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清欢(145)
嗣谒回来的时候, 发现屋里的炕上一堆小子!
得了!今晚他得睡前面了,得照看这些小子。他问桐桐:“给各家说了吗?”
说了!桐桐打发人叫去说了,心里还想着, 看看谁家主动说把孩子接回来, 结果并没有!都只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个个的, 心可真大!
在这一点上, 自己就不行!放到老四家还行,住过去就住过去了,但是别人家, 真不行!
桐桐心说, 住一晚就能回去了吧,结果并不是, 第二天,并没有来人说接他们家孩子回去,这是嘛意思,还得住呗。
住可不就不能放任了, 早起想睡懒觉,没戏, 都起来演武场上去。
三爷家的弘晴吃了早饭,就主动提出要回家,他宁肯回去念书去,也不愿意在演武场上耗费。桐桐也没硬留, 给好好的送回去了。
把三爷能气死,“你不能好好的跟你六叔学点别的?”弘晴还冤枉呢, “六婶早起就叫了,得去演武场上。”
那你去练呀!老子就是下不了狠手练你, 才由着你去的。跟你六婶强身健体,跟你六叔学点枪炮那些东西,你说将来就是老子不成事,就凭着这个你在宗室里得是啥地位?结果呢?老子白高兴了一晚,还以为你多出息呢,结果不是!你跑去是躲着念书去了,发现躲不了了,又跑回来了。
三爷气的骂三福晋:“都怪你,我说要管,你非拦着。”
别昧良心!我现在拦着你了吗?你倒是管呀!
她抬手拿了痒痒挠递过去,“给!照着屁股狠打,谁拦着谁是王八蛋!”
三爷撸起袖子,厉声呵斥儿子,“趴下!”
弘晴趴下了!
“裤子脱了!”
弘晴可利索了,把裤子脱了。半大的小子,光着屁股这么趴着,也不嫌弃丢人!他把竹挠挠高高的举起,都要打下去了,又放下看福晋,“你就是慈母多败儿,拿个痒痒挠,这叫打呀!”说着塞过去,“重新找个东西来。”
三福晋不动,拿这种细东西打既能打疼,又打不坏,就得用这个打!
三爷不干,爷能不知道那个打的疼吗?狠心的娘们!他顺手抓了一杯书,软踏踏的纸质,他抡起来就照这屁股打下去,“说!还偷懒不偷懒了?”
弘晴眨巴着眼睛,盯着博古架上的一个小玩意看的聚精会神的,嘴上应着呢:“疼啊!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三福晋:“……”还能喊的更敷衍吗?
可结果就见自家这位爷收了书,扭脸跟自己说:“听见了吗?就得这么管教,这小子他不敢了。”
三福晋能气死!她抡起痒痒挠,狠狠的打在儿子的屁股上,紧跟着弘晴就尖叫一声,裤子也不要了,光着屁股就往外跑,“不敢了!不敢啊!”
三福晋扶着腰,“回来!”她指着榻,“回来好好的趴下!”
弘晴说是老挨打,但自来也没被打的皮肤泛红过,这是第一次。眼泪真下来了,“额娘,我真的不敢了。”
不敢也不行,“五下!打完该干嘛干嘛去!再偷懒一次就是十下。”
弘晴见额娘真是恼了,他磨蹭过去,躲在阿玛的身后,“阿玛,救命呀,可疼了。”
是啊!看着都可疼了!
三爷拦着,“孩子知道错了!”
三福晋举起挠挠,你还敢拦着?正一肚子火呢,你拦着我就不打了?她抡起挠挠,管你们父子谁,该打就得打!
三爷挨了一下,又挨了一下,“你这娘们疯了?!”
“我管教儿子,你掺和什么?”三福晋推他,“你起开!”这一下打住弘晴了!
弘晴围着他阿玛转圈圈,“额娘,我不敢了!”
这一躲,打到的是他阿玛!
于是,在三爷挨着七八下之后,弘晴的五下挨完了!
三爷看看手背,看看脖子,我的天呀,被这娘们给打的呀,都是红印子。他点着福晋,“你……你……”
我什么我?我管孩子呢!你不是说慈母多败儿吗?孩子一出错你就找我的事,叫你管,你怎么就管不了呢?打个屁股,你看看你犹犹豫豫那怂样!
