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怡小姐?”云风快步向闻冬走来,边语气关切道,“你怎么了,是摔倒了吗?”
季怡,当然就是闻冬给自己编造的新假名了。
此时此刻,闻冬倚在洗手台边,一条腿屈膝,只用脚尖微点地面,就像不着力一样,他眉心微蹙,像是在忍耐什么。
见云风走近,闻冬才抬起头看向他,故作讶然问了一句:“你还没走?”
“没走远,”云风坦诚道,“听见你这边动静,就又折回来了。”
“我没事的,”闻冬薄唇微微抿了抿,故意表露出一副云淡风轻般的隐忍模样,“就是一不小心扭到脚踝了。”
云风蹲下身就要去看,闻冬却立刻将那只轻点地面的脚往后撤了一下,同时不大自在般道:“没关系的,扭得不厉害,我这边脚踝习惯性会这样,缓缓就好。”
云风只当“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倒没多想,也没有再执意要看,转而便站起身且礼貌后退了小半步,这才温声问:“那能自己走吗?我扶你,不,你扶我也可以。”
边这样说,云风边朝闻冬递出了一条包裹在名贵衬衣下的小臂。
闻冬面上好像露出一瞬犹豫,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伸出手扶上了云风的小臂,小声道:“谢谢你。”
他的手同样是雌雄莫辨的那种,和女生的手一样纤细,骨骼却又比一般女生的要略微分明,为了和身上这条连衣裙搭配,当然也是为了尽可能避免被怀疑,闻冬这只手上还戴了枚装饰戒指。
戒指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的手白皙而纤长。
云风视线在那只手上停了一瞬,转而抬起看向闻冬,扬唇笑道:“不谢,我的荣幸。”
闻冬没有接这句话,他装作一只脚不能用力的模样,扶着云风的手臂艰难向前走了一步。
边还非常逼真微微蹙眉又抿唇,就像在忍耐疼痛一样。
大概是看“她”走得确实艰难,云风暂时没再说话,而是放缓脚步专心做个“人形手杖”。
直到两人艰难挪进了电梯间,半倚靠在身后扶手上,闻冬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倒不是装的了,毕竟装了一路确实也是很累的!
“还能坚持吗?”云风忍不住侧眸问,“不能的话等下我抱你出去,我的车停得离电梯间不近。”
闻冬抬眸看他,注意到云风边问,边又习惯性整理起了本就平整毫无褶皱的衬衣衣领。
这就像他的习惯性动作,甚至肌肉记忆一样。
闻冬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毫不犹豫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见“她”这副抗拒模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云风忽然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这倔脾气,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闻冬心尖蓦然跳了一下,他神色不动,只作讶异“哦?”了一声,尾音微微扬起来,就好像只是惊讶,却并没有多少好奇。
闻冬深谙绝大多数人的心理,这种时候,不表露好奇比追问“是谁”,更能激发起对方的倾诉欲。
显然,云风也是这绝大多数人的其中一员。
下一秒,他就揭晓了答案道:“和我妹妹很像,她自小就是这样一副倔脾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云风语气压得很沉,像是苦苦在压抑某种过于强烈的情感一样。
不过闻冬此时不能够闻到情绪,云风所表露出的也不过是一瞬,不够闻冬去仔细品味。
他话音落下,电梯“叮”一声,正好到达负一层停车场,电梯门缓缓打开。
顷刻间云风便敛了所有情绪,转而又朝闻冬伸出了小臂,边温声道:“那就请季怡小姐再坚持一下。”
闻冬点头应“好”,抬手再次搭上云风小臂,边在心里继“过度注重外在形象”之后,又给云风加了一个新的标签——
对外在情绪的管控能力强。
其实这是个并不容易做到的能力,但同时,它也并不算一个非常好的能力。
因为这个能力在某一个角度而言,可以和“很会伪装”划等号。
闻冬自认自己算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当然,另一位佼佼者绝对非季凛莫属。
而现在,又遇到了个云风。
闻冬一直都觉得,这项能力是完美犯罪人所必需的一项。
因为真正的怪物往往都戴着面具,藏在人群中。
当然,闻冬只是在心里这样想,表面上,他并没有表露出分毫。
闻冬一路借力,终于被云风引到了他的车旁。
云风伸手替闻冬拉开后座车门,扶闻冬坐了进去,才开口道:“本来该邀请你坐副驾驶位的,但以你现在的情况,后座应该会更舒服,不用在意,痛的话可以把腿搭在座椅上。”
闻冬再次道了谢,但却并没有把腿搭上座椅。
云风倒也没再坚持,转而坐进了驾驶位,发动了车。
车一路驶出停车场驶上马路,却又很快在路边停了下来。
闻冬微微一愣,下意识向外看去,发现路边是一家便利店。
还未反应过来云风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就听云风说了句“等我一下”,之后不等闻冬回答,他就开门下了车,快步向便利店走去。
闻冬正犹豫要不要跟出去,但还没犹豫出个结果,云风就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袋冰。
重新坐进驾驶位,云风把手里那袋冰递过来,语气自然道:“冰敷一下会舒服很多。”
闻冬沉默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还是伸手将那袋冰接了过来,又一次道谢,转而将冰袋贴在了自己完好无损的脚踝上。
贴的瞬间,与脚踝上季凛送他的脚环轻轻相撞,发出轻微一声响动。
“真不必这么客气,”云风笑起来,又像是闲聊般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脚踝上的脚环很好看,很适合你。”
闻冬也微微笑了一下以作回应。
再次发动了车,云风温声问:“刚刚都忘记问你要去哪里了,是回家吗?”
