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个问题再次出乎了陈秋花的意料, 她略显浑浊的双眼缓缓从季凛脸上移过来,盯住闻冬。
有那么一个刹那,闻冬隐约从陈秋花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近乎能够称之为侵略性的警惕意味,同她整个人所表露出的低眉顺目极不相符。
但确实只是一个刹那, 不等闻冬再仔细分辨, 陈秋花就垂下眸子,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轻轻摩挲着,她轻声道:“好,当然好了, 警官你…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闻冬余光感觉到季凛也偏过了头正看向他, 如果没有感觉错,季凛的眸光中大抵是含着两分兴味的, 像是也在等他一个回答。
闻冬没有侧头看季凛,也没有同陈秋花解释说自己并不是警察, 只是斟酌了一下措辞, 回答道:“因为…因为我觉得您提起您女儿时候, 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大概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陈秋花脸上划过一瞬怔忡, 半晌,她停下了两手摩挲的动作, 一只手抬起捋了捋鬓间发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慢声说:“是不开心,不过不是因为关系不好, 而是因为她不在雅深, 我们很久没见了, 我很想她, 太想她了…”
说到最后,陈秋花的尾音中已染上了两分哽咽。
萦绕在闻冬鼻尖的苦涩味道愈发浓郁几近巅峰,又多出了另一种淡淡的甜与苦涩交织的味道——甜蜜的痛苦,名为想念。
闻冬抿了抿唇,听季凛温声问:“不在雅深,那她在哪里?”
陈秋花抬手揩了揩眼角,报出一个地名。
这个地方闻冬没有去过,但却听过——刚刚才听过,就是陈秋花的家乡,离雅深倒也不算太远。
“我…我离婚很久了一直一个人,干保姆这一行的,休息时间又太少了,”陈秋花又多说了两句,十分怅然,“实在没什么时间管她,就让她在老家念书了,好歹家里亲戚还能有个照应。”
陈秋花说的这种情况在进城务工人员中确实非常常见,季凛点了点头,又顺着问道:“冒昧问下陈女士,你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16…”陈秋花下意识答,答完,她又忽然摇了摇头,修正道,“不对,今年…今年该17了。”
大抵是自高小雯事件之后,闻冬就对“16”这个年龄格外敏感,因此听到的瞬间,眉心就不自觉一蹙。
但他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出陈秋花的回答中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想问的问题都暂时问完了,季凛礼貌做了收束,在陈秋花站起身离开前,季凛却又忽然叫住她,不经意般问:“陈女士,能给我看一下你女儿的照片吗?”
陈秋花身形一顿,她仰头看向季凛,在刹那之间,闻冬再次从她望向季凛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同先前一样的过度警惕性。
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钟,陈秋花就点了点头,转而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第一张就是一个女孩的照片,陈秋花将大图点开,递到季凛眼前。
大抵是敏锐察觉出了女人并不想把手机给他,季凛并没有伸手,只是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看了一眼。
屏幕中是一个女孩的半身照,背景像是一家咖啡店,女孩穿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衬衣,衣领上还有一朵小雏菊刺绣,衬得女孩清秀而干净,不算很漂亮,却别有一番青涩的秀美。
季凛盯着照片中的女孩身影看了两秒钟,礼貌夸赞道:“同陈女士长得很像。”
大概是没有从季凛口中听到对女孩外貌的任何评价,陈秋花神情松了两分,甚至露出了进市局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极其浅淡。
片刻后,她将手机收回去,同季凛说了句“我也觉得”,推开门走出了问询室。
阮甜赶来将她送去楼下,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电梯间,季凛才终于收回目光,转而垂眸看向闻冬。
“我的小画家,”片刻后,季凛薄唇微动,状似无意却又意味深长般道,“你对他人情绪的敏感度确实时常让我惊叹。”
闻冬抬眸盯着季凛看了两秒钟,轻嗅鼻尖浓郁的草木气息,半晌,他并没有否认,而是语气沉静道:“也有例外,比如对季先生。”
我能轻易感知所有人的情绪,可我毫无兴趣;我只对你的情绪有兴趣,却又感知不到。
后面的话,闻冬自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微阖了下眸,压下舌尖突兀翻腾起的两分莫名涩意。
大抵是没想到闻冬会这样说,季凛眉梢微挑,极其罕见没有立刻接话。
而唐初也没再给他接话的机会,唐初大步走来,急声问:“季老师,小闻先生,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闻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看季凛。
可季凛却好似故意般把“话语权”抛回来,好整以暇般问:“小闻先生怎么看?”
