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3 倾巢

现实世界，鬼怒川。

流经丛林的大河早就不再平静，波涛汹涌，水面上下涡旋和暗流肆意涌动，浑浊浪花狂击之下发出滔天声响，真如鬼怒一般。

被除灵师们围堵在河边的地震鲶，正翻滚水光鳞鳞的黑色躯体，它肥大的尾巴不断拍击地面和地下，带动大地颤栗，引动地鸣地震不止。

得亏一众除灵师尽力控制各自的法术，要么垒起石柱高墙，要么令地下岩层的碎石不断修复变回磐石一片，这才堪堪保证了战场没有坍塌。

战斗不过只开始了七八分钟，但因为对策室这边的荒神数量实在太多，地震鲶完全陷入劣势。

水光湛湛的身躯上已经绽出好几道渗人的伤口来，水腥味浓重的粘稠物从外翻的血肉里面溢出。

铃、铃、铃——

鬼冢小巫女手里的神乐铃不住摇响。

几张桔梗黄符在铃声的控制之下在她的身边浮动，飘飘扬扬，化成一道道岩黄色的光柱，直射向地下。

趁着这个空档鬼冢还从腰间取下和弓，搭弓持箭，箭头上钉着两枚黄符，一枚火部，一枚风部。

唰！

箭失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哨响声，轻灵的疾风承载长箭，令其在林木茂密的山林之中以不规则、违背物理学的轨迹急驰，避开沿途障碍升空。

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烈火，像一颗殒星似的笔直坠落下来，带动一连串炮竹似的爆炸声，轰击在地震鲶扁平状的巨大鱼头上。

火部符箓带动的剧烈的爆炸，升起的耀眼白光，震动出惊骇的气浪，令爆破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跟着颤抖，扭动，龟裂，翻涌。

正被神谷川、结成真剑佑等人牵制的地震鲶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巨大的身躯在浪涛和岩层之中痛苦翻滚。

带水光的黑色肌肤同苍白水浪还有不断崩碎的土黄岩块搅动在一起，巨兽的惨厉咆孝声响彻天际。

“干得漂亮，萤！”

神谷川趁势带着手下的式神们，还有他那同样很擅长打近战的荒神嫂夫人裂口女，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裂口女同玛丽是冲得最快的，都攻向了地震鲶肥大的尾端。

红黑的洋裙子于血红雾气之中摇曳，厚重的砍刀刀光如同长虹贯日一般落下。

那柄寒光渗人的剪刀发出的“卡察”声响不住响动，像是啖食猎物的鬣狗，紧紧咬上了地震鲶的尾鳍。

带有浓重水腥味的粘液同血肉翻飞。

地震鲶也只是一尊荒神而已。

面前这两个近战专精的同级怪谈就已经有些难以应付，更不要说正前方还有神谷、八尺样、食梦貘、犬神等一众B级实力的战斗单位在不遗余力同它游斗。

地震鲶头上两对圆形的眼球噗呲噗呲转动，锁定住了神谷川。

它大概也知道，神谷才是这场遭遇战的核心角色。

轰隆——

鲶鱼张开它的巨口，发出洪钟般的咕噗声响。

它在浪潮和岩土之中的活动异常灵活，肥大的身躯没入地下，而后受伤的尾鳍如同蠕动的山丘，从地上轰鸣隆起，照着神谷所在的位置狠狠砸来。

这以命搏命，灌注了全力的舍身一击落下，一时之间山崩地裂。

鬼怒川中升起的惊天巨响，仿佛天地同步撕裂，漫天的水浪同灰尘弥漫在空中，大地在极大的痛苦中裂开，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震得整个地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面对山峦崩塌般的袭击，处在攻击范围中央的神谷却没有太过慌乱。

被怪诞白色面具覆盖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裸露出来的深邃眼眸却是炯炯有神，目光如炬。

“噗呼——！”

