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69)
林雨桐亲自搀扶人家叫坐下, 这才道:“不杀,送回京城吧!”
那朝堂上无所事事的大人们,还不骂死徐可求。耿念秋就觉得这丫头真坏!他起身, 然后见礼, “臣拜见皇后娘娘……”
“世叔!”林雨桐一把把人拉起来,给摁在凳子上坐了, “今儿又不是在紫禁城!真要宣您, 我就叫陈法去了!今儿只叙家礼,不论国礼。您说,就咱们俩家这个关系, 再说别的, 可就多余了。”
耿念秋心说,李老先生跟自家祖父那关系是铁打的没错。可老先生无子呀, 到了自家父亲那一代,跟林家也没交情。尤其是自家伯父当年可是吏部左侍郎,官运亨通,耿家出仕者不在少数。林家又无后人在官场, 关系自然就疏远了。
可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了, 自己都有孙子了,当年的故交家的后辈成了皇后了。
谁也没想攀附,可先是老先生的女儿,皇后的亲祖母给耿家写信了, 又派了后辈,皇后的亲堂兄给耿家送了礼。后是皇后的亲爹上了门, 毫不见外的样子,这叫人怎么办呢?
当年人家落魄了, 没扒拉着耿家。如今他家起来了,却先低了头,只谈故交不谈其他!这事怎么着呀?不管这皇后以后如何,只凭着这一点,他们耿家都得往前冲了!
南边富庶,便是如今气候有变,这地方产的也比北方丰饶。因此,军垦在南边铺排的密集,在北边也开始了,选了地方今年也有收成的。自家一侄儿就被安排到了山西,也有书信来往,彼此互通有无。
皇后来四川的事,他知道!没宣他,他也不奇怪!要是先宣了他才坏了,这表示对军垦的重视,会刺激奢崇明的。
他在默默的看着,看看这个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造反的事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却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皇后什么时候跟那位老夫人有瓜葛的,两人谈了什么,只怕徐可求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
她一路横冲直撞,杀名鹊起!他还担心她来硬的,可其实,人家隐在幕后,事情就已经处理了。
就在此时,来人了,说是皇后请自己去说话。
一见面,颇为英气的姑娘开口就喊世叔,这样的态度,他得真的赤诚才行的!
徐可求真不能杀!要是能杀了了事,万历皇帝不早就杀出一条路来了!可别说皇家仁慈不杀人,不是不杀人,除非杀了引起的后果比不杀还大!
如今听皇后说不杀,他心里就落到实处了。这可不是什么莽撞人!
因此,他越发诚恳的道:“娘娘,得提防身在贵州的安|邦彦。”
安|邦彦也不是等闲之后,历史上他是响应了奢崇明的叛乱,后来奢崇明战败,是安|邦彦收留了奢崇明。而他本人,也是野心勃勃。亲率十万围过贵阳,围了多久呢?围困了整整十个月。贵阳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记载上说,城中的百姓陷入了‘人相食’的境地。此人引起的乱子涵盖了云贵川,甚至波及到了湖南。
甚至一直持续到崇祯二年,也就是持续了接近十年之后才给平叛。
可见此人的危害若何。
此人也是彝人土司,跟奢崇明两人互为犄角,都想成就大事呢!
耿念秋所提之事,还真是大事!
林雨桐低声道:“我找世叔来,也是为了此事。”她说着就转身叫陈恩,“把地图拿来。”
看什么?
林雨桐就笑,“世叔,若是我想在川贵交界处,划分一片区域来,不属于四川,也不归贵州,它得直属朝廷,属彝人自己管辖。您觉得在如今这个基础上,以哪一块为界比较好?”
这么划分,岂不是成了国中国了?!
林雨桐在几个隘口点了点,“您觉得这里如何?”
耿念秋看了看,而后皱眉,“这几个隘口都是易守难攻啊!”
林雨桐低声道:“若不是易守难攻,叫他们觉得安全,那您觉得他们能乐意?”
那不能!
是啊!不管咱心里怎么谋划,得叫对方觉得有诚意,对他们有好处才成。林雨桐看着这几个地方,“这些隘口易守难攻……这就意味着别人进去不容易,可他们想出来,也难!口子就这么大,只要外面驻扎了人马,谁也别轻易动!当然了,驻扎人马太扎眼了,爷容易引起双方的猜忌,我就想,要不然在这几个地方开军垦。”
明白了!军垦灵活就灵活在,它能屯民,也能屯兵。看起来是民,可其实里面几成是民几成是兵,谁知晓呢?将兵化民养在里面,若是需要,集结起来就能堵死这个口子。耿念秋心里点头,可见人家心里是早有成算的。
林雨桐知道对方看懂了,这才道:“如此,可保彼此相安无事!当然,咱无害人之心,但却不能没有防人之意。”她说着,就在地图上化了一个圈:“……就这里吧!他们习惯于山林里生活,那就保持他们的风貌和习惯就是了!这些地方加起来也不过是一府之地,对吧?”
