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啦,阿巡再帮我把盘子端出去罢?”陆芸花扶着厨房门框朝外面喊,正巧卓仪也回来了,笑说:“阿卓回来的真是时候,点心刚刚出炉呢!东西都送下了?不是说篮子都给婶婶们吗,怎么还提着篮子回来了?”
“不是我们送过去的篮子。”被这样接二连三地问,卓仪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一一回答:“猪肉都分别送下了,也细细说了你刚刚说给我的那些菜谱,篮子是秦婶给我的,里面装的是婶婶们给的菜蔬,说是一点回礼。”
陆芸花给白巡让开路,叫他去里面端东西,自己迎上卓仪,十分好奇:“都送了些什么菜蔬?正好今天家里只有笋子了,等等炖肉时候正好炒几个素菜做搭配。”
提着一个巨大的菜篮子也没有损耗他的风度,卓仪今日穿的还是自己月白色的窄袖袍子,站定了把篮子举高叫陆芸花翻看,站姿仍旧昂首挺背、精神抖擞,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小青菜、小萝卜、春笋……韭菜……”陆芸花翻了翻篮子,都是些春季常见的菜蔬,不过她在最下面发现了两大把豆芽。
陆芸花抬头去看卓仪,忍不住笑起来:“这豆芽肯定是秦婶家里的吧?”
前头冬天没什么菜蔬,陆芸花就把发豆芽的方子教给几个婶婶了,后面再有想学的也不会藏着,都是爽快地教了。加上豆腐这种食材,大家都过了一个餐桌上食材相对丰富许多的早春。
陆芸花为什么能总是收到村人的东西?不论是你一把小葱我一个鸡蛋还是你一篮豆芽我一筐春笋,正是因为陆芸花会这样毫不吝啬、毫无保留地把这些能叫大家生活得更好的东西教给想知道的人。
她好似是吃亏了,但这世上总归是有良心的好人多些,在不愁吃穿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是会记得别人的恩情的,大伙儿受了她的好,自然也会想要用自己的东西回报。
“这豆芽似乎不是黄豆做的?”陆芸花捡起一根豆芽,这豆芽颜色微微偏绿,怎么看也不是黄豆所做,倒是很像从前吃过的绿豆芽。
“秦婶说是绿豆。”卓仪点点头,他们这地方不产绿豆,所以他也不惊讶陆芸花会提出这个问题,接着回答:“秦婶说前几天有南方商人过来买货,秦婶看他的绿豆很不错,说是记得你说过豆子都可以用来发豆芽,就买了一些试试。”
“说到绿豆……再热一些就能吃绿豆汤了。”陆芸花蛮喜欢绿豆沙的,所以听到卓仪的话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又说:“不过现在却是吃红豆汤的好时候,做些糯米小圆子放进去,热乎乎、甜滋滋地吃上一碗,全身都会舒服起来!”
“今天要做吗?”卓仪温和笑道。
陆芸花却是摇摇头:“要做也是明后天了,今日蛋黄酥里就有红豆,晚上又是红烧肉这样的大菜,再配着红豆汤就有些腻味了。”
“唉对了,阿卓赶紧把东西放下,我们去吃蛋黄酥,这会儿都要冷了!”陆芸花这才意识到蛋黄酥那会儿就叫白巡端过去,这会肯定凉了大半,急忙催促。
卓仪把菜篮子放到厨房,两人又洗了手,都没来得及走近,就听白巡对他们急不可耐地催促着:“阿卓、嫂子,你们两个快些,点心都快凉了,凉了可要少上不少滋味的!”
