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50)
四爷能说什么呢?
人家娘娘把话都说的那么透了!他只得往下道:“不留什么质子了……”你要是发现那边好, 给我家老祖宗卖命也行,我也不找你的后账的!因此,语气特别诚恳, “不管发生什么事, 保重自身为要!朕钦佩苏武,但朕不是汉武, 朕不会叫李陵无援而被俘, 更不会罪其家人族人……”
“皇上!”石羊重重的跪下去,“臣……遵旨!”
四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今儿别的话题没法聊了, 就到这里吧。
回去的时候, 四爷的情绪颇为沉重。偷偷一眼一眼又一眼的偷看,直到梳洗完了之后, 她才磨蹭过去,看着四爷笑:“还不得劲儿呢?”
四爷白了她一眼,然后怅然的躺下,“……我曾经想过, 要是能回到这个时候,在白山黑水间骑马肆意该多好!我想着, 要是这样,你大概会在蒙古……爷会赶着羊群牛群去下聘,娶你回家……”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这报应可以跟遭雷劈划等号。
桐桐把头往被子里一蒙, 笑出了猪声。
四爷无奈的扒拉了一下被子包:差不多得了!没完了是吧!那笑声好听呀!
不行,等我把这一拨笑完再说。
四爷又扒拉, “头发没干呢,捂着明儿头疼, 去熏头发去。”
扒拉出来了,一张笑的粉面桃腮的脸:啧啧啧!瞧瞧,这幸灾乐祸的!早前看见你记小本本,还觉得你彻头彻尾的是我们家人了!可现在呢,呵!看乐子呢是吧?
林雨桐又哈哈出声,而后摆手,“你缓缓……不着急……真不着急……”
熊娘们!这是我缓一缓就能解决的事吗?你那半吊子历史学的,知道过完年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行了!头疼。
再头疼,转天该谈的事还得谈的。跟林宝文说的话,这才说了一半。还得召进宫,把话往完的说。
并且,还有一件事没办呢!那就是皇后的娘家还没给封赏呢。
按照惯例,大明皇后哪怕出身寒门,但一朝封后,那娘家就得册封,一半就是册封个伯爵。这不册封,好似显得桐桐很没地位一样。
四爷之所以没有册封,那不是朱由校的皇后张皇后的娘家还没来得及册封,就下台了吗?
现在要册封林家,这张家怎么办?
张皇后在禅位这件事上,是立了功的!哪怕是现在,朱由校做道士做的很高兴,张皇后在其□□不可没。朱由校的身边没有了客氏和魏忠贤之后,张皇后成了朱由校最信任最依靠的人,所以,就不能亏待了张皇后。
因此,在册封上,四爷和桐桐商量,张家的爵位得在林家之上,这事也需得林宝文说清楚。
林宝文压根就不在乎这个,不册封他都不会在意的!因此林雨桐开口一提,林宝文就说,“你爹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行!那咱就不说这个。
四爷又把军垦的事跟林宝文提了,事就是那么个事,怎么操作才好,得去琢磨。
林宝文这就明白了,“那我这……长时间可就不在家了。”
辛苦你了,爹!
林宝文摇头,这叫什么辛苦呀!先祖盼了多少年的事了,苦什么呀?
要出宫的时候,他提了一句,“秋山先生想把他的长女许配给你哥哥。”
“不用!”林雨桐就道,“婚姻之事,尊重我哥和我姐的意思,不用为了这些事联姻,没有必要!”
可你要知道,若是秋山先生带着儿女都过去了,那这以后联姻的对象,可就是后金鞑子了。到那个时候,他的忠心又能剩几成呢?
几成都行!我以赤诚待他,他还我几成,这就看天意了。
林宝文看了她一眼,“你这可有点太随心了!”
林雨桐没解释,亲自送林宝文出门。
只剩下爷俩了,林宝文才低声道:“还是要有防人之心的!之前听他念叨过几句,说是遇上个老道,对天相颇为了解,此人曾说,东北帝王星大亮!这意思还不明白吗?很多人怕是看好那边呢!此人一去,我怕左右摇摆。他也曾多次提过东北那位枭雄,言语里多有推崇之意。”
“那您弄这么一人来,什么意思呀?”
此人呀,确实是有过人之处!可我也没想到,自家这个帝王女婿,出类拔萃的有点多,以至于石羊这样的人,觉得在身边两个位置都找不到。
同他的话说,“估计大臣还都懵着呢,现在为止,没一个能弄懂这位帝王的路数的。”
林雨桐对这个也不纠结,也没多疑到那个份上。她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个老道,“父亲知道是哪个老道吗?能请来吗?”
观天象,这个玩意玄幻的很。但是呢,她确实是需要在天文上有研究的人。
这个天文抛开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它其实是跟气候有紧密的关系的。
而今呢,气候条件恶劣,这就需要开启民智。
比如说,小冰河时期,其实跟宋末的情况类似了。但是呢,如今肯定没这个提法!大家对这个的普遍认识就是:帝王昏聩,天意如此。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意识!便是自己和四爷有这种应对自然灾害的决心,可其他人呢?从朝臣到百姓,得叫大家去信才成呀!
