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呼雷不知怎么铁了心般,捂着窝里的小东西就是不给大家看。甚至于云晏拿着蒜香排骨在呼雷前面晃来晃去,大狗表情严肃地堵在窝门口,口水都从嘴边像线一样滴在地上还是死撑着不肯挪动,身子把小屋里面的小布包挡得严严实实。
到底是个什么?
见卓仪喊了好多次后呼雷还是不肯听话,陆芸花在好奇之余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宽慰,这样也说明呼雷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并不单单只对自己警惕。毕竟自己爱护关心的大狗狗突然“变脸”也太叫人觉得伤心了,难免有种一番心血喂了“小白眼狗”的感觉。
“算了算了,不管它了,它想给我们看的时候自然会给我们看的。”最后还是陆芸花先开口,又哄着孩子们:“你们课程还没叫阿爹检查呢,快去,早点弄完睡觉。”
孩子们好奇地扒着呼雷要往里看,闻言一哄而散,呼雷很明显地露出“得救了”的表情,留恋不舍的眼神紧紧盯在云晏顺手塞进他自己嘴里的蒜香排骨,口水已经在地面上晕出一大片深色湿痕。
这可是陆芸花没有特制过,平时不怎么给它吃的“重口味食物”啊!
“呜呜……”这会儿屋子前面已经没有人了,卓仪去收拾厨房,陆芸花推着余氏回了屋子,呼雷在空无一人的小屋门口小声呜咽,如同中年还要养家却意外失业的失意人类一般颓丧地转身进了小屋,口中甚至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唉……”
今夜是那样的风平浪静,入夜后卓家就变得一片静悄悄,显然大家都已陷入了深度睡眠。
在这个十分适合睡觉的时候却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沿着墙根摸到了厨房门口。
它天生就有黑夜中最好的保护色,不过在它身后似乎有个显眼的……毛团,导致它所有小心翼翼的表现都成为了无用功,要是有人出来,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一眼就能发现它们。
团子正跌跌撞撞贴在它腿边,它突然停住,那团子便一下撞在它腿上,像个撞在墙上的倒霉毛线团,因为后坐力“咕噜咕噜”向着反方向滚了几圈,被它后腿一拦才停住。
“嗷嗷~”团子摊在地上,发出急切又埋怨的叫声,被它急忙拱了一下。
它小声诱哄:“汪汪。”
那团子便像听懂了什么,果真安静下来,又迈着短腿屁颠颠跟在它身后。
就这样,两个小心翼翼的窃贼凭借其中年长窃贼的老练摸进厨房,他们今晚是为了一样金黄色的事物而来,而这件事物正静静待在木桌上,虽然很少,却散发着不一样的诱人气息。
起码对两位窃贼来说。
最明显的是,那幼年窃贼不太能控制自己,已经开始发出急切地催促声,急不可耐了。
年长窃贼又拱了它一下,警惕地竖起耳朵,确认什么都没有听到才放心下来,不过它还是很有经验地静待一会儿才沉稳又小心地靠近目标,路过菜篮子的时候顺嘴从一边青菜上薅下来两片菜叶子,把菜叶子放在案板上才踩在上面站起身。
他可是有素质的窃贼!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成功近在咫尺!
只要用嘴巴去凑近那金黄色的诱人目标、叼起它,今夜的偷盗行动就是圆满成功的!
很可惜,在它鼻尖忍不住抽动、就要挨在目标物上面的时候,从窗外迅速伸进来一只可恶之手,像嘴钳一样牢牢地箍住了年长窃贼的嘴巴,甚至让它以这种后脚踩地、左脚踩着菜叶子的尴尬动作被固定在案板前。
失败了。
“呜呜呜——”年长窃贼发出可爱又可怜的叫声,试图用美色逃离,可惜亮起的火光打破了它的幻想。
披着外衣的女主人也出现在厨房,她点起油灯,小崽们像小鸡一样跟在她身后,看着它发出“嘻嘻”的嘲笑声。
女主人一边点起灯一边说道:“我就知道呼雷肯定忍不住的,还好剩了一点在这守株待兔。”
“呜呜……”它试图解释,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兔子。
小崽们又一次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它只感觉后腿已经麻痹,可被抓着嘴,并不能看清那个让它挂心的小毛团。
见女主人把昏暗的灯放在一边试图走过来,它心提了起来,十分慌张。
毛团子到底去哪了?
