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知又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在她腰间发现一个小小的腰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千耳楼的徽记。
鹤知知放松些许,身体也向后靠, 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看着她道:“若是让秦楼主知道你这样跟着千耳楼的客人, 恐怕不太好吧。”
那少女双手环胸,哼道:“别拿姑母压我, 我可不怕。再说,我又不是故意要跟着你, 只是要去见睢昼,恰巧和你们同路罢了。”
这女子一口一个睢昼, 叫得如此顺口,鹤知知不由得蹙起了眉。
她从未见过这人,睢昼从哪里认识的?
“姑娘找国师有什么事?”鹤知知问。
少女随口道:“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事,偏不想告诉你。”
鹤知知:“……”
怎么这么娇蛮, 看来是秦楼主用心娇疼出来的孩子。
鹤知知转眸道:“国师身份贵重,不能随便得见,姑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会放你靠近的。”
少女瞪大眼睛,跺脚道:“你别吓唬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还不是因为你喜欢睢昼, 喜欢得不得了。”
鹤知知:“……”
她解释道:“并不是。”
“哼, 我可是千耳楼的人,有我不知道的事吗?别想否认。”
什么时候, 这种谣言都传到了宫外, 传到了江湖中去。
鹤知知木着脸道:“我没有。”
少女一点也不打算相信她, 或者说,干脆就没有在听她讲话。
“快放我走。”
鹤知知平静地说:“你们千耳楼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为何我亲口告诉你的事情你都不当真。我这笔生意该不会是白做了吧。”
“才没有!千耳楼的人,是会胡说八道的人吗?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我知道,大金的小公主,就是特别特别喜欢那个睢昼。”
鹤知知一脸麻木。
为何她自己心里的事,这女子说得比她还要笃定些。
鹤知知不打算跟她痴缠,放下帘子。
少女似乎铁了心要维护千耳楼的声誉,反而不依不饶继续道:“哦,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这感情上的事自在人心,我凭什么说准,对吗?”
鹤知知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需要她来应答。
少女的声音接着从帘外传来:“千耳楼最讲究证据,人心虽然不能用白纸黑字拓出来,可你的行为就是最好的写照。我绝不会骗你,你倒有可能骗你自己。”
鹤知知指尖掐进手心。
她打了个手势叫来暗卫,让人把那少女送回千耳楼。
少女轻功虽好,但毕竟年弱,没几下就被暗卫捉住,提着原路返回了。
软轿重新启程。
鹤知知长舒一口气。
行了半晌,鹤知知突然幽幽开口道:“方才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外面的人齐齐不敢应声。
鹤知知垂下眼,把怀中那块木牌拿出来,又看了看。
接着递到窗外交给侍卫,安排人把它送回宫中,问问无歧匠人,这东西能变红变蓝,是否能查出它的来路。
这之后便没再在外面耽搁,直接回了宅子。
刚进宅院,便听见院中一阵喧哗。
其中还有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叽叽喳喳声。
鹤知知加快几步,果然看见那个千耳楼的少女正在里面,拦在路上,睢昼正在她面前,进退不得。
鹤知知抿唇,刚要上前解围,却听睢昼道:“秦兰儿?”
秦兰儿灿烂笑开,摸着自己的辫子顺了顺:“我就知道你记得我。”
果然是认识的人。
既然他们彼此相识,她当然不应该再阻拦。鹤知知垂下眼,没有往那边去,而是转身去了茶厅。
茶厅有些距离,至少,听不见那两人的动静。
在茶厅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坐了半晌,都不知这茶是什么味道。
鹤知知摸着茶杯,目光一直放在门口。
终于,秦兰儿一蹦一跳地经过,面上似有十分满足的喜色。
鹤知知身形微微一动,却又按捺住,没有起身。
秦兰儿倒是余光投进茶厅来,瞥见了鹤知知,蹦跳着朝她走过来。
鹤知知抬眼看着她。
秦兰儿撅着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球给她。
“姑母说,我顶撞了殿下,让我给殿下赔罪。喏,这是给你的。”
秦兰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鹤知知拿起那个小球,它是完全透光的,靠近桌上的小物体,便能把那东西放得很大,看得很清楚。
秦兰儿趴在桌上,似有深意地说:“你看,姑母连你喜欢这种奇巧玩意都知道,可别再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鹤知知攥紧小球,几乎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口说:“那你呢?”
