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最后的挽歌资！）

新纪元38年。

今年是第四次对外神战争结束后的第八年。

此时，联邦第二十八地下幸存者基地。

“早上好。”每一天早上，睁开眼之后的第一件事，他都是一如既往的对着冰冷的天花板，笑着说一声早上好。

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6570天了。

而今天是第6571天。

起床，穿好衣服，收拾好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心血来潮，他想要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

翻箱倒柜一番，把房间整的像是蝗虫过境一般的凌乱之后，他总算是从自己衣柜底下翻出了半块镜子。

唉....就算脸皮再厚，也没办法睁着眼睛说镜子里的人是一个只有十八岁出头的年轻人。

就算现实他真的只有十八岁。

用力推开布满锈迹、还会滋滋作响的沉重铁门，突然间。

【咦？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他愣了愣，抬头看了看附近。

还是和昨天一样，整条走廊....不，整个基地就只有他一个人。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身上穿着的制服。

这一套制服，他十分熟悉。

毕竟，作为第一次对外神战争之后的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新生儿。

这一套全身覆盖特殊纹路，会随着根据装备者成长，自动进行自我增殖调整的特殊制服.....他穿了整整十八年。

“也对，祥叔永眠之后作战服就没有调整了。”

放下手，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转身朝基地的控制室走去。

“我的精神阈值应该快要接近底线了啊，看来‘永眠’的事情也时候提上日程了。”

自言自语间，他便从基地地下三层的居住区，来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指挥室。

刚走进指挥室，他第一眼就发现今天的指挥室特别干净、整洁。

就和十五年前，林博士抱着他第一次走进指挥室的时候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指挥室，长官。】

嗯，连八年前就被外神污染....一直坚持到两年前才启动销毁模式的人工智能副官也一模一样。

“嗯，今天状况如何？古维司。”

【三十二分钟前，第八智械巡逻小队发来报告，代号‘黑山羊幼崽’的巨型肉体诡秘信号消失，疑似被击杀。】

“哦？”听到这个‘好消息’，本应欣喜若狂的少年却一点都不为所动。

反而...蜷缩在宽大的指挥椅上的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落寞。

沉默了几分钟后，少年又接着问道。

“古维司，广播有没有回应的信号？”

【有，接收到人类防卫军第三作战师的信息，内容是。

‘我部已成功消灭盘踞在新深市的深潜者部落，现正在向外神乐园集结部队进军，此次将是我等人类向残暴血腥的外神发起的最终决战！’

‘望所有接收到广播的基地迅速集结部队！与吾等一同从外神手中夺回吾等家园！’

‘人类荣光永存！’】

“是吗？要决战了啊。”少年昂起满目平静的双瞳，有些出神地看着指挥室里明亮的灯光。

【是的，指挥官。】不知为何，从扬声器传出来的古维司的声音，隐约有种想要引导什么的感觉。

【请问我们基地需要派出增援部队吗？】

“我们基地内还剩下那些部队？”少年似乎没有听出‘古维司’语气的变化，顺其引导地说道。

“八年前，基地内的防卫军连同所有的智械小队已经出发参加‘对外神第四次反击战’了。”

“制造智械武器的资源也在两年前消耗殆尽，所以。”

少年猛地从指挥椅上站起来，表情也不像是刚刚表现的那么懦弱和无助。

“第二十八基地人工智能副官，古维司！”

“告诉我。”

抬腿，朝着投影作战信息的会议桌走去。

“一个八年前，全体作战人员...不！是拿得动电磁枪的人都死在战场上的基地。”

叩....叩....

作战靴每一步落在地板上的重击声，都伴随着少年铿锵得到话语响起。

“一个两年前就没有制造智械资源的基地！”

“一个两年前就自我销毁的人工智能副官！”

“你到底是谁！”

当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的同时，少年也走到瞳孔闪烁着红光的指挥型智械面前。

一人一械沉默了许久过后。

【指挥官，人类已经胜利了。】

“....是吗？”少年脸上浮现出几分恍惚。

“胜利了啊。”

祥叔，郑姨，林博士，康成哥，约翰逊老师，雪奈姐姐.....

生而为人的十八年记忆，一幕幕在少年的脑海中浮现、消散。

祥叔说的摩天轮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玩？

对了，听郑姨说，大海很漂亮、海水很咸到底是不是真的？

雪奈姐姐说所有孩子都要上学的，也不知道他未来要不要上学？希望学校里学的比林博士教我的东西简单。

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指挥椅前，少年重重的跌坐回椅子上。

“呐，古维司。”

【有什么吩咐，指挥官。】

再一次蜷缩回椅子上，双手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少年声音喃喃的说道。

“我想吃青椒肉丝，听雪奈姐姐说那是最好吃的料理了。”

【很抱歉，指挥官。基地内并没有储存肉类，需要给您准备食品软胶吗？】

“能告诉我蔬菜是什么样的味道？以前总是听约翰逊老师说，蔬菜吃起来清清爽爽的、会让人感觉到生机满怀的满足，这是真的吗？”

【很抱歉，指挥官，智械没有配备味觉系统。】

“是吗？”

少年跳下椅子，看着空荡荡的指挥室的双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不舍。

宛如眷恋母亲的味道的孩童一般，少年深深呼吸了几口指挥室沉闷的空气。

“古维司，打开装备室，我要去地表。”

