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78)
说开会就开会, 人都喊来,坐在大厅里说吧。
大厅里拼出来一个长桌,林雨桐坐在最上首, 其他人分坐两边。地图就挂在他背后, 怎么干,你们说了算。大老碗里泡粗茶, 一人一大碗。林雨桐抱着自己的碗, 捂着手呢。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林雨桐就笑,“怕甚, 咱自己人, 说好说坏,还怕谁笑话呀!也别怕败了, 败了怎么了?皇上一登基就说了,不许以成败罪将领。只要处置是恰当的,不敌人家就不敌人家嘛!打了败仗就杀人,那没有的事!今儿我也先说几句, 就是都放着胆子来!我别的见识没有,但却也知道, 好的将领是教不出来的!把兵法谈的头头是道的,那叫纸上谈兵!有谁不知道纸上谈兵的典故,回头问宋先生。你们就记住我说的一句话,那就是将领是战争中打出来的。你打过胜仗, 打过败仗,胜是为什么胜的, 败又是为什么败的。在实战中把这些都摸索出来了,那就是将帅之才。百战余生者, 皆可为将帅!
这次也一样,便是败了,又怎么了呢?我们的将士见血了,这就是成功。我们选出来的将领,第一次在战场上作战了,这就是成功!没有血的洗礼,军依旧是不成军。所以,我才说,放胆子来。集思广益!大家合计合计,取各家之长!人家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咱们不是臭皮匠,咱们还这么一群人,我还就不信了,顶不了一个诸葛亮!”
众人哄堂一笑,气氛都松了。
后面一个光头的,不是李自成的一个,好似叫王自用,人称王和尚。他哈哈的笑,“那啥,咱不是没开过这种会吗?不知道咋说!”
林雨桐抱着茶碗,“就是人家要打来,咱要咋干。咋想的就咋说,又不是考秀才中举人的读书人,我还非得听你们文绉绉的说话呀?要听那个满朝的大臣哪个不比你们说的动听?跑这犄角旮旯听你们扯犊子呀?”
众人又笑,对嘛!跟土匪山寨似得,商量着咱明儿把哪打劫了,这个调调大家就比较舒服了。
林雨桐点了宋先生,“宋先生打个头。”
宋康年笑了笑,就起身,说了两点,“第一,咱不能要战俘,眼看过年,这仗打起来,是正月。料理完战场,这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真要那么多战俘,咱养不起!饿着又不人道。杀了,就结下死仇了!今年入秋前,蒙古大汗跟咱们朝廷还做着生意呢。羊毛毛皮就没停过。军里换了一次冬装了。所以说,朝廷应该不希望跟蒙古结下死仇……”说着,就看林雨桐,像是要确认这个话。
林雨桐点头,起身去地图上指给他们看,“东北是劲敌,他们在拉拢胁迫蒙古一些部落,甚至开始跟蒙古联姻,用以壮大自己。而被后金拉拢去的部落,又不服蒙古大汗管束。林丹汗想跟咱们联手,对付后金。这与咱们来言,是有利的。此次扰边的部落,林丹汗管不了。它属于鄂尔多斯部,亲近后金。但若是杀鄂尔多斯杀的狠了,林丹汗为了宣布其对鄂尔多斯的掌控,闹不好会跟咱们翻脸,哪怕只是暂时的翻脸……”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后金团结,想左突右冲的拓展他们的地盘。这对蒙古和对大明都是威胁。蒙古不团结,这才给了后金和大明机会!后金跟一些部落联姻,大明跟林丹汗结盟,是这个意思吧?
对!