秦兰儿被问得愕然,眨了眨眼睛没有回话。
鹤知知看着她问:“你也喜欢睢昼,不是吗。”
秦兰儿转了转眼珠,答道:“怎么,他很特别吗,喜欢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国师。”鹤知知咬了咬牙,“圣人若仙,无情无欲,多少人在盯着他,看着他,期待着他,他不应该和私欲沾边。”
“啊,你不是不信教吗?你心里这么虔诚,是因为忠于教义,还是因为忠于国师啊。”秦兰儿掩嘴道,“睢昼是很完美,可他也是人呐。人先得活着,活着就可以有爱恨。他要喜欢谁,谁要喜欢他,谁有资格管啊?”
鹤知知眼睫轻颤。
秦兰儿哼着小调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宅院里的下人才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过来跟鹤知知请罪:“那秦姑娘是世子爷的旧识,小的们从不拦她,谁、谁能想到,她竟胆大包天,顶撞殿下……是小的们失职,请殿下责罚。”
鹤知知眸光晦涩,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茶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安静得鹤知知都能听见自己胸腔中澎湃鼓动的声音。
国师也是人。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自从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睢昼身上的重担,鹤知知便再也没有办法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
其实她跟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她也在神化睢昼,她肯定也给睢昼增加了许多无形之中的压力吧。
她以为她不信教,在大多数人眼中是异端、是怪人,所以她对睢昼的亵渎也是人神共愤、不可原谅。
但其实,除了她以外,还会有别的人把睢昼当做普通人看待,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喜欢。
关注睢昼,照顾睢昼,并不是她的专属特权。
鹤知知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心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从茶厅回到院子,打算进房间。
睢昼今日却没有躲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书。
衣袂翩跹,风姿怡然。他在外面并没有穿着国师的装束,而是像寻常少年郎一般将长发束起,带着玉冠,光华耀耀。
鹤知知忍不住停下步子,扯扯唇角,声音有些干哑。
“秦姑娘找你,有什么事?怎么,没有多坐一会儿。”
睢昼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不在意地答道:“她?好奇心过甚,满足了她,她就自己走了。”
“哦。”鹤知知没有再问,脚步僵硬地进屋,掩上门。
睢昼回头看着她的门扉,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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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卦的嫌疑人既已确定了李簧,景流晔便向鹤知知申领了调度令,派人暗中查探李簧,以期发现更多证据。
另一边,鹤知知则是不露声色,以巡查东洲社情为由,一连几日都在百姓聚居的街区查看。
睢昼也同她一道。
两人骑着马在街道中穿行,附近百姓竟大多都是先向睢昼行礼,再向鹤知知行礼。
“看来皇权高于教义,只是一句自我欺骗的空话。”鹤知知拉紧马缰,往前加快了几步。
睢昼神色难明地看着她,亦加快速度跟上去。
东洲比起大泗城来说的确穷苦,百姓们都穿着粗布长裳,很多人手肘膝弯处都已经磨得很薄了,甚至还抽着丝,破着洞。
因为东洲大多数人家都是捕鱼杀鱼为生,所以街道上的坑洼里总是聚集着一滩又一滩黑水,混着脏泥,路人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在莽撞的车轮碾过泥坑、把泥水溅到人脸上身上时,才会大声咒骂。
鹤知知眉头紧蹙。
在拐角处,鹤知知看见一个面色枯瘦、裤子短到脚踝的男子,正佝偻着脊背,把一袋铜钱给一个年轻的后生。
鹤知知眯眼看着这一幕。
手上、脚上都是污泥,一看就是做苦力活的,这些铜钱对他来说一定是一笔不菲的财产,像现在这样一口气拿出来,就有些可疑。
那后生收了钱袋,似是有些不耐烦,用乡里话同那男子说了句什么,转头就跑。
经过主街时,后生看见鹤知知和睢昼的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畏缩地瞥了几眼,贴着墙根走了。
鹤知知翻身下马,用黑斗篷罩住自己,在人群中跟上那个后生。
睢昼也勒停马追过来,轻声道:“殿下,你……”
鹤知知竖了一根食指阻止他。
“我就跟上去看看。”
睢昼目光不住落在鹤知知的裙摆上:“殿下的衣袍弄脏了。”
鹤知知只摆手:“这不要紧。”
睢昼无奈跟在她身后。
鹤知知跟了一段之后,却发现,那人竟拐进了一座神祠。
至少不是去了赌场等地,鹤知知心头微松。却又犹豫起来,神祠,为何需要用到这么多铜钱?
