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心里瞬间就做出了取舍,回望向身边张秀才的双眸中充满了真诚的认同,积极回应附和,果不其然的换来了身边人的喜形于色。
看着身边人摇扇自得的模样,谭德暗自啐了一口,心中暗骂。
“呸,靠着家里的富贵,靠着花大价钱疏通关系,又招来的往届学子压试题,才勉强考中个附身,名次却比自己还差,落于榜尾的家伙,要不是看你眼下暂时还有用,你当爷愿意巴着你,呸!”
不过想到宋兴林……
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即便是这宋兴林不如身边这蠢货一样对自己有用,自己眼下多攀交上一份人情,将来指不定到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不是么?
望着宋兴林渐随小妻子远去的背影,谭德眯眼,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位宋兄是如何赶考的,是走的陆路?还是跟自己一样走的水路?再不然是自己更加幸运的,与自己同坐一条楼船来的?
毕竟实在太巧了呀
他们的楼船靠岸,这人也恰巧出现在江城,想到他们所在的籍贯,以及楼船所经过的地方,谭德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不行,回去的时候他得留个心,看看这宋兄是不是就跟自己一艘船,若是同一艘的话,那就是天意,是老天赐给自己交朋友的机会呀!
再看那宋兄身边就一个小妻子,无长辈,也无仆人,出手还很阔绰的样子,那对于出门在外的同乡……呵!
“二嫂,先前吃的那个鱼很不错,回头等船上也打鱼了,我们去船娘那买两条来吃啊,我看二哥跟王大哥都喜欢吃的样子。”
走在宋兴林与王水生前头的姑嫂二人手挽着手,边走边低声咬耳朵。
于苏听到二妹妹说这个,她憋笑着戏谑的看向二妹妹打趣,“二妹妹,我看你二哥喜欢是假,你王哥哥喜欢才是真吧?”,中午跟晚上的时候,王师兄的筷子可没少往武昌鱼的盘子里夹。
“二嫂!”,被小嫂子打趣,宋夏荷蓦地羞红了脸,羞恼的跺了跺脚,却下意识的回头朝身后望去,一副生怕落后二十几步开外的身后之人听了去,宋夏荷再不敢大声,忙恢复成刚才小小声的模样,凑头过来跟小二嫂嘀咕,“二嫂你别闹了好吧,人家说正经的呢!”
于苏耸肩。
身后带着大包小包跟随而行的师兄弟二人,看着前头的姑嫂二人凑头嬉闹,宋兴林一脸宠溺,王水生也是笑而不语,暗赞宋师弟家中和睦,姑嫂感情好。
至于那个傻姑娘……自己这样的家世,在没有科考出头之前,他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许诺,只怕苦了人家好姑娘,耽误人家。
想到此,眼中莹莹有光的王水生迅速收敛情绪,心里发条再次卷上,“师弟,现下还早,一会回房,我们再挑灯夜读一番吧,正好我还有个问题想不通,不若我们探讨一二?”
