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204)
这般的奴才, 要来何用?
本还留着几分惜才之心,想着能回心转意。他多铎虽不敢说多大的胸怀,但容下这么个奴才的心胸还是有的!
结果呢?朱哈鲁!
好!好!好!好叫你个奴才今儿知道什么叫尊卑。不是要领教高招吗?他抬脚就踹, 却见哈鲁脚下怎么腾挪了一下, 蹭的一下拳头就到了跟前,一圈砸在胸口, 多铎不由的朝后倒去, 脚下滑动了几下,才勉强站住脚。
刚才那动作没看清楚的,这么大的体格子, 这个腾挪的速度, 确实不在多铎的意料之中。
教官教的,课才没开多久,自然也没学多久。将领们其实学学马上的骑射工夫就行了,像是这种近距离的格斗, 除了哈鲁和祖大弼,别人都兴趣缺缺。这种的学还是在课间的时候, 总教官单叫了两个大体格子给教的。他们壮,体形大,那速度上肯定跟不上别人。
就在大家面前教的,所以这些学员都知道。
书院的先生关注这些学员的多, 他们私下练习,只练那一招。这进进出出的, 谁看不见呀?更不要提那些跟着启明的小妖们了,他们早就学过了。
这会子看哈鲁, 他自己受伤了,硬拼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他只靠着那一招腾挪,反正你打不到我。只要打到我,我腾挪的快点,逮住就给你一拳。
多铎都暴躁了,来来去去就这一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多的我也不会!但是没想到这玩意实战性这么强。
林雨桐在高处拿着千里远在眺望,而后摇头,只这一招是干不掉多铎的。你受伤了,他没有!你的体力消耗的大,他则不然。围着他老这么着,挑拨的对方怒起来,不保留的反击,你就快完蛋了。
这么正这么想着呢,就见多铎全力的扑了过去,哪怕拳拳都打在胸口他也不退。揪住哈鲁的衣领,伸手就能被人掐住脖子。
而哈鲁也不避开,一手揪住多铎的腰带,一周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然后猛的将多铎扔了出去。
漂亮!
这一招跟当初自己扔祖大弼用的招数是一样的,掐在了穴位上了,只要反应迅速,不给对方挣扎的时间,确实能一击奏效。
这一下是扔下擂台了,多铎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眼看就真砸瓷实了,闪出一络腮胡的大汉,蹭的往前一扑,双腿跪下滑行了好长一段,双手举起正好接到多铎的腰上,借这一点力就足够了,多铎调整了身形,稳稳的落地了。
这络腮胡大汉不是鳌拜又是何人?
启明看着鳌拜眼睛都亮了——好一员忠心耿耿的猛将!
他们都看鳌拜,但是鳌拜没看其他人,就是多铎也没有。他没有羞恼,站住脚之后,就直接伸手抓住了鳌拜的手,一使劲直接将鳌拜给拉起来,然后彼此松开手,以拳头相互轻轻碰了三下,这个动作他们娴熟的很,谁都没有低头去看,但却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自然又默契。
启明的表情也变的凝重,输了多铎不见恼,哪怕在这么多下属面前,对这样的输赢也看的并不重。输了就是输了!那么哪怕暴躁的多铎,他能小小年纪便领兵南征北战,必是有许多长处。大明每次说到大清的上上下下,总是先摆别人的短处。就像是多铎,他的缺点大到谁都能诟病。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输的坦然。跟下属,哪怕不直系的下属,也保持着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互尊重。
说是纯粹的主奴,这其实是不恰当的。
他们以他们的方式,缔结了一种非常不同于大明的君臣关系。
像是鳌拜,此人不是多铎的嫡系。他是皇太极的亲信之人!因着皇太极跟多尔衮之间的微妙关系,多铎跟鳌拜应该不会那么亲密才对!可他发现,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在有些事上,他们很默契,且彼此很信任。
鳌拜时刻关注着上面,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多铎没有生命危险,也在第一时间扑了过去,他跪下了,可多铎却站住了。多铎在属就觉得多铎如何,他们坦然的接受了彼此的失败。你托着我,我托着你,这样的默契,大明的军中少有。
新军因为长时间的训练,他们默契上能有。但心态上呢?心态上能如此吗?
连新军都不能保证,更何况旧军了!
大明早前的风气太坏了,相互攻讦成了习惯。再怎么纠正,最多只是不敢把攻讦做到明面上。可心理上呢?