三爷不搭理她,又心疼的看孩子,这屁股红印子交错,“明儿得青紫了!”下手怎么这么狠?“爷长这么大,皇阿玛和额娘没动过爷一个手指头!你就这么打孩子!你……怎么当额娘的!”
三福晋:“……”这怎么还带上哭腔了?!这就心疼了?!“你不是说得打吗?”
我是叫你吓唬的,我是叫你真打的吗?
三爷看着趴在榻上哭的都快厥过去的儿子,心道:罢了!罢了!老子还能有什么奢望呢!那个位子是别想了,关键是自家这孩子真是……懒的呀!
他给儿子的屁股上药,好声好气的说,“先在家里养伤,回头阿玛带上你,给你六叔送去!别的咱也不学,就把那枪炮那些玩意,咱努力的学学,学会多少是多少。”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呀!上不去,但咱们别给出溜下去,对不对?以后叫你六叔给你定个时间,他有空的时候你就过去,跟着听课,也不是非住在那里,这成吗?
不成我额娘还得打我!那就成吧!成吧。
桐桐是没想着人家孩子回去挨了一顿打,孩子要回去就给送回去了。没回去的就叫在这边跟着弘晖和弘显一道儿上课。每次上完课,孩子都会回后面,跟她说说今天都学了什么。
今儿也一样,上完课了,都跑回来了,弘昱和弘昇自然就带来了。
还跟以往一样,弘晖先说,“今儿学的还是《左传》,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
桐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说宗法制度。这个宗法制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强调嫡庶有别,嫡长子继承制就是这么来的。
谁学左传都跳不开这一节,更何况皇家。她当时也没多想,就点头表示我知道你们今儿学的这个东西。
结果弘晖话还没说完呢,弘昇就道:“其实,这立嫡立贤,自来也是有争论的。”
桐桐一愣,这可不是个好话题。若是坚持嫡长子继承制,那除了理亲王别人都不合格。这个话能说吗?不能!
弘昇说完,见没人说话,他还问弘昱:“你说呢?”
弘昱白眼一翻:“我今儿没听懂。”他又不傻,我要说你说的对,那我阿玛没资格了。我要说你说的对,那将来我有了庶弟,是不是我这个嫡子也不一定有资格继承王府?
桐桐深深的看了弘昇一眼,这个孩子想不到那么深那么远,他只是更看重他自己的利益!他是五爷府的庶长子,五福晋是有儿子的,只是儿子的年岁小一些。这个孩子如今说的这个话,只是从他的角度出发,想保障他的利益。
她就说,“你们六叔常说,在其位谋其政。站在什么样的位子上,就得想什么样的事!就比如你们的二伯,理亲王!他曾经是太子,是合格的太子。他想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他身居太子之位,他承天下之重,所思所行,得有利于朝廷,有利于天下。”说着就叹气,“说到底,是得秉承着一颗公心!如果都秉承着一颗公心,庶子又怎么会为了私利搅动的上下大乱呢?如果秉承着一颗公心,嫡子就该为庶出的兄弟考虑其前程和未来。这道理放在小民小户家里,不管嫡庶,若都一心为家族考虑,家就不乱,兄弟各司其职,以保家族昌盛。放在天家,更是如此。再大的道理,大不过一颗公心!不能秉持着一颗公心的人,小能毁了一个家族,大能毁了一个天下。所以,什么出身其实是最不要紧的,根子上得看你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弘昱肃容,朝后退了一步,郑重行礼,“侄儿谨领训。”
弘晖和弘显跟着行礼:儿子领训。
弘昇沉吟了一瞬,而后拱手,“侄儿谢六婶教导。”
孩子还小,说起来还早,但对大人来说,却真不能等闲视之。
嗣谒回来的时候,桐桐还是跟嗣谒把这事说了,“这事怕是跟五爷说一声,弘昇这孩子挺聪明的,五嫂呢,并不苛责孩子。这庶长子在府里很自在!但是,后院里未必没有心思不纯的人,跟孩子说一些有的没的,反而叫孩子小小年纪就移了性情。”
嗣谒的面色就严肃起来了,“老五今儿刚回来,我这就打发人去请。”
不用请,孩子在这边呢,五爷一回来就知道了,知道了能不来吗?他也是想着,自家这小子长心眼了,知道府里有嫡子,得给他自己找个门路。他六叔这边,那些杂学里,别管是哪一门,就是织机,他学精了,足够给他换个爵位了。事关孩子的将来,这事得郑重,这不是就来了吗?
