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醒（一）

推门进入船舱，一股极淡的茶香转瞬即逝，环视一圈桌椅案几，这桌子案几上，茶壶茶杯都没有，怎么会有茶香味儿？

小鹿把船舱里的窗户全部推开，朝我笑笑“阿绿，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将面纱取下放在一旁“没事，就失了下神”

小鹿拉着我坐下“听我说，你呢，就负责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其他的事情全部都交给我，你都不要去想，知道吗？”

“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的话，我不就成一木头了？”

小鹿弹了弹我的额“你怎么会是木头呢，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可爱的木头？”

“我这只是一个比喻罢了，你才是木头”

“是是是，我是木头，阿绿，答应我，这件事情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要有任何负担，更无须自责，让我来安排，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后果，让我来承担，至于安定之后，你再怎么重新折腾你的小日子都好”

重重的点点头“好”这两日，我都听你的

“我去后头寻一些茶具水杯来，你在这里等我”

“我随你一起去罢，我也想打点清水洗洗手，你瞧我手上都是灰尘”

“那走罢”

沿着走道绕到后头，又没瞧见荀灏的身影，这会子是马在，人不在？方才的两个船工也不在？

小鹿将我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后舱的大门“荀灏”

门被缓缓拉开，一人从后舱走了出来

“爹！”小鹿惊道

略有些吃惊，我赌的是王妃娘娘会出现，没想到却是等来了广江王！

“怎么，瞧见你爹，这般震惊？”广江王走出船舱，荀灏五花大绑的被人押了出来“他跟着你这么多年，武艺没一点儿长进，你说，我是要先处理你，还是先处理他？”

“爹，他只是听命于我，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广江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即往前舱去“你既这般说，成，那我就先处理你，不，你们，寻个地方坐着说罢，我若是被你气晕，好歹不必硬邦邦的磕在甲板上”

手被小鹿紧紧的握住“阿绿，凡事有我，你别怕”

回他暖暖一笑“我不怕”小鹿，对不起，原本我是自私的想把今日也留给自己，可如今，我留不住了。

有昨日，我就应该满足的，终究，是我太贪了。

广江王正襟危坐的看着我们，不一会儿，后头一个船夫打扮的人将一个紫砂小茶壶端了过来，随即又撤了出去

“我的茶水来了，开始罢，让我听听你准备的话本”广江王拿起茶壶闻了闻，吃了一口“好茶”

“爹”小鹿语气里充满着坚定“我只想带她走”

广江王嗤笑一声“我想先听听你准备的话本，一个姑娘被你带走了，你准备怎么跟她的家人交代？”

江府的姑娘丢了，失踪只怕不成，只有意外死亡！

广江王见小鹿默不作声，便把玩了一番手里的紫砂壶“你不说，是没想好。那我来给你想，人不见了，官衙自会派人去找，找不找的到，便是官府的本事了，你外祖母素来极疼你们兄弟二人，自然也就找不到了。之后，这事儿会在平远甚至是整个大良都会闹出一阵风波，但既然是风波便会有平息之时，待风平浪静之后，就可以换个新的身份，留在平远或者是东都，大约，也就是这么个过程，十分老套的伎俩。略有些惋惜啊，此事不在江湖，若放在江湖门派豪侠之内，哪里还需这么个算计？”

“您既已经知晓行程，放或不放，您给个准话！”

听着小鹿如此话语，我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小鹿”

广江王打量了自家儿子一通，这脾性上来，同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不漏声色道“放，自然要放，我不仅会放了你们，还会留下来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去‘沣蔚’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多阴雨天，可是潮湿得很，还得帮你们找个好点儿的大房子，毕竟丫头以后都不能随意的出门了，只能在家中守着那四方的天等你回来，院子不大一点，如何呆得住？等事情平息了，我也会嘱咐你娘把咱们家最大的一间院落腾出来给你们住，院子再不大点，怎么藏人，如何呀？我这个盘算？”

心中暗自佩服广江王，三言两语便将小鹿担忧的部分剥落丢到了他的跟前，若我们离开，话本可以有人说，风波亦能让时间平，但定格之后不能再更改的，便是我只能永远被藏在院落之内！

广江王见小鹿不语，继续把话剖开来“可是呢，细细想来，这话本还是不成，毕竟，不管在这两处的哪一处，保不住这风声不会传出去，要破了这个万一，除非，你们两个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远远的离开，这才稍安”

这番直白的话语，小鹿

“我一定要带她离开！”小鹿的话语里有些决绝的意思“对不起，爹”

广江王放下紫砂壶，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句‘对不起’，便能轻易抹去，我们的生养之恩，你师父悉心教导栽培之恩，果然是出息了，你都这样说了，我亦无话可说，走罢，剩下的你都不用管了，你们过你们日子去罢，这事儿你做不到两头好，总要保住一头才是”

小鹿听了广江王的话语，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儿，艰难的抬起脚步，朝他父亲走去

为了我，他这是要抛下他的一切，父母、恩师、责任，他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起因是我，这个坏人，便只能由我来当！

伸手拉住他“小鹿”

小鹿转过身，眼泪停在了眼眶之中

温柔的朝他一笑“小鹿，对不起，我不想我这一辈子都被锁住，更不想我一辈子都漂泊不定，我想安安稳稳的过我这一生，所以，我就不随你走了，我们之间止于此时，止于此刻！你还是广江王府的三公子，我还是江府的七姑娘。从今往后，我会忘了你，也请你忘了我。”小鹿，对不起，答应了要嫁给你，可我还是食言了。

“阿绿”他强忍的泪珠哗然坠下，满脸皆是心痛“我不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

强忍了情绪，我继续道“不，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其实，便是王爷今日没有把你拦住，我明日也不会再跟你走下去，我一开始便没有打算真的同你私奔，我只是为了，为了圆我自己的一个念想，不想自己留有遗憾。我来见你，也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你与我之间，没有以后了！我现在，我能这么坦然的跟你说这些，你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你！我于你而言，我是你的至爱，可你，对我而言，只是可有可无！”

小鹿泪珠坠落，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可有可无？”

对上他猩红的双眼，狠心道“是！你对我而言，可有可无！我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这才选择了你！若是我有更好的选择，我一定不会选你！我说得够明白了罢！”

一道掌风落在小鹿的脖颈上，他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小鹿！”我惊道

广江王一手扶住他，一手向我摆摆手“没事，我拍晕这小子而已”随即他将小鹿扶到床榻

看着小鹿，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决绝的话我说出口了！他瞧我的眼神，痛苦、揪心、错愕、绝望，我的心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

“丫头，谢谢你”广江王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可惜了你们两个，有缘无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些情绪“不，王爷，其实，是我要谢谢您，我开始还在担忧，我离开他之后，他无人照应，如今，您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广江王又拿起了那紫砂壶吃了一口茶“丫头，你，你别怨他娘”

咽下翻滚撕裂的心疼“您放心，我不会的，若不是娘娘生他养他，我怎会遇见这么好的小鹿，小鹿，就交给您照料，我，告辞了”

转身刹那，泪珠终是没藏住

小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