鹤知知没有进去,在巷口等,许久后,那后生又跑了出来,手里的钱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攥着的一张纸券。
那是什么?
睢昼刚往前走了一步,鹤知知已经抬手,暗卫如一只鹰隼般冲上前,将那后生牢牢攥住,压在墙上。
年轻男子惊吓之下奋力挣扎起来,却丝毫也动弹不得。他不停地嘶吼喊叫,旁边路过的人却见怪不怪,还有些畏缩地更加提快步伐。
鹤知知走上前,从那人手中取下那张纸券。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免罪。
再底下,绘制的是各种各样的花纹,还有一个人像。
手捧宝塔,衣袍飒飒,戴着国师冠。
鹤知知震惊得瞳孔微缩,倏地扭头。
睢昼也看清了纸券上的图案,脸色凝重,拿起纸券细看。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平声问那年轻人道:“这是何物?你从何得来。”
年轻后生嘴里叽哩哇啦,说的都是东洲话,一连成串,很难听明白。
睢昼捏紧纸券,蹙眉喝道:“慢慢说!”
那人看见睢昼,又是挣扎挺动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用不熟练的官话晦涩道:“这是……从神祠买,不,从神祠请回来的,有了这个,安安就能被免罪,病就会好了!”
“买的?”
鹤知知脸色黑沉。
她让暗卫放开那人,叫他带路,随他一起去看了他口中的安安。
原来安安是他的堂妹,就是之前鹤知知看到,给他钱的那个男子的女儿。
安安也染了疫疾,重病在床,这附近的大夫都说没有办法,安安的父亲不得不拿出所有的继续,去神祠“请”免罪券。
看着草席上枯瘦如柴、双腿流脓的安安,鹤知知目光难受到了极点。
睢昼拿出手绢叠了几层,捂在鹤知知的口鼻,等了一会儿才劝道:“殿下,先出去。”
鹤知知咬紧牙关,转身退出这间破烂的小屋。
面前人流如织,来去匆匆,各个脸上都是仓皇的神色。
鹤知知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先敬国师大于先敬她。
“瘟疫是天罚?免罪券即可救命?”鹤知知冷笑,“能想出这套说辞的人,真该千刀万剐。”
睢昼在旁边沉默。那免罪券是从神祠换的,上面甚至还画着他的画像,他不知道能解释些什么。
清平乡的事情好似又在重演,鹤知知咬了咬唇,转身瞪着睢昼道:“你又打算什么都不说是不是?”
睢昼嗫嚅着,唇瓣微动,却迟迟没有开口。
鹤知知气得打了他一下,怒火炽盛,把那清透的双眼烧得更亮:“你答应过我什么?”