“好好好。”陆芸花看他们一直没吃等着自己和卓仪也有点心虚,加快速度坐到座位上,开口招呼:“大家吃罢,小心里面烫。”
耐着性子叫孩子们先挑,等孩子们取了白巡便赶忙拿起一个,眼睛紧紧黏在蛋黄酥上,嘴上客气说了一句:“阿卓、嫂子你们自己拿,我有点饿了,我先吃两口。”
“咔嚓——”
才说完,都不等卓仪和陆芸花回答白巡便大大咬了一口蛋黄酥,酥皮发出一声勾魂夺魄般的脆响,白巡双眼微眯,简直要摇头晃脑起来。
“阿巡也太夸张了些……”陆芸花上身情不自禁向后仰了仰,说实话看了白巡这模样很难不吐槽出声。
卓仪无奈摇摇头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把盘子递给陆芸花:“芸花吃一个罢,不用管他。”
应了一声,陆芸花拿起蛋黄酥,难免好奇难道是自己的手艺进步了不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蛋黄酥,根据名字就知道这点心讲究一个“酥”字,层层酥脆、口口生香的蛋黄酥才能说一句好吃、够格。
陆芸花做出来的这一炉蛋黄酥就算叫从前经常吃蛋黄酥的大家尝一尝也能说一句非常好吃。
不仅仅是她足够用心的缘故,更因为所有材料的品质都非常不错。
豆沙所用的红小豆是白巡送来的、今年新打下来的豆子;鸭蛋是海鸭蛋,个头不大蛋黄却各个饱满流油,没有一点腥味;猪油用的是自己熬煮出来的新鲜猪油,只有香味不见腥臊;面粉是村里种了石磨磨出来、细细裹了好多遍筛的面粉,吃起来麦香中带着微甜……
这样一套材料放下来就算手艺不那么好做出来的蛋黄酥也不会太难吃,更何况陆芸花的手艺足够精湛,与食材的优秀叠加在一起就是“锦上添花”。
所以今天的蛋黄酥在陆芸花吃过的蛋黄酥里都能算是第一梯队了,不仅有味道,还有食用感受。
蛋黄酥外皮极脆,一层一层如纸般薄的酥壳层层叠叠放在一起,酥得几乎让人咬下时候颈后汗毛都竖起,只因那传导进耳朵里的咔嚓脆响;内部极软,馅料算不上丰富,但是红豆沙和鸭蛋黄的配合已经足够惊人,不需要再加什么别的味道;红豆极香,口舌中第一个尝到的味道就是浓浓的红豆香味,软绵如同脂膏般顺滑的红豆沙中一点颗粒都不见,舌尖一顶就融化开来了,甜味不重,一口中全是豆沙的浓香。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最中央的咸蛋黄。
蛋黄已经烤至冒油,把周围包裹着它的红色豆沙也染上了金黄色的油脂,绵软又带着些许颗粒,融化时候有一种其他食材没有的“沙沙”质感,油润、浓香和独特的食用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痴迷于蛋黄制品的原因。
酥、香、绵、沙……
几个滋味尽在一口之间,连陆芸花都忍不住微微闭眼,极为沉浸地享受着这个味道。
“真好吃……”榕洋小声感叹,又小小咬了一口。
“没错,真好吃啊!”云晏重重点头,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含含糊糊说道:“之前听阿娘说蛋黄酥我还以为是一种蛋黄馅包在里面的烤饼呢,就和芋泥小饼一样,现在吃了才知道有多特别。”
因为材料有限蛋黄酥是每个人两个,家里孩子多,陆芸花不管分什么都是按照每人几个来分,不管是点心、玩具或是别的什么,因为她不希望哪个孩子总让出自己的那一部分。
“可惜就是太少了。”白巡很是遗憾地吃掉自己的第一个蛋黄酥。
陆芸花也没办法,解释说:“咸鸭蛋就那一小箱子,这次蛋黄酥做完也不剩几个了。”
“我叫手下再送些来。”白巡闻言豪气地摆摆手:“也不是说都要用来做蛋黄酥,我就要走了,留着到时候你们吃……嫂子可千万不要拒绝才是,这又不值几个钱!”