就在它想着要不要尝试挣脱牢牢钳制在嘴巴上的手时,就听女主人发出一声惊呼:“有东西啃我的脚!”
嘴巴上的手瞬间松开,它却颓丧地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前脚从案板上滑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蛋啦……它也要被赶出去了!
夜深了,连村里的鸡都已经熟睡,卓家堂屋却灯火通明。呼雷和小毛团在众人注视下战战兢兢蹲坐在堂屋中央,周围坐满了人。
孩子们不想去睡,因为这意料之外的神奇发展精神百倍,饶有兴致地看着毛团。要不是陆芸花拦着甚至想上前撸一把。连余氏都被吵醒了,头一次这样晚还醒着,略有些精力不济地半眯着眼坐在上首。
孩子们或许是因为好奇好玩,余氏就真正为了毛团本身才醒着。
毛团被盯着自己的囧囧目光看得炸了毛,显得更加胖嘟嘟,用自己的稚嫩的小嗓子威胁般低吼:“嗷嗷!”
可惜它身体显得很诚实,迈着小碎步往呼雷身子下面钻。
呼雷倍感心累,挪了挪位置叼在它后颈上,把它从肚子下面圈到前腿中间,伸出舌头重重舔了几下毛团的小脑袋要它闭嘴。
毛团被舔得直往后仰,却好像因此找到了安全感,真的不叫了。
孩子们只觉得它可爱,更是蠢蠢欲动想要上前,余氏却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语气有一些无奈和茫然:“这……老虎我们要怎么办?这总不能养着吧?”
呼雷闻言更加紧紧圈住小老虎,从低处仰起头,用水润润、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恳切地看着余氏,口中更是可怜巴巴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这招对无情钳着它嘴巴的卓仪没用,对余氏这样越发心软的中老年女性却效果拔群。
只见余氏揉着眉心的手顿了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似乎是在抱怨又似乎是在解释:“这可是老虎啊,长大了可是要吃人的!”
呼雷眼睛一亮,用嘴巴把前腿中间缩成一团的小老虎几下拱出去,口中又发出“呜呜”的叫声。
小老虎迷迷糊糊被推出来,懵懂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四脚朝天,看见望着它的陌生人们,就这样维持着“投降”的姿势又一次炸了毛,再次“嗷呜嗷呜!”地威胁着,身子却扭动着试图往呼雷那边移动。
“……有点太……胆小了吧?”陆芸花把到嘴边的“怂”咽下去,找了个大家能听懂的词语,评价道。
老虎毕竟是食物链上层的捕食者,不管怎么说,大多数老虎小时候就已经很有捕食者风采了,像面前毛团这样傻乎乎还很怂的小老虎真的非常少见,更不用说它还是和呼雷相反的白色。
“巫师给呼雷的就是这个小东西?”陆芸花疑惑:“为什么?”
一直看着小老虎、似乎若有所思的卓仪指尖轻敲桌面,此时突然站起,过去就把似乎“嗷呜”累了所以有点困倦、勉强睁大眼睛的小老虎抓在手上。
他理了理老虎再一次炸开的毛观察着它的“五官”,又看了看老虎的大小,半晌才把它放下。众人就看它边滚边跑地跑向呼雷,又一次把自己往大狗的肚子底下塞,再次被无奈呼雷用鼻子从腹部推出来圈在腿中间。
无视了警惕地盯着他看的小老虎,卓仪说道:“这老虎我们见过。”
“见过?”陆芸花惊讶,众人同时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准确的说。”卓仪擦了擦手,顺手从深色衣摆上取下来一根白色虎毛:“我和呼雷见过它的母亲,还打了一架。”
“那也是一头白虎,巨大威猛几乎是我平生仅见。那时候我和呼雷刚来陆家村没多久,一起去山里打猎,那老虎以为我们要偷她的崽子所以和我们打了一架……看这老虎大小我算了算时间,那崽儿应该就是它。”
大家没问卓仪和呼雷是输还是嬴,毕竟他们能完完整整、没有缺胳膊少腿地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回答。
“巫师把它给呼雷……说明它母亲已经不在了罢。”陆芸花说道:“它还这样小,给呼雷难道是要它养的意思?”