谁知道一来,就听老六学今儿这事,“……五哥,你不常在京城,这些孩子的教养,得千万当心。”
五爷觉得从脚心往上窜凉气,他重重的拍在老六肩膀上,“哥得谢你!”这事不是跟你掏心窝子,谁跟你说这事!亲儿子,孩子那么小,粗心不当事的人发现不了。发现了有些人不好直接提醒,这都得误了!
他分外有决断,当天把孩子接回去了。叫这小子在老六这里受教不行,自己不能带着是事实,但是老九能带着。就是商行那一套,学去吧!学成了一辈子受用不尽!再大几岁,很该跟商船出去见识见识!见识多了,就不会在府里算计这么一点多寡了!
孩子不知道他阿玛的打算,也不知道他六叔怎么跟他阿玛说的,他只以为他阿玛来接他的,还不怎么想回呢!
他阿玛跟平时没两样,“别想着老子回来你就能躲了!躲哪去老子不能把你揪回去呀?”
上了马车,孩子还都挺高兴的,说六叔家怎么好玩,六婶做的吃的怎么好吃,跟堂兄弟玩的怎么好,“……阿玛一走,我还上六叔家好不好?”
“弘晖管你们六叔叫爹爹,你以后也跟着你九叔,管你九叔叫爹爹去!”他撸撸儿子的脑袋,“你九叔的本事你不想学呀?”
能学吗?
“你亲叔,有什么不能学的?”五爷轻笑,“要是愿意,阿玛明儿把你送过去!”
“您别是想过继儿子吧!”
五爷一噎,“胡说八道!想过继也没人要你!敢当着你九叔这么说,你九叔能打劈了你!”
那不是十叔说我九叔想要儿子怪难的吗?“是叫你学本事去的,不是叫你学你九叔和十叔身上的不靠谱去的,知道不?”
知道!
然后老九被管他叫爹爹的亲侄儿给吓着了,“别别别……”
爹这个玩意不是好当的!你叫了,爷真得负责的。
结果他五哥都不带搭理他的,反正人送来了,我还忙着呢,你五嫂管不了。你要么自己管,要么找个能管他的地方。
老九给气的,那我能送哪去呀?
送去给十一,就怕这小子淘上来给十一气出个好歹来!给额娘送宫里去?不像话,宫里也不留哪个皇孙呀!
要不给老十送去?算了!爷还得操心老十,能指望老十带孩子?短暂的带着玩可以,时间长了可不行!
所以,砸手里了呗!
自家这亲哥,可真行!
不过老五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的给老九送了一封信,信上把能说的都说了,没瞒着,也好叫他知道这孩子的毛病在哪。
老九的面色这才严肃起来了!他亲哥是没法子,把府里以后的安稳都交他手里了!得!留着吧,爷这边该学的东西多着呢,没这小子生歪心思的时间。
这些事,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时,李德全给皇上换了刚加了炭的手炉送过去,无意间瞥见御案上摊开的宣纸,上面只有两个字——公心!
他见皇上盯着这两个字怔愣着呢,就慢慢的退远了,把其他伺候的也打发了。
好半晌,皇上才开了一个匣子,取出了本本,翻开,提笔蘸朱砂,在‘五’的nbsp;然后面色越来越严肃,甚至说是凝重。皇上的手在‘一’和‘二’上不停的摩挲,只考虑儿子的话,事情并不复杂。私心来讲,老大老二他都舍不得!可从公心而论,皇孙们确实该在考察之列!
手放在‘二’上,心疼的呀!可是没法子,连老六家的都懂一切改为天下让路,何况朕一个帝王?再偏私老大老二,也不得不为了天下想的更远些!
不过,现在唯一能给自己一点安慰的就是:孩子们还都小,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