宋兴林自知自己比不过王水生基础扎实,不置可否的点头欣然应允。
一行四人前后错落的依次上船,却没发现,当他们踏上甲板,转过夹角,进入船舱内的走道后,楼船下的港口阴影里,兀自走出了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人。
谭德目送他们上船离去,小心跟随而上的他,又亲眼盯着于苏一行进了甲板一楼相邻的两间的中等舱内,盯梢的谭德脸露喜色,站在阴影中,抬头仰望了头顶上的某处上等舱,心里做出决定。
中舱房内,因着王水生与宋兴林讨论的问题卡到了点子上,二人各持己见,各不相让,为此讨论的争执不休,宋兴林为了证明自己的答案正确,干脆回了隔壁,拉过于苏悄摸嘀咕一番。
有眼色的宋夏荷立马起身要走,借口说是去找船娘买点东西,好给一副要挑灯夜读的二人,买食物做宵夜的样子匆匆离去,于苏才赶紧放大随身携带的百宝箱,从里头翻出一个小箱子放大递给宋兴林。
这里头的可全都是宝贝,是曾经王大人赠送给宋兴林的那些,王大人曾经科考所用的全套资料书本,此行他们夫妻那是一本也不曾落下的全都带上了。
这玩意对于所有想要科举出仕的书生们来说,那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比金子都珍贵,这可是进士老爷的读书心得,成功之路。
为了跟王师兄验证讨论的答案,宋兴林也不挑哪一本了,反倒是把全部一小箱子都带上,直接去了隔壁,一副要跟小王师兄辩论验证到底的架势。
于苏送走了已经上头,今晚肯定要卷生卷死的小相公,怕他们读书辛苦费脑子,想到二妹妹也心疼她的王哥哥,找船娘买待会要吃的宵夜去了,自己也心疼小相公,自然不能示弱。
等妹妹回来,姑嫂俩就在自己的舱房里摆开了道场,准备做点好克化,却能饱腹的食物送去隔壁。
夜里的江面微风徐徐,江水缓缓流淌,楼船停靠在港湾,除了底舱处,在火把的照耀下,依旧还在进出的搬运力夫在忙碌外,船上大多人都歇下了,船上静悄悄的,只有少数的人还不曾入眠。
就如于苏他们,船舱的油灯一直亮着;
就如某个早就打好主意,按照窥视一切的人;
见到他们舱房的灯一直亮着,确信自己扒拉上的那个上等舱蠢货,主仆俱都已经歇下了以后,他便从自己底舱的大通铺内,悄无声息的晃悠到了上层甲板。
彼此,于苏姑嫂二人正在舱房内燃起了五更鸡,准备给卷王们做点吃,好一会配着二妹妹从船娘那买来的夜宵一并送去隔壁。
正忙碌着,忽然……
咚咚咚,咚咚咚……
寂静的中等舱走廊内,突来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夜的宁静,显得是那样的清晰突兀。
船舱房本就不怎么隔音,且两间还离的近,忙碌中的于苏跟宋夏荷闻声一顿,侧耳仔细分辨,发现是有人敲隔壁的舱门,于苏皱眉。
心说这大晚上的,到底是何人敲隔壁小相公他们的门呢?
于苏心下才疑惑这,便听到隔壁门内,传来自家小相公的问询之声。
“谁?何人在外敲门?”
外面的谭德,既然打着宋兴林的主意,自然是记得他的声音的。
听到宋兴林的回应问询之声,他忙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摆出书生的谱,而后轻声应答,“在下三江北郊谭德,请问,舱内可是通阳白沙宋兴林?宋兄?”
屋内王水生听到门外的声音后,难得把脑袋从自己如获至宝的书本上拔开,诧异的看向面前同样手捧书籍,抬头望门的人疑惑道。
“宋师弟,这是?”
宋兴林听得外头的人自报家门,他迅速调集脑海里的信息,蓦地就想到了钱胖子宴请的那回,与自己攀谈的某人来,他挑挑眉,看向王水生。
“王师兄可曾记得那日郡守府,你我师兄弟搀扶出门的那个醉汉?”
王水生电光一闪,“外头来人便是那人?”
宋兴林点头。
王水生又诧异了,“既是那人,他又如何知道你在此处的?”,他们又不是相约一道上船赴考的呀,怎么会?
“宋兄?宋兄?”,砰砰砰……
舱门内,兄弟俩齐齐疑惑,舱门外,叫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宋兴林瞄了一眼震动的门板勾唇,压低声音凑近王水生,悻悻然道了句,“谁知道呢,兴许是今日下船,叫他机缘巧合看到了咱们呗?”
“这样啊……”,王水生跟着点头,不过……“不过宋师弟,此间已晚,他此来是?”
宋兴林知道自家王师兄的意思,随即无奈摊手,“王师兄问我?我也不知何故啊……”
“宋兄,宋兄?宋兄可在舱呢?宋兄,在下三江北郊谭德啊,宋兄……”
师兄弟在舱房内咬耳朵,外头的谭德却越怕越急促,越叫越皱眉,心里有股子火气压不住。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可是看的真真的,确信自己找的人就在这间舱房内,而舱房内此刻还燃着灯,人并未睡下,自己才会来的。
结果里头的人迟迟不开门,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谭德,不愿相认?