陆芸花知晓最后依旧是推辞不过的结局,也不再客气,笑眯眯和白巡道了谢。
“呜呜——”呼雷在一边啃着自己的蛋黄酥,这是陆芸花特意给它做的少盐少糖版本,平时呼雷吃这些的机会不多,因此现在吃得直甩尾巴,快活极了。
“话说呼雷的衣裳还没穿呢。”陆芸花看着毛皮光滑发亮的大黑狗,拍拍手说道:“这会儿也洗干净了,总要换来看看。”
说到做到,陆芸花去屋里箱子取了给呼雷做的衣裳。
第一套是卓仪同款仙鹤大袖,这一套是全家每个人都有的,但是因为它们都是是春衫,只有卓仪好似不怕冷所以陆芸花特意嘱咐了蔡老板早些做,其它只有呼雷的那一套做出来了,毕竟狗子的衣裳总要简单一些,不费什么功夫。
“噗——”
终于等陆芸花给呼雷把衣裳换上,白巡一口蛋黄酥呛到嗓子里,好容易缓过来就差点笑岔了气。
“呼雷哈哈哈哈哈……嫂子哈哈哈,这衣裳、这衣裳真有意思!”
“呜呜!”呼雷往前走了几步,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腿旁边多出来的东西。
没错,这衣裳确实是仙鹤大袖那一套,但是陆芸花在做的时候想到了从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种衣服,兴致一来画了同款的纸样子。
这是一件只有半身的衣裳,但是它在最前面有用棉花填充出来的两只手,还在上面缝了一本棉花做的书,从呼雷正面看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狗头人”,它的两只前腿是这个人的脚,胸前是棉花做成的、拿着一本书的棉花手,身上是风度翩翩的仙鹤大袖套装。
“咳咳……”看着呼雷不明所以,冲着自己跑过来,这会儿连卓仪都忍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呼雷!”孩子们顾不上蛋黄酥,跑到院子另外一边呼唤着呼雷,来来回回叫它让它跑向自己,就是想从正面看它这件衣裳。
“哎哟。”白巡笑得肚子疼,揉了揉泛酸的腮帮子,摇头叹息道:“嫂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给呼雷穿衣裳的,还是这样有意思的衣裳?我走南闯北这么久也没有见过!”
陆芸花笑而不语,和从前许多次被夸奖时候的反应一样。
呼雷也不是很傻的那种狗狗,它只是脾气很好,在被大家逗得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以后也明白过来什么,虽然它没有人类的审美所以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但它还是感觉自己被笑话了,尤其是被白巡笑话了。
呼雷一屁股坐在原地,任凭孩子们再怎么喊它都不回应,只是低着头好似在生闷气一般,陆芸花赶忙上前和孩子们一起围住大狗。
“呼雷、呼雷?”陆芸花推了推它却被不耐烦地躲开,只得呼唤着它的名字想叫它给自己回应,可惜大狗还是一动不动低着头,就算她特意低头去看它的眼睛它也用力扭开自己的大脑袋,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陆芸花起身去桌上取了自己的蛋黄酥,单从味道来说就算狗狗也能吃出来人吃的蛋黄酥更好吃,就是可惜吃了不健康,狗狗只能吃点特制的。
她又蹲下,捏着蛋黄酥在呼雷面前晃了晃,狗子的鼻子轻轻皱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嗅着这个味道。
呜呜……香……
陆芸花这时又叫:“呼雷?”
呼雷不甘不愿地慢慢抬头,从眼角看向陆芸花,好似完全不是因为蛋黄酥而让步的一般。
“吃不吃?只要不生气了就给你吃。”陆芸花又晃了晃手里的蛋黄酥,大家就见呼雷好似深深吸了口气才做出什么决定,犹豫再三还是重重垂下头去,这倒是叫大家都感觉出乎意料了。
嗯?还闹别扭?
陆芸花不觉轻轻挑起眉梢,这会儿闹得什么别扭?她可是吃软不吃硬的,尤其不吃闷声不说话这一套。
“呜!!”