这个输了,那边就会嚷着治罪,这是大明官场的常态。
是的!那小小的动作,叫林雨桐心里有了凝重。鳌拜后来成了权臣,那是后来的事!手握权柄之后的事了!但若不是早前忠心耿耿,且能力出众,他也没机会成了权臣。
何况,那时候大清打下了整个江山,心态还是会变的。
但是现在,他们依旧在一个苦寒的地方,他们是在创业之初,身上都带着进取的锐气。
而输了的多铎羞恼了吗?没有!他全神贯注看的是第一时间上去照看哈鲁的军医。三人一组,一人背着药箱,两人抬着担架,上去先给检查,做了处理,直接上了担架,然后走人。
才收回视线,就有挎着药箱的人过来,取了丸药递给多铎,“这是化瘀止疼的,您斟酌着用。”
打在胸口,肯定是受了一些损伤。因为是多铎,是大清的贝勒,不敢直接给吃,但把药却给了,吃不吃随意。
多铎就要往嘴里塞,苏克萨哈就道,“主子,水!”
水递过去了,药却接到手里了。他很隐晦的闻了一下,才又递过去,多铎这才吃了。吃下去真就几个喘息时间,疼痛感在降低。
这么好的药!在大清的市面上却没见过,想来,这是军中特有的,外面并买不到。然后他颇有深意的看了鳌拜一眼,微微点头。鳌拜便喊住医官,指了指腿,问腿受伤了,能不能再给一丸药。这军医就看启明,启明点头,军医拿了一丸出来递过去,“这药霸道……不是不多给,因为多了也没用。”
谢了!
鳌拜好似当着人的面把药吃了,但李定国却看见了,药根本就没吃,被鳌拜藏在袖子里了。他附身凑到太子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朱字营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溜门撬锁的本事里面都教的,这点东西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启明只表示知道了,他哈哈笑着请多铎入座,半点不提之前比试的事。多铎默契的也不提,只问说,“大明的军医之前就有耳闻,如今才是第一次见。当真是不同凡响!太子殿下,我想在之前咱们谈好的基础上,再加十个医科学生。”
这个无所谓!医科分门别类,其实很杂的。而军医这个类别,对大夫的要求特别高。对大明而言,其实军医也在摸索的阶段,尤其是洋人的西洋手术,其实是不成熟的。当然了,这比大清来说,是进步许多。若是只学一些救人的技能,这个没问题。这个不怕偷师的根本就是——药!
你没有我们的药,你的手术就做不了。
所以,学吧,想多派几个就多派几个。
这边谈这个事,那边祖大弼还念着跟鳌拜试试身手呢。因此他不停的往过挪,一点一点的,为了不打搅太子殿下跟人说话,他在背后轻轻的拉了拉鳌拜。
鳌拜:“………………”他站着没动,不搭理。
祖大弼又拉了拉,还是没动。他嘴里‘嘶嘶嘶’的发出细小的声音,勾搭鳌拜。
身后那么大个影子,余光也能大致知道是哪一个。这人叫祖大弼,他哥守着山海关,属于跟大清接触最多的一个。以前,是袁崇焕守关的时候,朝廷跟袁崇焕来往的也不少。袁崇焕此人,怎么说呢?属于胆大的。就是那种我可以不告诉皇帝,我觉得应该去试探一下大清了,那我就给大清的皇帝写信。
虽然吧,这人对大明忠心耿耿没错,但不受指派,敢做这么敏感的事,他当时就觉得,袁崇焕此人闹不好要完蛋。看看!果然完蛋了!换上来这个祖大寿呢,属于谨慎的。不知道是大明的朝廷不允许跟大清私下来往呢,还是怎么的,反正早前的来往渠道彻底断绝了。断绝了的坏处就是对大明山海关那边的情况,知道的越发少了。
他对祖大弼的了解,还是袁崇焕在的时候,偶尔靠着信使来往带回去的消息里知道的。
祖大弼——祖二疯子!
他不想跟他比试,没必要!
但是他不搭理,那位在后面揪他的辫子,“嗳嗳嗳,咱俩去比吧……听这个有什么意思。”
你放开我的辫子!
不!你跟去比吧。
鳌拜:“……”这他娘的就是一浑人。
多铎就觉得好烦,这边说着正事呢,后面开着小会呢!大明的规矩怎么这样呢?这样的就该拉出去打死。
他这么回头一瞧,祖大弼立马拉了鳌拜,“走吧!走吧!咱们也听不懂人家说的什么……”
你听不懂,我能!
鳌拜被祖大弼给缠上了!两个差不多同级别选手,谁也把人奈何不了。打了三个回合,鳌拜说算了吧,就这样了。祖大弼拉着人家不叫走,“还没分胜负呢。”
分不了胜负!我赢不了你还不行吗?不行!继续!
耽搁了好半天,这货死活不走。太子都起身了,那边纠缠着鳌拜非要分胜负。
瞧着不像个样子,孙传庭就喊:“祖大弼,开饭了——”
啊?开饭了呀!
祖大弼蹭的一下跳下擂台,奔着那边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给鳌拜摆手,“吃完了咱们重新来过!”
鳌拜揉了揉肩膀,‘嘶’的一声:“……”这个呆货!饭桶!
呆货却一边跑一边看着手心里的药丸嘿嘿嘿的笑:想偷着带走,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