这般想着,谭德下手敲门,不禁越发用力。
默默无言的师兄弟二人就头疼了,宋兴林也跟着摇头。
心说此刻周遭的乘客想必已然睡下,任凭此人敲下去,怕是要惹众怒的,自己便是再不愿与此人结交,此刻也得开门与其虚与委蛇一番。
宋兴林便干脆光棍道:“算了,我们也不用疑惑了,去开门看看便知一二。”,说着,他边起身迈步往门边走,边连声应答外头的人,“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立刻露出了外头将将收敛起不悦神色的谭德。
宋兴林早就知道来人是他,这会子却是故作惊讶状。
眯眼打量来人,这才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惊诧道:“呀!怎么是谭兄?稀客啊稀客,谭兄怎会在此?还与小弟我们在一条船上?谭兄也是要赴金陵赶考吗?”
巴拉巴拉的连番客套,光只看外表的话,宋兴林显得真诚又热络极了。
面对宋兴林连番的询问,谭德自然不会说,自己机缘巧合的发现了他们后,暗中筹谋的事情啊,只一样假笑着客套应对。
“哈哈哈,说来也是缘份,也是巧了,今日楼船停靠,谭某见时间充裕,便下船转悠,结果意外看到了宋兄,当时宋兄怕是跟家人在一起,谭某也不便上前打扰,心说等宋兄有空了,兄在过来见过,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哦哦哦,原来是这般。”,
宋兴林嘴上笑应着,心却却腹诽,自己信了他的邪。
既然这厮都这般有心了,为何非要等到深夜前来?
不过面上,宋兴林一点也不显,脸上笑容不便,赶紧就让出舱房们,比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往舱房里请。
“哈哈哈,果然是巧,不过相逢就是有缘,既然谭兄来了,那便快快请进,正好我王师兄也在。”,宋兴林点着屋内同样已经站起身,拱手朝着一脚踏入门内的谭德见礼的王水生,“大家都是同榜同乡,出门在外,相见便是缘份啊。”
谭德立即点头附和,“是极,是极。”,这话他极爱听。
端着架子的入内,拱手朝着王水生还礼,被宋王二人请着,谭德假意客套一番就欣然落座。
中等舱虽然是狭小了点,不过甚在还能挤得下一床一桌,桌子靠墙摆放,却还有三面能坐人。
刚才宋兴林与王水生师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探讨学问,谭德来得急,二人也没多想,并未把桌上的书本收起来,不仅桌上靠墙摆着的小箱子没被盖上,便是二人手边,也俱都放着两本王大人赠予的好宝贝。
寒暄两句,落座的谭德一直在暗中不动声色的打量这间舱房,心里暗做评估。
当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的桌案上时,看着散落在油灯边的几本书册,视线再落到放开的书册上定睛一看,瞧见那红笔勾注,以及后天添加的心得内容,细读之下,竟是那般让人豁然开朗,谭德心里猛地一跳。
当即不顾失态,也不管有没有主人的许可不能动手的规矩,谭德一把抓起自己正看的那一本书册,点着上头的批注惊喜的看着宋兴林道:“宋兄,此书,此书乃何物?”
是不是瞎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说废话吗?明明东西就在眼前,就在他手里,还明知故问?
几个意思?
宋兴林闻言,双手抱胸,眯了双眼,暗暗对某人嗤之以鼻。
不过身为一个厚脸皮,他才不惧宋兴林瞬间的冷脸。
要知道,自己若是脸皮不够厚,他谭德也不会来走这么一遭不是?
谭德不看宋兴林与王水生的脸色,自顾自的自说自话着。
“哎呀,哎呀,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都怪谭某一时激动失态了,倒叫宋兄,王兄看笑话了,实在是,实在是羞愧的紧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