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长鱼还只是和那寡妇有些不清不楚,少主上次骂过他以后他就不不敢了,我想着这样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从前的事情算了就算了罢。21ggd”白巡坐在议事堂屋中央的凳子上,手中小鱼慢慢转着,显然在专注倾听。
他对面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长得瘦小,双手粗糙,脸上有明显的时间痕迹,显然是个为家庭操劳的本分女子。
此时她双眼肿胀,说话时候几度哽咽到说不下去,神色十分恍惚,见了白巡像是见到了救世主,满腔希望都向着白巡冲去,因为她知道这位少主会给她做主,又接着哽咽道:“哪想到少主不在帮里这些时日,长鱼又来了胆子,直接去……去那寡妇那里过夜!”
妇人说到此处恨得咬牙切齿:“全然不顾家里幼子听到外面闲言碎语,也不顾我不辞辛劳服侍这一家老小十多年,没有一天休息!”
白巡心中“啧”了一声,周身气势更为可怕。
那妇人却不害怕白巡生气,因为白巡是难得会为女子做主的头儿。
帮派靠海吃饭,常年走运输漂泊在水上,难得回家,多数汉子便不会成亲,找个相好,你不等我我不念你,互相只有金钱交易,这种白巡管不着。但若是成了家还在外面乱搞,白巡就会出来做主了。
现在女子地位不低,除了个别权贵人家,寻常人家怎么可能搞什么“三妻四妾”、“娈童美婢”?都是一夫一妻好好过日子,因此出轨不论男女都很让人看不起。
白巡当然不是因为怜惜女子处境不易或是怜惜弱小才会为帮派里受委屈的女子做主,就算他给老人残疾人发安慰金,就算他给孩子免学费办学堂,其中缘由也并非来自宽仁之心,而是因为白巡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观念行事。
依照白巡的观念,越有能力的人应该获得越多权力,也越该承受更多的压力,他最有能力,那他既是最前方的利剑,也是最上方的保护伞,被他庇护着的人们只要根据他定下来的路做好自己该做的,才能让秩序紧密健康地发展下去。
像女子、孩子、老人这样群体中的弱势更应该保护,这样秩序才不会倾斜向某一方,变得不再平衡。
就像蚁群,各司其职、和谐平和才能稳定发展。1
像长鱼这样的,说白了就是白巡秩序里面的害群之马,只会带来麻烦。
“若只是吵嘴就算了,我亦是没想到,长鱼这没……的男人,居然动手打我!”那妇人说到这神情越发激动,不过还是有些理智,面对白巡时候把粗鄙之语含糊略过了。
“好你这个婆娘!!”就在这时,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方脸长耳,给人第一印象十分憨厚老实。他急匆匆打断妇人还欲往下说的话,上前冲着白巡行了个礼,身后跟着白巡面容略带尴尬的属下。
属下道:“少、少主,长鱼正和我说话呢,趁我没注意跑进来了,我、我一时愣住了,没拦住……”
“无妨,正好我要找他过来。”白巡神色莫测地看一眼长鱼,说不出是什么态度。
白巡的表现叫长鱼心中忐忑同时难免带上几分希望,想着白巡现在说不定会念在自己管事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放过自己一马,到时候是罚钱还是挨上两鞭子都没事,修养好了这事情怎么也过去了。
于是他便挂上严肃的神色,憨厚老实的脸叫他说话时候显得十分义正言辞,好像妇人之前的话都是冤枉他一般:“我承认我是和你吵了吵嘴,这也因为我只是去寡妇家给她修东西你便发了疯一般冲我厮打,我也是受不了了才推了你一下,谁知这样便说我打你,实在血口喷人!我胳膊上还有你抓出来的痕迹呢,你这外头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倒是说说我打你打在哪里了?骗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妇人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从前看面前这人长得老实,以为会是个良人,谁知会是这样人面兽心的混账?他手臂上是自己挣扎时候抓出来的,这人面善心黑,打的都是身上私密位置,哪里能向他似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
白巡眼神莫测,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感觉心里越发烦躁了些。
“轻雨。”他突然开口呼唤,一个穿着侍女衣裳的秀丽女子便从里间迅速出来,请着妇人往里屋走。
白巡懒洋洋地转了转小鱼:“到底是什么情况,轻雨看了就知道了。”
长鱼还待说什么,白巡皱起眉,瞟了瞟一边鹌鹑一样的手下,那手下便马上伸手捂住长鱼的嘴巴,或是记恨着长鱼趁他不注意冲进来差点叫自己吃了挂落,完全不顾长鱼挣扎,捂着的手格外用力,把他黝黑的脸上都按出红色印子了。
没过多久,唤作轻雨的侍女扶着妇人出来,给白巡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一下头。
白巡轻啧一声,翻手把小鱼收进衣袋,对手下说了一句“跟来”,便直直冲着外面走去。
三人到了略显空旷的院子,手下在白巡的眼神中将长鱼松开,长鱼略显慌乱,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容:“少主,我……嗷!”