领悟了这个意思了,就都看宋康年,表示听懂了。
宋康年这才道:“第二呢,就是不占对方的地盘!没意义!他们活不下去了,才一直想南下的!那咱们要他们的地方除了惹争端之外,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所以,守着防线不失,但绝不占对方一寸土地。”
这个都懂。
“在这两点的基础上,怎么安排,诸位都说说。”宋康年定下了一个大的方向和方针,就不再言语了。
宋康年对面坐着的是高迎祥,这位带了马匹回来,立下了功劳。他表示他要入行伍,骑兵里确实没有比他骑射能力更好的了,于是,他统领的是骑兵营。
加上年纪大点,又身带军功,因此,稳稳的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我才从蒙古回来,他们比咱们这里更冷,日子更苦。放牧得追着水草,走的更远。部落里人口下降的很快,扛不过气候,四十岁往上的,不论男女死了五成了,今年新生的孩子,夭折了七成……所以,谨防他们劫掳人口。”
林雨桐没抬眼看,但心里却对高迎祥高看了一眼,不愧是第一代闯王。这个脑子呀,真的很好用!不是说他有多爱民,他是在看到自己的态度之后,马上调整了他的看问题的角度。那就是一定得跟上面保持一致。
皇后口口声声民为先,那哪怕是战争,第一个角度一定是,民是否受影响。
这点调整,就叫人觉得,此人的格局上来了!他把他放在了一个统观全局的位置上。跟此人比,处于少年和青年这个年纪的张献忠和李自成就有些不够看了。
张献忠就道:“咱们的人没上过战场,杀人……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心存胆怯。但是,这次不想输,想把人挡在咱们的大门外,是不是能换个角度……不攻人,攻马!蒙骑兵擅长马上作战,失了马,战力下一半不止……他们远来,咱们静等,调整咱们的人只对着牲口使劲,没人不敢下手的人!咱杀羊宰猪的,谁都干过!没问题。”
这话才落下,一人嘿嘿嘿的就笑起来了,“最好能安排人手,比如三人一组,专攻落马之人。不是非得把这些人怎么着,是得叫他们自乱阵脚!好家伙,落马了就得被三人围攻,这谁受的了呀!这个时候,他们会怎么办?他们的骑兵会来救!一马坐两人,行动受限,动作受限,就是撤离也没那么快。这么一乱,战场可就大乱了!这相当于杀一马,便能废一马两人……”
林雨桐朝这人看了一眼,陈法过来添茶,低声道:“这人叫罗汝才……”
嗯!此人肚子里倒是有些诈术!
她点点头,朝对方挑了个大拇指,这主意不错。
此人便笑,瞧着颇为真诚的样子。
李自成不停的扒拉着他长的要长不长的头发,似是十分苦恼,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样,犹豫着一直没开口。
林雨桐就道:“说嘛,怕甚!想到啥是啥?”
李自成这才道:“娘娘……我想的这个,不一定行!”
没事!行不行的,先说说。
对方朝外看了看,“今冬雪不多,旱!我瞅着,最近也不像是要下雪。想着下雪了蒙古兵就来不了了,这场仗就得延后。但根据咱在这里过活了这么些年的经验,这不像是要下雪。若是不下雪,地就是干的,草都是枯草,就爬的满地都是。攻马,诈他们,都对!但是呢,最有效的法子,还是火攻!”说着,就朝后喊了一声,“那谁,捡个土坷垃来!”
就有人出去拿了土坷垃来,他拿着土坷垃在桌上画,“这里设伏……这里咱们挖隔火沟……这里一道……这里一道……”正画着呢,想起来了,他又看宋康年,“宋先生晚上给我们讲课,不是说有那么什么迷魂阵还是啥阵的……把这阵里添上火成不成呀!只留一条不着火的道儿,就是生路……生路的路口,能杀人杀人,杀不了的,攻击马!不能直接往死的弄,死了就堵住生路口了,得叫它受伤跑它的,跑出三五里,马不行,人也没马骑了,它不退兵都不行了!损失了这么些马,只一个部族,几年都缓不过来……”
说完,把土坷垃一扔,“这么着……成吗?”
林雨桐都想喝彩,理论上,这是行的!且是个代价最小的法子。
宋康年皱眉,“这般大的阵,摆出来不容易……”
林雨桐就笑,“宋先生,这不还有我呢吗?我帮你!”
兵法上确实是留下了许多阵法,这不是武侠小说那一套,是古代打仗真有设置这一套的!一旦进入,绕半天都绕不出去那种!
这种玩意,自己也会。
这会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细节补充完整了!
还别说,打仗这个,可能真靠天赋呢!有些人就这么容易开窍。不用的时候他都不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坐在这里天马行空的说呢,但其实都是可行的。
说干就干!设置阵地这种事,得有人警戒,得有人防着有探子靠近。林雨桐这才知道,这里还招了盗墓出身的,小偷出身的,什么人物都有。当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高桂英和红娘子,拉了一支不足百人的娘子军。她们在挨个村的告知呢,听到动静别怕,家家都有菜窖,先藏菜窖里!要是没有菜窖,就几个合一块,先把眼前的这场战事扛过去再说。但就是一点,妇人和孩子别处菜窖。男人们,家伙什拿手里,每个村村口都有人帮着守着。若有预警,大家都上手!砍倒一个,不论死活,赏金二两。
金子二两,就相当于二十两银子!就是十个人围攻一个,一人还分二两呢!
一时间,铁锹锄头镰刀菜刀石头,有啥是啥,人多咱不怕呀!挣银子呢!
蒙古这一支知道这里有驻军三千,也知道刚成军了一万两千人马,但这该是没战力的!不是没有犹豫,关键是,一万两千人马所囤积的粮草,这要是得了去,解决了大问题了!
于是,就这么给冲过来了,一头扎进了这么一伙子才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给设置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