闻冬睨了季凛一眼,只好斟酌道:“我暂时没觉出有没有嫌疑,但感觉她可能有所隐瞒,隐瞒的方向或许和她女儿有关。”
“我也这样认为,”季凛终于接话,慢条斯理道,“我刚刚看了她女儿的一张照片,从照片中女孩年龄来看应该是近两年拍的,不过,女孩穿了一件长袖衬衣,身后椅背上还搭着一件外套,应该是春秋季节拍的照,拍照的地点应该是一家咖啡店,装潢还不错。”
反应过来什么,闻冬眉梢挑了起来。
按照陈秋花说的,她女儿在老家念书,她的老家很显然是偏农村的地方,不大可能有这种能被季凛评价“装潢不错”的咖啡店,那么这张照片应该是在雅深拍的,女孩放寒暑假时候过来找妈妈倒是有可能,可她又偏偏穿了春秋季的衣服
很矛盾。
唐初不知前情,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道:“所以?这照片怎么了吗?”
可季凛却无意仔细解释,只是简短道:“重点查一查陈秋花女儿的背景资料。”
唐初应下来,见季凛转身要往电梯间走,急忙问他:“哎季老师你去哪儿?”
季凛晃了晃手指,简略答:“去摸个底。”
话落,他又忽然侧身问闻冬:“小闻先生,晴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去吗?”
敏锐注意到了“生物科技”四个字,闻冬瞳孔微缩,不动声色问:“为什么要去这里?是有什么发现吗?”
季凛将先前唐初转述给他的,关于赵舟在傅烟醒酒汤中加了奇怪药物的那部分又简洁给闻冬复述了一遍,末了沉声问:“小闻先生,你听说过这种药物吗?”
绝大多数普通人,听到这样一种一包加在食物中就能让人变智力障碍的药物,肯定都会像唐初最开始那样,就觉得纯属扯淡,估计还得有人开口嘲讽两句。
可闻冬没有,他没觉得惊讶,没觉得扯淡,更没想嘲讽。
准确来说,闻冬面上神情毫无变化,平静到了近乎怪异。
在短暂的静默后,闻冬手指微动,好似不由自主般缓缓抬起,像锁骨处靠近。
但是,在手指将将要触碰到锁骨处那颗掩于单薄丝绸布料下的圆钉时候,闻冬却又蓦然止了动作。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摇了摇头,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没听说过。”
丢下这四个字,闻冬没有再看季凛,他同唐初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向电梯间,全然视定于他背后的那道探究目光如无物。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电梯间,狭小空间内静默异常,闻冬能够清晰听到电梯运行的声音。
鼻尖依然充斥满了独属于季凛的草木气息,毫无变化。
明明是极度温柔干净使人沉静安宁的味道,可闻冬却克制不住般蹙起了眉,心底莫名腾然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
在这一刻,无法感知掌控季凛的情绪于闻冬而言不再是新鲜与乐趣,反而变成了折磨。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季凛依然没有开口,却还是照旧绅士伸出手挡于电梯门一侧,让闻冬先走出去。
闻冬没同他客气,抬步向外走。
走到停车场那辆熟悉的黑色ne边,季凛开锁拉开副驾车门,请闻冬先坐了进去,转而走到驾驶位,自己也坐了进来。
没有急于发动车,季凛偏过头来,终于开了口,语气依然是轻松好似玩笑的,说出口的话却又全然是另一番意味:“我的小画家,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闻冬并不否认,只是反问道:“季先生难道不也同样如此吗?”