要不然,灾情一来,宫里跪一片,得叫四爷下罪己诏。
然后民间各种的宗教兴起,兴风作浪,百姓畏惧大自然,然后就跟着迷信起这些东西来。
所以说,天灾固然可怕,但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上上下下对‘天意’的认识。
她需要对天相、对气候有研究的人,然后得引导民众,叫大家去了解,天地自有规律的道理。
她跟林宝文就说这个事情,“……您细细想想,是不是这气候的变化才是很多事情的根源。若不是天灾,后金那边日子不好过。若不是天灾,咱们这边处处都捉襟见肘。至于两边打起来吗?”
要论起关外那边四爷家的老祖宗,他这会子且没有那个雄心壮志,说咱一定要占据那个花花江山如何如何,那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呢吗?就是当年入了关,抢一把就走的心态都有。
所以,您再帮我找找那位道士,若是民间还有这种对这些杂学有研究的人,都帮我找来。
林宝文这才看自家闺女,“你若是忙这样的事,那你爹挨点骂也就受了。”
“以后谁再堵在咱们家骂人,您把名字记下来,叫我哥给送宫里来。我关他们紧闭!”
去去去!可拉倒吧!
把人送走了,宫里真要过大年了!各宫的供应都给送进去了,各个宫里自己开着小厨房,自家做去吧!
四爷和桐桐就两人,其实有什么可准备的吗?
真没有!
但是要联络感情,在没有那么多银子赏赐的情况下,总得有点表示吧!四爷给写福字,桐桐呢,做点耐放的茶果糕点之类的,就算是给大臣的赏了。
这日子过的,可别提了。
大过年,在衙门当值的,四爷得表示关心,桐桐更是蒸一锅发糕再一锅发糕的给送去,夜里给加一顿点心。
而且,炭火给的足足的。一些老大人,甚至还被赏了皮子。
文人还就认这一套,这一关怀,一个个哭喊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然,这话又多少水分咱现在还不知道,反正都挺会做戏的。
要过年了,尚衣局来了几次,要给量体裁衣,四爷都没让做。
林雨桐没法子了,把旧的衣裳拆了,给改一改算了。关键是都在长个子的年纪,衣裳肯定会小了的。怎么办呢?棉衣得拆了,贴两道儿。再给袖子续上宽边。
家常的袍子,就是这样的。四爷穿上,觉得还成。桐桐还不算太笨,知道不能用新布,这是把旧衣裳的布料也用上了,瞧着颜色差不多,不怪看。
桐桐白眼翻着,“能给接缝的地方镶嵌一道边儿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是要简朴的嘛,直男太多,要是修饰的别人看不来了,咱就达不到效果了。
四爷就冷哼:“可见一个个个的,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林雨桐:“……”今儿这是哪又气不顺了!有点不讲道理了!非得叫人家懂一点针黹女工,你是诚心想找茬的心态。
四爷气道:“礼部,又提祭祀的事!说是祭祀规格不够,还需十万两银子。”
祭祀要十万?
有这十万,城防营够换一批军装了。
可不是这个道理!
“你没答应,礼部又上折子说您不孝。”
是的!这明儿都除夕了,今儿还未这个跟礼部扯皮,好心情全给败光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叫藩王抄写孝经,再不行抄大明律也行!”把人给怼回去了。
不想了,也累了!年三十了,给人放一天假吧。
放了!大年初二再来。连着放两天呢。
林雨桐高兴了,“要不要跟我回一趟林家?”几次都来去匆匆。
四爷看桐桐,“怕是不行!你明儿得跟我一道,去城里转转。”
看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嗐!不用看,都不咋好过。
不是!四爷就道:“要过年了,灯笼、鞭炮、供奉的香烛,这属于引发火灾的高发时段。得看看五城兵马司的禁火人手和配置……”
火吗?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四爷摆手,“气候原因,明朝末年,火灾频发。”懂了!京城重视了,由上往下推,也该重视了。
林雨桐就问:“是这过了年,有哪里火灾了吗?”
嗯!四爷点了点地图,“杭州!”
史料上说,三月会有大火,少了六千多家。结果到了八月,大火又起,这次烧了一万多家。
以现在这城市规模,烧毁小两万家,这是个什么规模的火灾,敢想吗?若是把事不做在前面,这小两万人家,数万人口,又该怎么安置呢?
林雨桐算了一把账,“就按照一万五千户算,这肯定是少算了。一家按照五口人算,这也是少算了的。如今这家里大多数子女都多。这么一算,就是七万五千人。按照八万人算,安置一个人,从吃穿住,平均只五两银子算的话……这就得四十万两呢。这又是春耕的时候,不管是耽搁了种地的,做生意的,纺织的还是其他的……这个损失又是一笔。一来一去,小百万两就没了?”
是啊!把这一百万投入到消防上好呢,还是等到真出事了,拿去赈灾好?