睢昼抓住她的手腕,牢牢攥在手里,胸膛起伏几回,低头看着她说:“不是我,我会查出背后的真相。”
鹤知知闭了闭眼,怒火终于褪去些许,用力把手抽回来。
“不用你查,我也会搞清楚的。”
鹤知知把侍卫叫过来,让人去请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一天之内一定要带过来诊治安安。
侍卫领命而去,另一边,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
鹤知知认出,那是她留在李簧那里观测动向的人,凝眉问:“李府有问题?”
小太监急促道:“殿下,出事了,李府的一个私兵突然发疯,把自己老娘砍成重伤,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什么?”鹤知知失声。
如果说雾卦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李簧,那为何他自己府中的私兵也会卷入其中?
难道是发现自己露了马脚,所以故意放出迷惑她的烟雾弹。
还是说,背后之人并不是李簧,而是另有其人。
雾卦,鹰巢军。
神祠,免罪券。
如果不是李簧……
鹤知知眼眸微动,看向了旁边的睢昼。
睢昼亦脸色凝重,显然是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也有邪/教徒?
鹤知知让那小太监回李府去继续打听李府的事情,低声对睢昼道:“去神祠看看?”
“恐怕打草惊蛇。”
“你是国师,去神祠巡视理所当然,怎会打草惊蛇。”鹤知知往前走去,“而且,他们既然要在赎罪券上画你的画像,或许巴结你都来不及。”
睢昼抿紧唇,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前。
两人再次来到神祠。
刚进门口,睢昼便摘下兜帽,亮明身份。神祠中的膺人怔愣过后,纷纷跪地行礼。
睢昼让他们起来,淡然地走上前,问了些神祠运作的问题。
鹤知知则好似闲逛,绕着大厅转了一圈。
“……吾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打坐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挑水擦地。”那为首的膺人说着说着,声音忽然顿住,目光直直地看向廊柱后的鹤知知,“殿下。”
鹤知知抬起眼看他,下巴高抬。
她面前的莲座下有一个空隙,里面放着一个小方盒,她方才正要拿起。
“殿下,那是神座,无信仰之人不可碰触。”那膺人一身灰袍,头上覆着长长的头巾,气质很有些阴森。
鹤知知挑挑眉,收回手道:“我就看看。”
睢昼敛眸,不动声色地走到鹤知知旁边,也看到了神座底下的那个小方盒。
“殿下。”睢昼出声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鹤知知点点头,眼神去看向了屋顶。
下一瞬,厅内所有膺人胸口挨了一块石子应声而倒,睢昼也同一时间将鹤知知拦在身后,一掌推开神座,将底下的木盒取出。
打开旋扣,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卷卷捆好的免罪券。
“你们售卖这种东西牟利,是谁指使的?”睢昼举起一张,厉声问。
被侍卫摁压在地的膺人不断挣扎,却闭口不言。
“带回去慢慢审。”鹤知知下令,随行侍卫将神祠内所有膺人两两捆到一处,扔了出去。
睢昼似有所觉,猛然回头看向里间。
鹤知知也随着转头,那小门边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睢昼纵身飞速追了上去,鹤知知惊道:“睢昼!”
她来不及迟疑,也拼尽全力试图追上睢昼,在弯弯曲曲的弄堂里不知跑了多远,忽然一声巨响,头顶的屋宇震颤起来,似要倾塌。
鹤知知退了两步,手腕便被人一把抓住拽了过去,身后原先站着的地方砸下来一截圆柱。
“睢昼?”
睢昼拉着她穿过窄巷,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间地下室。
方才他们见到的那个黑影钻了进去。
睢昼放开她追过去,边吼道:“知知出去!”
出去?出哪里去?