先前的烦躁情绪还未散去,闻冬的语气中不自觉带出两分罕见的冲意。
季凛却恍若未觉,他唇角微微勾起,一副十足无辜的模样,“我有吗?我不都说过了,在我的小画家面前,我向来坦诚。”
闻冬轻嗤一声,丝毫没被他带进去,直白道:“你在偷换概念,你坦诚的不过是欲-望,并不是秘密。”
像是对闻冬的敏锐毫不意外,季凛眸光晃动,愉悦意味愈浓,沉默一瞬,他好似认输般轻叹一声:“我的小画家,你真的很难缠。”
话落,没再继续就“秘密”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季凛终于发动了车子。
在导航中设置好了目的地,黑色ne驶出市局停车场,驶上正路。
闻冬没有再回话,季凛也好似专心开车,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导航的机械女声成为了唯一的活气。
雅深的生物科技公司绝大多数都在新兴科技园区,偏离市中心靠近市郊的位置,车越往那边开,公路越为宽敞,往来车辆也越稀疏。
“请在靠右两车道行驶,前方五十米路口右转”
闻冬一直撑着头看窗外,看行道树掠过的虚影,却在听到这句平平无奇的导航话语时候,心尖毫无来由一跳。
他倏然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季凛。
季凛依旧目视前方,下颌角轮廓凌厉分明。
“季凛”
闻冬下意识开口叫了一声。
季凛“嗯”了一声回应,尾音扬起,同时手握方向盘一个过弯,黑色ne平稳右转,驶入一条岔路。
闻冬只是下意识叫了季凛的名字,可却并没有想好究竟要说什么,但不待他再去细想,变故陡生!
迎面忽然直直驶来一辆大车,眼见就要与黑色ne相撞,却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
此时此刻,闻冬清晰洞察了对面大车的意图——它就是要撞上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闻冬大脑仿若空白一片,他目光牢牢定于季凛紧握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上。
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闻冬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还能关注到,季凛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像极了上好的瓷器。
那双瓷器般的手正以完全非常人的速度猛打方向盘,同时车头以飞速向右侧隔离带偏移。
闻冬在瞬间便意识到了季凛的意图——
正常人看到迎面而来的车时候本能都会刹车,但季凛这个疯子不同,他反其道而行之,竟将油门踩到了底,想要赌一把,以此逼退对方!
但同时,他却并没有忘记车上还坐了个闻冬,并没有直直迎面冲撞上去,而是尽可能将车头右转,尽可能让闻冬所在的位置避免碰撞。
“闻冬,”两辆车正以飞速向彼此靠近,眼见就要彻底碰撞在一起,千钧一发的时刻,闻冬忽然听见季凛叫了他的名字,声线竟还是无比平稳的,说出来的话更是病态到了极致,“我昨天真该从耳朵尖开始就把你吃掉的。”
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黑色ne以斜侧车头直直撞上了大车的一侧!
季凛的所有话音都尽数消弭在了巨响之中。的时刻,闻冬忽然听见季凛叫了他的名字,声线竟还是无比平稳的,说出来的话更是病态到了极致,“我昨天真该从耳朵尖开始就把你吃掉的。”
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黑色ne以斜侧车头直直撞上了大车的一侧!
季凛的所有话音都尽数消弭在了巨响之中。的时刻,闻冬忽然听见季凛叫了他的名字,声线竟还是无比平稳的,说出来的话更是病态到了极致,“我昨天真该从耳朵尖开始就把你吃掉的。”
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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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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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黑色ne以斜侧车头直直撞上了大车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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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薄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轰——!
黑色ne以斜侧车头直直撞上了大车的一侧!
季凛的所有话音都尽数消弭在了巨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