她凑一块,但一直喜欢江淮安的晏嘉欣还是通过各种手段对江淮安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晏嘉欣知道,要是让江淮安知道自己一直在外面偷听他和孟涵的话,自己估计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江淮安了。
但晏嘉欣又不想像面前这个自己脑中的假想情敌示弱,于是只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对方。
即使晏嘉欣没有开口,但孟涵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双眸子里的惊慌失措和淡淡的忧虑……以及害怕。
孟涵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文件的江淮安,不动神色地把门拉上。
晏嘉欣看见办公室的门关了以后,这才站直身子,松开一直捂着嘴巴的手,强装气势很足道,“那个啥,我才不会谢谢你。”
孟涵看了一眼对方,感觉面前这个洋娃娃般的小姑娘此时竟然有几分像河豚,不免得勾唇笑了笑。
晏嘉欣看见对方笑了,感觉自己被这人嘲讽了。身为晏家千金的她,哪里有受过这样的气,她刚想发作,就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江淮安还在里面,她不敢太大声。
晏嘉欣小声又愤懑道,“你笑什么笑!?”
孟涵知道面前的人只是看上去凶了一点,其实并不坏,也不是想找自己的茬。
她没有接话,只是答非所问道,“不客气。”
语罢,她就像对待自己邻居家小妹妹那样,伸手揉了一下对方的发顶,就转身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轻车熟路,就连晏嘉欣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等晏嘉欣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连影子都没看见。
晏嘉欣伸出手摸了摸发顶,感觉上面还残存着那种软绵的触感。
她就这样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摸了好久自己的发顶,等到铃声敲响,她才猛然惊醒。
晏嘉欣触电一般收缩回手,耳根子瞬间涨红,望着虚空的一天,许久才嘟囔一声——
“烦死了。”
……
夕阳西下,火烧云燃遍了半片碧空。原本泛着青蓝色的天空在橙光之下染上了细碎的光影,夏日混合着土腥味的微风袭来,闯过了教室还未关紧的门窗,恶作剧地将窗边少女的头发打乱。
孟涵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皎白的侧脸在淡淡的暮色之中可以看见凝重认真之色——她手上正拿着铅笔,对桌上的一张计划表涂涂改改。
她已经在校学生会呆了有一段时间,也和不少人混了脸熟,最重要的就是她已经有能力帮助江淮安分担一些工作了。
此时她手上正在处理的就是即将到来的艺术节节目单。
每年的艺术节都是附中的一个重大活动。艺术节不仅仅会把北区南区的学生聚集在一块举行,而且还会邀请一些家长来参加,因此人流量极大,各方面需要准备的工作量自然而然也就增大了。
这些日子孟涵一直在江淮安的指示下在校学生会各个部门奔波,每天的步数都在好友圈排名第一。
但孟涵并不感觉辛苦。
对于她而言,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就这样轻松地拿到这笔学费,只会让她良心不安。
从小孟涵就深受孟母地言传身教,她也因此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暮色逐渐退散,暗色取而代之。
孟涵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要将近七点。
此时教室里面除了她以外再无一人——因为明天是高三年段的第一次大型考试,他们需要给对方腾出考场。
孟涵也不敢再留太晚,她怕在家的孟母担心自己跑来学校。
孟涵将文件和准备复习的书本一股脑统统塞进书包里,就朝大门跑去。
这段时间正好是整个夏季最为炎热难熬的时候,沿途的知了都热的叫个不停。
孟涵为了赶时间,一路上都是小跑到校门口。
然而等她抵达校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就傻了——
校门口的铁门竟然被关紧了!
孟涵朝保安室探头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她无奈地低叹一声,估计保安叔叔是去学校巡逻了。
孟涵也不知道保安叔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不做二不休,再度跑去自己常去的翻墙场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可以翻墙,围墙底下多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箱。
孟涵手上一个发力,熟练地把书包抛在了围墙上面。
然后她便往后走出一点距离,随后助跑,用力蹬上墙面,手上一撑,稳稳站在了墙头。
孟涵望着还算是有点距离的地面,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她已经能想到自己跳下去时候,腿上的酸胀感。
她转头望向有点距离以外的保安室,依旧是乌黑一片。
孟涵:“……”罢了。
孟涵咬咬牙,正想要蹦下去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墙角突然传来一声调笑——
“现在附中的学生都这么大胆了吗?”
孟涵被这道声音吓得差点直接从墙上滚下去。
她顺着声音望向声音的发源地——
墙角处正蹲着一个人,指尖好像还有若有若无的火光。
孟涵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看出那个东西是烟头。
她被这人吓得魂都差点没有了,语气登时有点凶,“你一个大活人蹲在那里好歹出个声啊。”
幸好她心理素质够高,不然早就摔下去了。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缓步走到路灯之下才停住步伐,挑眉看着墙头的少女,“这也没有标志要求我在这必须要出声啊。”
孟涵大剌剌地给这人表演一个大白眼,拍拍手上的灰尘,就想要往下跳。
谁料站在路灯下的人又突然说道,“欸,你真跳啊?”
孟涵的信仰一跃被打断,整个人都很不耐烦,“我不跳爬上来干什么?”
“小姑娘倒是凶的很。”那个人又往前走一步,原本沉在明暗地界的面容才一点点暴露出出来——那是一个剪着利落寸头的男人,五官深邃又带着一股痞气,眼角处有一道大概小拇指指甲盖那么长的疤口,更增添了几分男生气。
这人没穿附中的校服,而是穿着一身拉风的皮衣,下面则套着一件黑色的工装裤,看上去就像个酷酷的大男孩。
可是孟涵并不在意,她蹲在墙头,烦躁补充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不说我就跳了,别影响我发挥。”
对方看着孟涵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也没有生气,而是插兜说道,“要不你喊声’哥哥‘,我就帮你下来。”
孟涵:“……”附中附近好像没有精神病院吧?
孟涵感觉自己再和这人说话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她索性不语,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径直往下一跳。
果不其然,脚被震麻了。
孟涵面无表情地想到。
一旁调笑的男子在看见对方干净利落跳下来后,嘴角的笑意顿时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刚想要伸手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女孩,谁知道孟涵却避开他的手,选择扶墙壁。
男子从小就众星捧月,身边多的就是献殷勤的女生,谁能想到这样的他有一天会被人这么明显地嫌弃。
他也没生气,而是耸耸肩,“我有这么讨厌吗?”
“有。”孟涵不假思索。
她扭了扭脚腕,确定并无大碍之后,才重新背起书包,看着男生一本正经道,“让女孩子随随便便喊自己‘哥哥’也算是一种x骚扰了。”
“所以,麻烦离我远一点,谢谢。”语罢,孟涵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拽着书包离开。
那副样子就像是在嫌弃对方晦气。
然而男生望着那抹走远的身影忍俊不禁,低头轻笑出声。
看来这次回来附中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情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还没等男生细想,他就看见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江淮安看了一眼笑得诡异的少年,皱眉问道,“你又犯病了?”
男子没说什么,只是搭上江淮安的肩头,“老江,我问你啊,附中是不是很多人翻围墙啊?”
江淮安身子一顿,眉心突然皱起,“你问这个做什么?”
男子笑笑不语,望着女孩消失的地方,神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淮安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不安地颤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