只见陆芸花上前把呼雷的脑袋一把薅过来,在狗子惊恐的眼神中把蛋黄酥塞到它的牙齿中间。
“小狗狗不要耍脾气哦,不喜欢这个衣裳给你换下来就是,但是千万、不要、不、出、声。”
她笑容温柔,语气舒缓,却叫周围大家都安静下来,尤其是一边的白巡刚刚还在“吭哧吭哧”笑得像是母鸡下蛋,现在却瞬间安静下来了。
“呜呜——”呼雷含着蛋黄酥,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向后仰了仰去看陆芸花的脸色,见她笑着不说话又呜呜叫出声,小心翼翼垂下头,从眼角偷看她的表情。
“去吃吧,吃完我们把衣裳换了。”陆芸花向它的小窝那里扬了扬下巴,呼雷这才如蒙大赦般叼着蛋黄酥跑走了。
阿耿喃喃:“呼雷的尾巴都夹在腿中间了呢。”
可见是真的很害怕……
陆芸花心里无奈,感觉自己也没怎么样,或许是平日里脾气太好,什么都好好说、商量着说,这会儿语气重了些就叫大家都有点受到惊吓。
不过这件事情很有教育意义,陆芸花发火是因为自从上次和卓仪吵架以后就明白冷暴力只会叫家人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不是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因此决心以后有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冷暴力,就连呼雷这条会因为衣裳被嘲笑就不高兴的高智商小狗也最好也是这样的。
可以哭、可以吵架,绝对不能闷声不说话,不能哄的时候也没个回答。
陆芸花是第一次做家长,从前也很少与除了长辈以外的亲人生活,现在生活难免自己也要适应,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是如果家里人都是生气或是受了委屈就不说话的性子,这往后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以后要是有什么就说出来,不管是委屈还是不高兴,绝对不能自己闷着不和家里人说话,就像这次一样,绝对不可以。”陆芸花再次蹲下,对着孩子们认真说。
“不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知道你是为什么不开心,有时候或许只是误会,但若是一味沉默,连解释和解决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事情到最后都解决不掉,双方还会因此产生芥蒂,知道吗?”
孩子先是沉默,接连点着头表示记住了。
“是不是就像我和黄姨姨一样?”云晏又想起上次自己就是这样对黄娘子的,坐在一边闹脾气不和她说话,霎时间又是窘迫又是后怕,要不是当时阿娘注意力都在阿婆身上,怕不是也要给他一个“记忆犹新”的教训了。
陆芸花哑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抿嘴露出一个笑:“那阿晏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云晏在哥哥弟弟们戏谑的眼神中把脑袋重重点了几下,极为诚恳:“我真的记住了,以后绝对不再犯!”
他们说话的空档呼雷也吃完了嘴里的蛋黄酥,夹着尾巴磨磨蹭蹭地垫着小碎步走到陆芸花旁边。
陆芸花给它解了衣裳,又摸着它的毛毛安抚几句,在玩了几次飞盘以后心大的大狗子就忘了刚刚的事情,快活地跳跃奔跑,完全就是一条没事儿狗。
白巡在一边啧啧称奇,凑到卓仪旁边与他耳语:“嫂子说得真对,呼雷也是真傻。”
呼雷傻?那总是被呼雷弄得狼狈不堪的你是怎么回事?
现在也有点坏心眼、偶尔喜欢欺负朋友的卓仪意味声长地看了好友一眼,很快转回视线,点了点头淡淡道:“芸花说得对,人与人相处理应如此,都长了张嘴,有什么就说,又不是都不会说话。”
白巡没看到卓仪的眼神,很是赞同:“看那有些女侠少侠痴痴缠缠你、误会来误会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偏要整得天塌了一般,实在叫人……唉,不说了。”
他说着也懒得再提那些自己不感兴趣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冲着陆芸花大声问道:“嫂子,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我能不能先吃个肉夹馍,我闻到卤肉的香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