对!可耕地少,山林多,一座山寨连着一座山寨。
“这里产药材,农垦还要负责用粮食跟对方交换。咱们离了药材不行,他们离了粮食食盐不行。只有如此,才能相互依赖共存,这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耿念秋明白,这是在玩平衡,把对立的双方得拉扯上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这就解了朝廷跟彝人之间的矛盾了。而且,他们的部族有了独立的地盘之后:“只怕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以前是奢家跟安|邦彦互为犄角,相互依存。可现在,彻底将其分化了!这个地盘谁说了算,你们两边自己却协调。有了竞争,有了争抢,就不可能一心!
如此,朝廷才能稳坐高处。
耿念秋咋舌,这怕是出京城之前,皇上就安排好的吧!这手段——啧!
林雨桐不知道对方腹诽什么呢,还在说老夫人和安|邦彦,“……这是人家的事务,他们自己说了算!老夫人年纪大了,安|邦彦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得有五十多了吧……”
是!五十一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林雨桐点头,“老夫人身子健硕,虽八十一高龄,但十年内,应该还无碍!罗乾象跟□□彦年纪相仿,俩人怕是得有一番龙争虎斗……不过谁胜谁负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了。”
是啊!反正这一牵制,就把安|邦彦的这个隐藏的危机瞬间化解于无形。
耿念秋起身朝京城的方向就行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法非大魄力不可!有此帝王,该对大明有些信心了。
林雨桐也没法说这事四爷并不知道,这也是了解了情况之后,才定下来的,关于这事的信写了,但还没给四爷送去呢!
行吧!以为是四爷就四爷吧!她不说这个话题了,只安排之后的事:“世叔,我得往贵州去,得见见这个安|邦彦,也得见见身在贵州那些大老爷们了。徐可求等人,就地罢免,这四川之事,我就委托给世叔了。至于其他官员的任命,世叔,从各个军垦里再抽人,填补一半空额,而后上折子给京城,吏部会给任命……”
耿念秋了然,皇后把什么都摆在面上:用你们是信你们,但哪怕是信你们,缺额你们最多也只能占一半,不可能叫你们全都出自一个阵营。
底线全都摆在明面上,他忙应承:“臣遵旨!”
这边都安排好了,林雨桐真得动身了。这一去贵州,再返回四川的可能行就不大了。耿念秋送行的时候就提了一件事,“娘娘,贱籍出身的人口和流民人口,朝廷得重视。尤其是贱籍,多是依附大户富户,很多人家,不算佃户,家里养个百十来人算是少的,更有些豪富之家,从佃户到帮工,再到作坊里的工匠,铺子里的伙计,家里的佣人,数千都是少的。”
林雨桐点头,表示明白,“一路走来,我是看到了一个跟朝中臣工说的很不一样的大明!真正的见了,才知道从哪里着手。跟世叔说一句实话,大明到了如今,叫下手之人颇为难。大刀阔斧吧,它病成这样,经不起刀斧加身的折腾了。可要慢郎中细调理,难起沉珂呀!怎么办呢?一边给药,一边动刀!世叔,这是需要一些技巧,也是需要一些耐心的!得胆大,但更得心细!”她推心置腹的跟对方谈大明的以后,然后才道,“我知道,很多人对皇上都持怀疑态度。他们觉得,少帝——他行吗?行不行的,得试试,您说呢!”耿念秋拱手跟林雨桐作别,“娘娘放心,臣在一日,四川便稳一日。您交代的事,臣心里有数了!您放心,跟奢家臣知道怎么处了!绝不会滋事,不会慢待人家!保证不出乱子给皇上和您添乱!”
林雨桐郑重的还了一礼,这才翻身上马,最后在马上跟耿念秋作别之后,这才打马而走!
王百户问:“娘娘,要是去贵州,在前面就得上官道。”不急着去贵州!在离开四川之前,得见见那位老夫人,见见罗乾象的。
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彝寨!
这次林雨桐没有上山进寨子,而是在山下停了下来,叫人给去送信。不用大张旗鼓,就是见一面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老夫人和罗乾象都来了。
“娘娘……”
林雨桐扶了老夫人,看了罗乾象一眼,一开口就道:“老夫人,罗将军,我是来辞行的!”辞行?臣等该在寨子里设宴。
林雨桐摆手,“老夫人,我得去见见安|邦彦,见他之前,有样儿东西得拿给您先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