方才的屋梁一定是被人埋了炸药,所以逐渐倒塌,与其冒着被砸死的风险,不如放手一搏。
鹤知知咬咬牙,也走进了那间地下室。
地下室很小,空空荡荡,分明没有别的出口,却只见到睢昼一人在其中。
鹤知知刚想问,身后石门传来沉重声响,出口瞬间被堵住,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口透了些光进来。
睢昼呼吸一紧,立刻去推那石门,却推不动。
他从小口伸出手去摸,摸到一把锁,神情稍怔。
鹤知知眼瞳睁大,看向对面的墙壁:“……在渗水。 ”
水流声越来越大,哗啦啦的水从四周墙壁流下来,很快积满了一层。不用过多久,这里便会成为一座水牢。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凝神道:“没关系,十七他们会找过来的。”
十七是她的暗卫。
睢昼声音森然:“找过来也没有用。门外被人上了密文铜锁,若是解不开,很难打开这道石门。”
水流的速度,一定比他们撬门的速度快。
睢昼摸到那把锁,因形状很熟悉,瞬间便认了出来。
好在之前景流晔带给他看过这种密文锁,让他解过,因而知道诀窍。
睢昼把密文锁上每一个密文都摸到了,记在心中,便收回手默默专心推演着。
水面涨得越来越高,很快及膝。
鹤知知抱着手臂,知道睢昼在忙,自己找了个墙角靠着,尽力蜷缩起来。
水里好冷。
没过多久,鹤知知却被整个纳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她第一反应是推拒,睢昼却按着她,抓住她的手,嘘道:“别吵我。”
鹤知知不敢动了,脸颊贴在睢昼胸口,静静站着。
鹤知知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被睢昼牢牢抓住,紧握着。
她没法再否认。在这十数个夜晚里,她的确都是在想象着,和睢昼牵着手,听见彼此的脉搏,才能睡得着。
如果她不是公主,她看待睢昼的方式,是不是也会有些不同。
水面已经没过鹤知知的胸口,呼吸不畅,冰冷侵袭全身,慢慢把思维都变得迟缓麻木。
鹤知知眼睫慢慢地眨动,渐渐闭上。
肩膀却被人揉了揉,身子跟着晃了下。
“殿下。”睢昼叫她,“跟我说话。”
鹤知知摇头道:“你要解锁。”
睢昼的笑声从头顶沉沉地传来:“不耽误。”
可以一心二用?那他刚刚还要她别乱动。
鹤知知撇嘴。
大约是见她不开口,睢昼自己找起了话题。
“殿下这段时间不理会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怎么还不来找我认错。”
什么誓言?
鹤知知懵然。
“殿下十一岁时,在金露殿外的桃树下摆上香炉,要同我结义。”睢昼娓娓道来,“我说我不能结义,殿下便退让一步,拉着我跪拜,说不做兄妹,也要做一辈子的挚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永远不分开,还对着桃树磕了三个响头。”
鹤知知头皮发麻。
她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具体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这种有点病病的话,的确像是她那个时候说得出来的。
鹤知知感觉自己的瞌睡都被尴尬醒了。
睢昼指责她:“你记性不好。”
鹤知知撇撇嘴,忍不住回嘴:“你记性好。那么久以前认识的人,还记得清清楚楚。”
睢昼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秦兰儿。
睢昼笑了一声,回忆道:“是她让人印象深刻。”
鹤知知悄悄咬着唇。
“她父亲是江州有名的谋士,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姑母,从小便同景流晔很聊得来,只不过有个毛病,遇到什么事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有一回,景流晔半夜尿床,第二天早上起来叫下人洗床单,被她看见了,她非要问清楚为什么一大早要洗床单,景流晔不肯说,躲了她几天,那几天晚上景流晔被窝里全是蜈蚣毛毛虫。”
鹤知知听笑了:“小时候就这么难缠,长大了肯定更加不好应付。那她上次找你,你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让她走了。”
睢昼眨眨眼,一手从那个小口里伸出去,摸到了密文锁。
一边仔细地拨弄密文,一边低下头,将唇瓣贴到了鹤知知的耳骨上。
“她说世人都有她捏在手里的私/密癖好,唯独不知道我的,说我不像个活人。她不满意,非要我告诉她一两个。”
“所以我告诉她,我唯独钟情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