闻冬当然不回家了。
一来他不能让云风知道他住哪里,二来他现在要尽可能延长和云风的相处时间,力求从他这里挖掘到更多有用信息,确认亦或排除他是否是嫌疑人。
但以上当然都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闻冬便找好了理由。
他微微垂眸,薄唇微抿,做出一副为难模样,轻声道:“我我其实不太想回家,其实我和男朋友才分手,一个人在家总是容易想起他。”
其实这在成年人之间,算得上一种隐晦暗示了。
可闻冬讲这句话时候眉眼低垂,难过语气又过分逼真,和他原本立的高冷御姐形象形成了不小的反差,反倒让人听了只觉怜惜。
云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故作轻描淡写般笑道:“那我之前邀请你共进午餐,你还拒绝我。”
说到这个,闻冬脸上立刻配合做出了一副“赧然”神情,他不大自然道:“我我原本想一个人去逛一逛的,可现在脚扭了,也逛不成了。”
“逛不成了,所以又想和我一起吃饭了?”云风自然接上闻冬话头,还轻“啧”一声,打趣般道,“这么一看,我好像个工具人。”
闻冬便急忙摇头,轻声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开玩笑的,”云风又笑了一声,打断闻冬的解释,他语气轻快道,“能给
季怡小姐这样的美人当工具人,也是我的荣幸。”
闻冬便闭嘴不再说话了。
初步目的达成——能和云风一起吃午餐了。
大概是闻冬自己先提到了“男朋友”,云风的相关话题一下就多了起来——
他忽然问:“那你身上这条裙子,是男朋友,不对,是前男友送的吗?”
裙子。
闻冬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云风今天第二次提到这条裙子了。
闻冬可不会忘记之前他和季凛一同做出的判断——嫌疑人可能对蓝色连衣裙,有一定执着追求,可能会将其作为其中一项筛选条件。
如果说云风第一次提起这条裙子,夸赞闻冬穿这个好看,那可能还可以理解为单纯的恭维。
可现在
现在,云风再次提起,并问这条裙子是不是“前男友”送的,这就不是很符合一般人的聊天规律了。
心念电转间,有什么模糊念头飞快袭上闻冬的脑海,他没能完全捕捉到,却还是有了些许大致猜测。
没有再犹豫,闻冬在这一刻忽然做出一个非常大胆的试探——
他摇了摇头,语气自然道:“当然不是了,都分手了,我怎么还会穿他买的裙子?这条裙子,是我哥哥送给我的。”
闻冬清晰看到,听见他这句话里的某个词眼,云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般收紧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云风再开口,语气依然如常,好似只是闲聊:“哦?那看来脚踝上那个脚环,也不是前男友送的了?”
“嗯,”闻冬应得干脆,又补上一句,“脚环也是我哥哥送的。”
说来也巧,在闻冬讲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今日的特殊能力忽然出现。
于是,此时此刻,闻冬清晰闻到了来自云风的情绪,和他之前在市局时候闻过一次的味道如出一辙——
类似巧克力被炙烤过后的味道,甜而苦,又略带烧灼。
像是一种非常规的热爱。
而这种情绪的源头,好像是因为,闻冬提到了“哥哥”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