听到少年的话，那个闪烁着红光、宛如尸体一般冰冷的智械垂下自己的头颅。

双眼红光急促闪烁几分后，语气满怀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声回答道。

【已向装备室传达指挥官命令，军需智械二号已为您准备好[二式外骨骼]、[磁轨步枪]和[全覆盖防御作战头盔]。】

“嗯好。”微微点点头。少年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已经化为一团扭曲肉团的智械副官。

少年低着头、目光出神地看着自己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掌。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出生的时候，整个星球地表都已经被星空而来的‘外神’和‘外神眷属’占领了，幸存下来的人类只能躲在战前修建的地下基地。

贫瘠的资源、步步被压缩的生存空间、弥漫着绝望的空气。

仅依靠每日回收腐烂的有机物、部分粉碎矿物质制成‘食品级软胶’，少年能活下来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馈赠了。

而今天，他也要将这份馈赠....还给这个已经被‘外神’同化的世界了。

在军需人型智械的帮助下，少年穿上了那套并不合身的外骨骼，艰难地戴上头盔，吃力地拿起枪架上的电磁步枪。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

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着的所有的东西，对于此刻在地表肆虐繁殖的外神眷属来说，仅能起到一丝无关紧要的作用罢了。

更别说，那些‘跨越星空而来的神明’们了。

站在当初基地的入口前，此刻，现实和少年仅有一门相隔。

在等待大门开启的时间里，少年似乎看见曾经照顾他、教导他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身影。

他们所有人都面带幸福、欣慰的笑容和目光.....共同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

这个基地里长大、也是大家所有人的孩子。

而同样看着他们的少年，那张消瘦、苍白、被污秽遮去仅剩光彩的脸庞上渐渐地勾勒出宛如稚子一般的纯真笑容。

“大家，这次，我不会让你们丢下我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的少年努力地挺起胸膛，目光坚定看向大门外满目疮痍的大地。

大步迎着嚎叫向他冲来的‘怪物们’，前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孤军奋战的枪声渐渐衰弱。

而怪物饥饿兴奋的吼叫声起此彼伏地不断增长。

反抗的枪声停息的那一刻，一切的结局都已经是注定了。

身躯支零破碎、嘴唇止不住地涌出大口鲜血的少年无力的躺在沙尘废物的废墟之间。

‘啊，如果我能早一点出生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就能看一看海，看一看天空了。’

无力反抗的少年任由那一只只恐怖、丑陋的怪物啃食自己的血肉。

眼中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少年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要离开了。

意识恍惚间。

他好像看到只存在亲人口中的碧海蓝天。

果然，和叔叔阿姨说的一样，真的好漂亮啊。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丝幸福的笑意在这片毫无希望的大地上浮现。

“光仔！你还躺在哪里干什么呀？”一道深埋在少年记忆深处的慈祥声音唤醒了少年恍惚的意识。

下意识地，小光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一旁的空地。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

爱叫自己“小鬼头”的祥叔，会抱着他讲故事的郑姨，天天捉弄自己的雪奈姐姐，喜欢带他做实验的林博士，把知识教给他的约翰逊老师......

原来是他的亲人过来接他了。

小光很开心，他迈开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双腿，一如小时候那样朝着他的亲人们跌跌撞撞跑去。

祥叔、郑姨、林博士....他们看见小光朝自己跑来，他们互相看了看。

然后，微笑着让开了一个通道。

下一秒，快乐奔向亲人的小光停下来脚步，满目不可置信的看着亲人们让出来的道路尽头。

那里站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

虽然，那两道身影的面容是模糊一片，而小光也从来都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但小光十分肯定，那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这一刻，小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向前、还是后退。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孩子的犹豫，那身穿白大褂的一男一女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孩子伸出了手。

儿子，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所以。

躺在废墟上，支离破碎的身躯只剩下脑袋和一只手臂是完整的小光，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灰蒙蒙的天空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爸....爸....妈.妈妈，我....我...小光回..回回....家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落下，少年的手也无力的落了下来、重重地砸起几缕微不足道的灰尘。

小光他.....他面带着笑容地.....永远沉睡了。

至此，历时三十八年，谱写了人类对星空而来的神明反抗的历史，在最后一名人类的死亡中划上了一个可悲的休止符。

人类文明的最后挽歌，也在怪物们兴奋满足的嚎叫声，落下了最后一个帷幕。

等等。

在外神的眷属们将最后一个人类的尸体吞噬殆尽的下一秒，一道跨越了数个时空、铭刻在灵魂深处惨叫声轰然在此方世界响起。

这！这是‘星空神明’的嚎叫！是从另外平行宇宙传来的、属于祂们临死的哀嚎！

崩塌的地表，翻滚的深海、沸腾的群星。

无数游荡的怪物随着自己神明的临死哀嚎声中，痛苦的挣扎起来。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光从此方世界最后一个幸存者死亡的地方涌出。

然后，刺穿了昏暗的天空、划破了群星黯淡宇宙。

最后，在深空的尽头消失。

在光芒消失的同一时间。

所有的一切仿佛像是被划上了休止符一般，都平静下来了。

所有的诡秘、星空神明都消失了。

只留下一颗再也不会诞生生命奇迹的星球。

和一个被吞噬殆尽、再都不会复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