神谷川的身边，一道灵活的白色小兽身影跳跃。

两道迷离如梦的红光延展伸出，拉扯住地震鲶庞大的身躯。

食梦貘抓住了机会出手。

别看小貘的体型不大，甚至长得有些可爱，但它也是正儿八经的荒神，是享受信仰供奉的惊骇与梦境之主。

两道红色光芒上附带的[眠梦]和[布恐]效果，带动无数瑰丽的云团聚集落下，气势磅礴地覆盖了山林大川。

情绪本来就在异常波动的地震鲶可挡不住来自于同级荒神的强力控制。

落入梦境令它颓靡，短暂失去意识。

而小貘平时[食梦]得来的恐怖情绪，在这一瞬间以梦境为桥梁，大量涌入地震鲶的脑海之中。那种足以令荒神颤栗的惊骇感，像一条獠牙发光的蛇扭动身躯；像利刃入肉深入骨髓。

鲶鱼的舍身一击威力骤减。

于此同时，神谷川手里的一文字刀身锵锵响动，华美的刀弧上绽出诡异的光亮。

一文字将他迅速拉至两米的半空之中，不过这个距离还不足以躲开地震鲶的袭击。

“哇哇——!”

丛林上空，一直在盘旋着的乌天狗急速落下。

下落过程中，原本的乌鸦外形急速更迭变化，等掠身到自己主人的身侧，已经变成了半人半禽的少年模样。

乌天狗甩动手里的黑色蒲扇，唤出劲风托住主人的身体，随后又用爪子拉住神谷被鬼笼手覆盖的右臂，油亮的背翼拍动，迅速腾空而起。

轰隆——

地震鲶的尾鳍落下，并没有击中目标。

而神谷川则是在乌天狗的协助之下飞掠到地震鲶扁平的头顶。

这大鲶鱼显然已经不太行了。

鬼怒川这里发生的这场战斗，双方实力悬殊，一经打响，结局就已经确定。

地震鲶没有赢的可能。

他一手握住一文字，狭长华美的刀身上阳雷缭绕，另一手则是从空无一物的空中拖拽出一条翠绿蜿蜒的龙雷雷枪。

阿吽之息带动身体肌肉耸动，血液哗哗流向，雷枪朝着地震鲶四只眼睛中央投掷而出，强而有力！

“哇——”

乌天狗在这时候松开爪子。

神谷顺势从上空落下，鬓发同衣角被劲风吹得飞扬摆动。

喇啦！

翠绿的龙雷雷枪率先落下，穿云刺落，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雷声呼啸宛若古龙沉吟。

靛青色泽，清澈如一汪泉水的一文字，化作一道长虹坠落，如同游龙破浪般起伏急窜。

鬼怒川激怒的浪涛水汽倏地聚拢到刀锋之上，接着漫天骤雨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速度消逸得无迹无形，缭绕在刀锋上的明煌雷霆迸射。

两色雷霆交映，只把神谷川从天而降的身影照得刺目闪耀。

云耀！

浪潮同雷霆都被一文字刀锋裹挟，带着大荒星陨的气势，直坠向地震鲶的头顶。

刀锋入肉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原本收缩起来的水汽，在这一瞬间席卷扩散，变化蛟龙破浪般的浪潮涌向大川两岸，冲泄山林。

“避让！”

“垒起土墙！”

“……”