白巡一拳直接揍在长鱼脸上,长鱼只觉脸部好似瞬间撞上巨石,一阵剧痛,耳鸣眼晕,口中全是铁锈味,“呃”一声扑倒在地,侧头吐出两颗带着血的牙。
“少……啊!”长鱼伏在地上,声音嘶哑,还欲辩驳,却见白巡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直接又一脚踢在长鱼大腿根部,旁边的手下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这一脚再往上点可就断子绝孙了啊!
白巡又是连续几脚,次次踢在衣服遮掩的地方,只把长鱼踢的满地打滚,只顾得上惨叫和讨饶,白巡见再踢下去人就不行了,这才停下,轻嗤笑出声:“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打老婆是吧?往不好叫人看的地方打是吧?现在舒不舒服?”
白巡可是漕帮长大的,怎么可能真如世家公子一般?他很多时候是真的很敢下手,而且亲自出马,出手毒辣。
堂屋中妇人听着隐约传来的惨叫,心中竟如湖水一般平静,就算刚刚轻雨姑娘再小心客气,但这样脱了衣裳给陌生人检查,怎么不会感觉到屈辱呢?
半晌白巡一个人进了屋子,依旧风度翩翩,浅色锦缎衣裳上面没沾上半点污渍。
他坐回原位,转了转小鱼,这才对神色恍惚的妇人说道:“我已经教训过长鱼了,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若是还要过下去,长鱼因为他也不会再像这样过分,若不过下去……
“想法……”妇人喃喃:“……想法……”
“我不和长鱼过了!我要和离!”
白巡并不感觉诧异,又问:“我会和府衙说清楚的,若是你想要孩子就把孩子给你,不过……”
白巡手指动了动:“你要怎么生活?回娘家去?”
妇人摇摇头:“我娘家还有几个兄长,阿娘早年就去世了,我回去也不方便……我先带着我的嫁妆租个地方住,到时候找些活计,我们娘两总能生活下去。”
她言下之意是要带着孩子走,却没有提半句婆家长辈,若是当时婆家长辈真把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放半点在心上,都不会像之前一样,自己挨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嗯。”白巡见她精神振作一些,自己也有章程,便给轻雨使了个眼色,轻雨点头后便取出来个荷包递给妇人。
妇人怔怔接过,白巡解释道:“这些钱算借给你的,在嫁妆没要回来以前拿着用罢,到时候有钱了还给我就是。”
妇人再次红了眼圈,重重朝着白巡行了个大礼,半点没问长鱼,告辞离去了。
等她走了手下才从后院出来,低声对白巡说道:“少主,已经派人把他抬去家里了,也派了大夫过去。”
“嗯。”白巡淡淡回答,又伸手捏了捏眉心:“身上活计给分别人,叫他去做甲板工。”
甲板工几乎是漕帮最底层的,帮里大大小小的船只甲板都要每天冲洗,船身上的藻类甲壳也要定时清理。他们只能靠着体力吃饭,工作量大工钱也不少。
但是很显然,长鱼这样被白巡吩咐去做甲板工的,工钱肯定只能维持在一家吃得上饭的程度,对早就成为管事、已经过了许多年不愁吃穿的威风生活的长鱼来说,简直比挨上一顿毒打更叫他痛苦。
“对了,等等给李初甲传我命令过去,船上那些果蔬作物,给之前那个地方多送些过去。”白巡打完长鱼自己也出了一口气,现在心情一好,才想起来之前忘了什么,吩咐道。
手下半句没问,只点头应“是”。
他看白巡又揉了揉眉,似乎又想到什么事情,因为跟在白巡身边久了,难免有了几分猜测,心中揣摩半晌,小心翼翼问:“少主……可是为那妇人做什么工而烦忧?”
从前遇上这类从现在家庭脱离出来的情况,白巡都会给这些妇女、孩子或是老人找合适的工作,叫他们能够快速适应生活,但是现在自己手下产业上合适的位置都满了,白巡一时间很难想起还有什么工作适合那个妇人。
手下见白巡轻轻点头,便大胆不少,直接建议道:“不如就叫她去豆腐坊上工,那边最近正好收人,我听说工钱不低。”
“豆腐……坊?”白巡听着这个熟悉的名词,一时间十分茫然,豆腐坊和他这里有什么关系?
白巡这边才从西北回来,正在和手下了解本地的豆腐坊,却不知有一个手下正准备朝着西北过去。
大河背着行囊站在船上,里面是他攒了这么多年的全身家当,对面婶娘抹着眼泪,他便沉默地听着嘱咐。
“大河,直接朝着那边过去,莫要乱跑。”
“嗯。”
“水上就坐我们自己的船,到了陆地上要是不认识路就问周围店家,记得买了东西再问。”
“好。”
“若是陆娘子不愿教你便回来罢!”
“……”大河这次没有回答,直接挨了对面婶子一下。
婶子感觉自己要被这牛脾气气死了,也拗不过他,只得恨恨打了他胳膊一下,还是忍不住又劝:“若是、若是陆娘子真的不愿教你,那你还是回来,知道吗?”
大河见自己当做母亲般的婶子双眼满是期盼,沉默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水波轻轻动了动,载着一个满是期盼和不安的人,就这样远离了他最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