行吧!去看看。
除夕这天,亲自去转了转,衙门倒是留了要值岗的,可一个个惫懒的很,很不成个样子。
四爷又在大年三十晚上,宣了知府,这个事情,是他职责内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得都在岗才对呀!一条街得有两个值勤人员,火一起,就得有人组织救火。
人家正过年了,一大子在吃年夜饭,酒都好几杯了,结果被宣来,语气倒是不严厉,但是表情很严肃,这个时间点选的,人心里发毛。
这位知府都想说,“您还小,不好好过年,怕是要长不高呀!您人不大,操心那么多干嘛呀!真要是着火了,周围的百姓比咱着急的!”
但抬头一看,小皇帝那表情吓煞人了。行吧!行吧!臣回去立马就办!但:“臣也祝您,好好过个年!新的一年不惊不吓,平平顺顺心安稳。”
四爷:“……”假装没听见你的话外音。
林雨桐:“……”这个知府很有个性,顶着来的性格——不错!
四爷哼哼了两声,“你要是总跟着在前面就知道了,这样有个性的官员不少。”是吗?林雨桐就笑了:“我觉得,这就是大明叫人觉得可爱的一面了。”
于是,这大年过的,每条街都多了两人来来回回的转悠,小锣鼓敲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神神道道的,大白天的,吃饱了撑的吗?
还有更撑着的事呢,大年初二,得大朝。今儿无论如何得定下年号的。
这事糊里糊涂的几个月,今儿无论如何得有个结论了!
但四爷觉得真讨厌!内阁送了几次来,一律认为,‘崇祯’这个年号是最好的,最贴切的。
崇,崇高的、尊崇的,这里面含着尊贵的那一层意思。另外呢,也有兴盛的意思。
这个字,听着没毛病。
祯呢,咱更知道了。这字没别的意思,就代表吉祥。当然了,看见这个字,他瞬间就不觉得吉祥了。
这两个字连起来,代表的意思更不吉祥。
朝臣就觉得这个小皇帝很神奇,他总是在该坚持的时候很随和,很容易接纳大家的意见。但在这种坚持起来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地方,跟朝臣犟起来了。
反正说死说活,你就是拿崇祯两个字说出话来,对不住,我觉得不好。
叶向高皱眉:“皇上可是有别的更好的……”
没有!叫什么都行,就崇祯不行。
叶向高松了一口气,这就有点孩子样儿了!之前瞧着少年老成的样子,叫人心里发毛。这种闹着脾气就不乐意的样子,有点符合他这个年纪了。
于是,他的语气也缓和了,“礼部还送来几个……”
拿来看看吧!
叶向高:“……”行吧!
拿过来叫四爷选,四爷扫了一眼,勾了一个,就它吧。
叶向高一看,“泰平。”其实也还行!
之前觉得这几个泰平和‘太平’音同,有点不好。
太平这个词吧,太平了些!一个帝王若是只祈求太平,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些。
但现在想想,真要是天下太平,是最切实际的想法。
而泰平这两个字呢,其实比太平宏大的多。它的意思是安宁的、平安的,极盛之世!
四爷就叹道:“太平是这二十年要做到的事!泰平是二十年后要做的事!”
这话声音不高,但叶向高听见了。他愣了一下,恭恭敬敬的下去了,原来这不是胡闹!而是年轻的帝王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什么时候要做到什么。
于是,这算是有年号了。
今年便是泰平元年。
泰平元年,朝廷下的第一道旨意,跟城池的治理有关。尤其是对于天气变化之下,水、雪、旱灾多发的时候,城池里的井、危房等等,都该在排查的范围之内。尤其是火灾,尤其得注意。
四爷甚至是点了杭州这个地方,他召见了杭州籍的官员,跟他聊当地的情况。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杭州的房屋非竹即木,房屋毗连、桥梁巷门,每通复阁。
总结起来就是盖的稠密,且板壁多,砖土少。
“……再有就是信佛者多,佛堂大多设在家里,烧香拜佛,这火烛不断……到了夏天呢,蚊虫多,烘草熏蚊子,一个不小心,确实是会引发火灾……”
四爷下旨,亲自给杭州知府。告诉他,小灾得控,谨防大灾为祸。
然而,就是这般的郑重,四爷也不确定能不能防微杜渐。
反正,四爷表现的很忙。林雨桐一直悄悄的,她好似也很忙。忙着叫人从宫外买荆条的筐子,买残次的水缸罐子等等,怎么着了呢?开始在宫里育种,准备把红薯种到这些大臣的眼皮子低下来。
宫里议论纷纷,成了大家的谈资了。
福王跟郑贵妃母子关起门来说话,福王嗤笑一声,“肯定没发现,防着那个小皇后又怎么样?她忙着种那个什么番薯呢,能注意什么呀?母妃你也忒的小心了。”
不是!你没吃过亏不知道!
福王低声道:“儿子保证,这俩忙着的事,跟咱们那个事无关。”
那就好!那就好!
三月眨眼就到了,能不能变天就看这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