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高有百丈余,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少女的身体血肉模糊。
从前被京都所有人称赞仰慕的那张漂亮的脸,迸溅开来,变得诡异又血腥,狰狞可怖。崔颖宁躺在地上,雪白深衣一点一点被染红,最后整个人都浸没在血泊里。
崔景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竭尽全力跑过去!
少年红衣墨发,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与打扮,偏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猛地跪坐在地上搂起地上的已经死去的少女,手微微颤抖。
“姐姐……”他颤抖着哽咽出声。
可是向来温柔的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紧闭着眼,气息全无。
摄政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看着死得狼狈可怖的少女,忽然露出讥诮讽刺的笑,“秦王的女儿,滋味不过如此。”
崔景垂眼看着怀里的少女。
忽然,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直对摄政王而去!
摄政王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剑,反手抽出士兵的刀便朝崔景砍下去。崔景一手抱住崔颖宁,一手使剑,竟然一时之间逼得摄政王躲闪不得。
少年人本就天资卓绝,此时用的杀招,简直恨不得要把面前的摄政王活剐了。
只是他到底还年少,才私下练了三年的武功,寻常人还在打基础的时候,他便学得了不错的武功。可是比之年龄是他两倍的摄政王,到底不够应付。
即便他不要命地进攻,完全不防守,也最终败在了摄政王和他的侍卫手下。
他一身红衣被血染黑,软剑上的血一滴一滴掉下来。
滴答滴答。
他抱着崔颖宁的尸体单膝跪地,手中剑撑着身体,始终没有晕倒下去。
摄政王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景,“是个苗子,今日暂且不取你性命。”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向来最爱看有些人恨我,却杀不了我的模样。”
少年紧握剑柄,没有出声。
他想要给姐姐报仇,就必须隐忍。
摄政王一脚踹在崔景心口上,“卑贱的……废物!”
少年垂着的漆黑的瞳孔里,缓缓渗出鲜血,他一言不发,只是抱紧怀里的少女,语调低哑,“我会让你死无全尸的。”
崔景的声音像是淬了毒,又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低语。
李旻大笑。
崔景抱着崔颖宁风尸体,一步一步,顺着长街往秦王府走。每走一步,便是一个血淋淋的脚印,崔颖宁的白衣一点一点溅下鲜血。
明明看着十分可怖,但是街上没有一个走。
他们静默地看着崔颖宁,全都弯腰对保护了整个大齐的秦王独女行礼。
乌云可蔽日,不代表这世上无人曾见过阳光!
“姐姐,我带你回家。”崔景低低道。
他想起从前,少女也是一身白衣,容色美丽温柔,很温和地坐在满是紫藤萝的院子里对月白道:“跟着我,便再也不必流离失所了。”
她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所有的温暖。
崔景没有给崔颖宁办葬礼,他将少女放进棺椁里,便将棺椁停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此后日日夜夜,他们都待在一处。
哪怕棺椁里的人由红颜转为枯骨。
年年岁岁,他都与一具枯骨同眠。
五年后。
京都燕子楼依旧,春风吹拂而过,铜铃泠泠。
当年太子冤案沉冤昭雪,皇太孙李景继位,天下太平。
摄政王府。
李景和当年一样,一身红衣,眉眼却变得深沉阴郁,看人的目光冷得不像是个活人。他迈进摄政王府,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全是手握刑具的太监。
摄政王被李景用锁链囚禁在屋子里,推开门,满是排泄物的臭味。
李景缓步走进去,淡淡道:“皇叔,想怎么死,选一个吧。”
李旻须发尽乱,圆瞪着双目哀嚎,“你杀了我,杀了我!”说着怀里掉出几条毒蛇,爬出两只蜈蚣,李旻爬着往李景身前来,“求求你,杀了我……”
“想死可不是那么容易。”李景碾死一只爬过来的蜈蚣,弯下腰,拍了拍李旻肿成猪头的脸,“我会杀了你,不过……慢慢死吧。”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一百多种刑罚,够李旻玩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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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屋子里响起震天的惨叫声,李景充耳不闻,转身离开,直接去了秦王府。
打开门,门内放着一架棺椁。
崔颖宁死了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给她下葬,只是停放在这里,日日夜夜,都陪着他。
“把棺椁抬进宫去。”他淡淡交代道。
内侍跪了一地。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三思!”
“此乃逾制之事,万万不可啊!”
李景冷眼看着眼前跪了满地的人,冷笑出声,“谁若是敢拦朕——”
为首的内侍脑袋忽然落地,洒了身后众人满身鲜血,众人皆是一颤,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抬。”李景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所有人都是一个寒噤,抖着腿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开始搬运崔颖宁的棺椁。
其实也确实没人敢拦,崔颖宁死后,李景就变成了一个阴毒而不择手段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半点善意都不曾留下。
唢呐声凄切,穿透长街。
白幡和纸钱洋洋洒洒,漆黑桐木棺材被众人抬着,沉默地走入皇城之内。
穿过只有皇帝和皇后新婚时才能走的御道,劲直入中宫,以皇后纳娶之礼抬进来一架棺椁。没有人敢说话,全都沉默地看着那个穿着红衣的疯子,抱着牌位,对着天地君亲行三跪九叩的婚礼。
他们看着他,迎娶了一架棺材。
他们看着他,抱着灵牌成亲。
他们看着他,夜夜都与棺椁同眠,梦里都在呢喃那个人的名字。
“姐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