神谷打出的这一击，将林子里的友方除灵师都给震慑到了，反应稍快的友军急忙控制岩土法术抵挡激流。

荒神地震鲶都没有把他们怎么样，但要是被鬼神弟子攻击附带的aoe打出友军伤害……

那可太憋屈了。

……

神谷川从天而降的云耀落下，原本就被好几个荒神夹击的地震鲶回天乏术。

式神们包括嫂夫人裂口女在内的主要战力在这一瞬间都停下了攻击，按照原本的计划，最后一击得让给神谷。

他得去那个松泽村里救徒弟鹿野屋雪乃。

神谷川也不含湖，因为刚刚那刀云耀砍得太狠，一文字完全嵌进了地震鲶的头颅之中，他索性拔出了从战斗开始就背在背上的鬼切。

而且用附着鬼笼手的右臂去拔。

茨木之手接触到鬼切的刀柄，虚幻的鳞片像是炸毛一样倒立，发出坚硬金属碰撞般的响动。

但暴戾的手爪终究还是握实了刀刃。

这得归功于神谷从赖源朝那里接手鬼切后，对茨木之手持续不断的，耐心的调教。

拿了鬼切距今这段时间，卖脚婆婆直接一跃成为鬼神共主手下最“受宠”的工匠，找婆婆的次数远超过找制烛小僧和觉姐姐。

锵锵——

茨木之手的鳞片还在震动碰撞，但同时也握紧了鬼切刀柄。

泛着妖异紫光的凶刃，刀锋上的杀意和妖气弥漫，嗡嗡自鸣，发出的声音如同无数鬼魅凄厉的哭嚎。

神谷早就注意到了，只要鬼手握住鬼切，两者之间都会有奇特的反应，而且这种反应并不完全是坏的。

感觉它们之间没准有着反常的相性，妖刀和鬼手谁都不服谁，都想着要压对方一头，如此一来两者的潜力威能都在超常的爆发。

只要神谷川这个实际控制者始终占据主导，尽可能压低鬼手和鬼切的对立，没准可以好好利用它们互相攀比的势头，达成很不错的组合强度。

唰！

鬼切落下，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神谷那张覆盖怪诞面具的脸，刃身上的血槽寒光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这大巧不工的一刀挥下，破开地震鲶头颅处伤痕累累的血肉，喀喀得斩断头骨。

又一尊荒神于神谷的手下陨落。

山林的震动终于停止，四散在周边的除灵师们额手称庆。

在这时候，结成和鬼冢都去看正站在地震鲶尸体上的神谷。

看到他昂着头，抬手拔出自己的双刀，然后迎着山风笔直站立着；看到他的脚下的空间骤然裂开一道虚幻的裂隙。

“阿川！”

鬼冢手握神乐铃朝着战场中央的方向跑了几步，却看见神谷朝她回头，被面具覆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来，只有漆黑的眼眸闪烁。

而神谷身下出现的那道罅隙骤然收缩，仅仅只吞没了他一人。

“真的只有击杀地震鲶的人才能去松泽……”

鬼冢停下脚步，无意识抬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

对策室的战斗到现在就算是圆满结束了，可神谷川的另一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不远处的结成真剑佑也收起枪，唤回裂口女。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沾着的带水腥味的粘液，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卷烟，缓缓点燃，深吸一口。

周遭的除灵师们开始欢腾起来，刚才战斗带来的紧张感和亢奋感也都被尼古丁所稀释。

“武运昌隆，小子。”

……

松泽，山林中。

小鹿同送狼又解决了十几个水蛭人，持续的战斗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和灵力。

确认周边暂时没有敌人，便在原地短暂休整。

得亏中午刚从杉浦那里得到过食物和水源的补充，不然按照先前的身体状态，现在就该倒地虚脱了。

“呼——哈——我们已经打倒多少个敌人了？四十个，还是五十个？”

鹿野屋回忆刚才发生的几场战斗。

因为松泽人没有了猎枪，她和送狼在战斗中倒是占据优势。

不过以她们的实力，一口气打赢十几个水蛭人差不多就已经是极限，再多的话估计不是对手。

所以该跑还是得跑。

小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现在已经是3点半，按照原定的计划，师父那边应该已经和地震鲶交上了手。

至多十几分钟以后，师父处理完地震鲶就会来救自己。

想到这一点，鹿野屋还不忘对身边同样疲惫的两个怪谈打气，同时也是在激励自己：

“再坚持一下，我们离胜利不远了。松泽人现在白天都能变成水蛭人，我们的所作所为绝对让这里发生了异常，师父交代的事情应该算是完成了，所以再坚持一下。”

又休憩了一阵子，小小老头3号忽然无征兆地原地跳起。

“阿巴呜唧！”

斥候开始焦急预警，同时示意鹿野屋和送狼赶快继续逃亡。

“又有水蛭人了？”小鹿握着御香炉的铜链，从地上站起来，“这次是几个？”

“呜唧……”

小小老头原本还想用手指比划，可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停滞住，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骇表情来。

“呜唧！”

他把拳头一握，用力挥了挥。

按照之前和大小姐约定好的简单手语，这个动作就表示周围出现了数量难以预估的敌人。

可具体有多少呢？

小小老头一下子说不出来，他只想让鹿野屋大小姐快跑。

因为他感受到了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数量出现。

在山林四周有不下百个独立的危险气息，正在从远处快速靠近。

这说明松泽村可能倾巢而出了。

而且就是朝着己方所在的位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