众人皆是沉默,因为这应该就是最正确的答案了。
陆芸花也不觉跟着揉了揉眉心,苦恼叹息道:“不愧是那位巫师……怎么说呼雷也是我们家的狗,他居然和呼雷商量好以后半点都没问我……”
回想一下,之前呼雷和巫师两个对视应该就是在商量这事情吧?不管他们是怎么达成一致的,陆芸花都觉得这事不管哪点都让人很是无语。
倒是余氏,刚刚说话还很强硬,就怕老虎长大一点后会伤害到家里人,坚决不同意把它养在家里,现在一说是巫师做主给呼雷养的……马上就转了立场。
她笑眯眯看了看小老虎,似乎很想抓起来摸一摸,竟半点也不烦恼了:“既然是巫师给我们的我们就养着吧,没事的。”
没事?这可是老虎!
陆芸花捏着眉心的手一僵,瞠目结舌望向余氏。
阿娘,这可是老虎,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它留在家里?
就算今天在巫师家见过那样惊奇的景象,陆芸花仍然不能完全理解余氏对于巫师这种没由来的信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说余氏迷信,会有这种信任感都是因为被巫师骗了,那之前那种魔术都做不出来的景象又是从哪里来的?
陆芸花面上没什么,其实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她只觉脑瓜子嗡嗡响,最后只烦躁地摆摆手叫呼雷把老虎叼走,说道:“明日我问问村长,在家养老虎不仅仅是我们家一家子的事情,万一伤了谁、叫哪位村邻担惊受怕,那我们就不能养它。”
老虎不是猫,随便养一只、几只猫在家,就算它们被放到外面也不会伤害人类,老虎可不一样了,一爪子下去拍死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这可怎么能养到家里?
陆芸花代入进去想一想,如果从前自己同村有养毒蛇、猛兽之类宠物的人……她肯定也觉得晚上睡不安稳。
虽说看今日陆村长对巫师的态度,陆芸花对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还很难确定,但想一想陆村长做了这么多年村长几乎没出过错、人人信服,不可能将村人的安危于不顾……她还是决定明天先去问问再说。
看她心情不好大家也不敢再说什么,互道晚安后回了自己房间。
陆芸花知道自己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而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睡觉恢复精力才是最重要的,但她就是被这事烦得睡不着。
要说陆芸花不喜欢小老虎吗?当然不是。
喜欢毛茸茸的人哪里会不喜欢小老虎?陆芸花也是毛茸茸爱好者,她刚开始还有点“家里有小老虎可以摸”的兴奋,却马上想到后续种种情况,那一点兴奋瞬间消失,只剩下满心烦躁了。
“芸花。”卓仪也没睡,黑暗里看不清表情,陆芸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担忧:“还为今晚之事烦忧吗?若是不想养我就叫呼雷去把它还给巫师……”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想养又不愿养在家里,那就叫呼雷把它带去后山养,总归是它自己接下来的事。”
他本想说“若是养在家里也没什么,就算老虎长大了他和孩子们也能制服。”转念一想他和孩子们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和陆芸花或是余氏待在一起,若是老虎在这时候凶性大发冲着她们两露出獠牙……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也就没说这一句。
陆芸花没有回答,沉默许久卓仪才听到她的声音,仍然满是心事,有些烦躁:“等我明日找了村长再说其他。”
她顿顿,似是感觉自己语气不大好,勉强打起精神,带着点歉意补充道:“睡吧阿卓,明日事情还多呢。”
“明日开工还得做丰盛些的饭菜,巫师说早上就要去,那我摊子也有些顾不上了,但今天还没和客人说,摊子还是得开。”陆芸花知晓卓仪会问要不要自己去帮忙,接着说:“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我先去把东西放下,和秦婶说一声,让她帮我看一下摊子……你地上粮食可不能耽搁,莫要说帮我开摊的话。”
卓仪沉默地听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明日要做的事情,可以想象这一整天都会是怎样的忙碌。听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呼吸逐渐平稳,就这样说着话睡着了。
他心中叹息,轻轻撑起胳膊,给她盖好子,又缓缓拍了拍她的被子面,听她睡得更沉,无声地道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