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洋洋洒洒, 春日里乍暖还寒,晌午的时候还阳光普照,可晚上雪花又细细碎碎的落下了。她伸出手, 接住冰凉的雪花, 在灯笼微弱的光照下,转眼融化了。
出宫了, 李治专门派遣了御辇送她回府。本是要留她在宫里住一夜的, 可这种新旧更替的时候,谁在宫里时间长了,都免不了叫人多想。李治想了想, 还是说, “回去好好养着,别再折腾你了。”
这也是为了她好的!省的叫人说起来, 还以为她在重新立储的事上掺和的有多深呢。香菊低声道,“殿下,把帘子放下吧,风太大了。”
她感受着掌心的冰凉, 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打从今儿起,李唐皇室会逐渐凋敝!哪怕是公主, 除了像是千金公主这般的,剩下的有几个得了善终了?便是烜赫一时的太平,最后怎么着了呢?被亲侄儿李隆基赐死于家中。
哪个掌权的不是得意时以为智珠在握,可其实呢?有些变故是无法预测的。武后到了晚年, 不也一样是因为政变而退位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还想做点能做的, 不得不做的事,那怎么可能不惹是非呢?
御辇送到府门口, 就看见四爷站在门口等着。
四爷过来接她下御辇,她就老盯着四爷看。
四爷点了点桐桐的鼻子,反应过来了?
回屋后,擦洗了换了衣裳出来捂在被子里了,四爷才端了热水给她递过去,“未来多了变数,咱们得有准备。未来便是没变数,也一样得准备。凡是都有万一!你的位置不是你想进就能进,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其实,你和太平,是卡在了最难受的位置上了。”
是啊!今儿出宫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皇宫来来去去,父母子女,细算下来,谁得了好了?李治如今日子好吗?历史上是李弘早死了,后来,李贤又因为被人诬陷造反,生生的被废了太子之位。他在晚年,是心理上承受了极大的折磨死的。
李贤被废之后,又被酷吏被逼自缢。
李显是废了又立,敢问他那么些年究竟在承受着怎么样的煎熬。便是死,也死的疑云重重,众说纷纭。
还有李旦,曾经被幽禁在禁宫成十年,妻妾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不敢过问。带着三个儿子,一日一日的在小小的宫殿里,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虽两度为帝,但一生都在惶恐中度过。
再加上终究没能得了善终的太平,敢问武后的哪个孩子,是过的好的?便是太平,真的过的好吗?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绍是李治的亲外甥,是跟李治一母同胞的姐姐城阳公主的次子。只因着他哥哥被牵连到谋反案子里,薛绍也被牵连,最后被打了一百仗,生生被饿死在洛阳的监狱中。太平跟薛绍生了两子一女,生活还算是和美,可最后怎么着了呢?孩子的亲生父亲呀,就这么没了。后来,武攸曁的妻子被赐死,迫使太平改嫁给了她压根就看不上的武攸曁。
作为看客可以敬佩武后,但被卷入其中,又怎敢大意?
桐桐就说,“我现在终于知道皇子们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像是三爷五爷七爷他们本无心一争,可一样一日日胆颤心惊……他们知道,不定那一片叶子飘在头上,就能砸死人。”
是!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爷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呀!你进,爷得抬起手就能把你送上去。你退,爷得护你周全,给子孙后代留一份自保的资本。
何况,真看到不平事,你能不管吗?管了就少不了起冲突。起了冲突你能保证情况永远不失控吗?
既然不能,那就得有所准备。哪怕真有突发状况,咱也有一争之力!不用去神话任何一个历史人物!历史是波澜壮阔的,总结起来无论是功还是过,不过是几页纸的话。数十年的光阴,在后人的嘴里,不过那点东西罢了。可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成败,折进去的都是人命。都是无数的爱恨情仇,是数不尽的取舍抉择。
日子是得咱们数着一天一天过的,对吧?
桐桐缩在被窝里去了,“有点冷。”
四爷就叹气,桐桐还是心软!他就拍她,“睡吧!睡起来就好了。你只管往前走,天大的事,我给你兜着你怕什么。”
是啊!我怕什么呢!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把咱吓住了!这世上只有我不想管的事,没有我管不了的事。
只要手里有刀,就没有不能变的!
这么一想,果然就踏实了。这天夜里,金戈铁马,白马银枪,纵横驰骋,好生爽快!
可这一夜,四爷睡的很不安稳,人家正跟自己说话呢,就睡着了,才还心事重重,转脸人家小呼噜都打上了。这是大着肚子奔波了半天真给累着了。躺下倒是真安稳了,可孩子不安稳。四爷的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隔上一会子一蹦跶,隔上一会子又一蹦跶,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是梦里干什么呢,情绪这么亢奋。
于是,早早的,桐桐心情明媚的起来了,四爷这才拉了被子补觉去了。
一夜的雪,早起天便晴了。满地的积雪被照的刺目,引的雀儿飞下来啄食。
正瞧的有趣,宋献来了,低声道,“殿下,潞王府派人来了,”
这个时间派人来了?她问:“是从国公府那边进来的?”
不是,就在大门外。
明目张胆的上咱们府里来了?
是!
林雨桐就往正堂去,“去叫吧!”
结果进来的是王勃。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昨儿就来过了,结果公主府门口堵住了。才说去找驸马,结果见公主出门进宫去了,心里想着大概有事,只怕驸马也不得空,便想着改日再来拜见。”
那你这日子改的也太近了!而且一大早的,这么冷的,非得现在来吗?
那倒不是,“是王爷昨晚上被带进宫里,一晚上都没回来。”
没回你紧张什么?宫里是你们王爷的亲生父母,还能把你们王爷怎么着。
王勃的声音低下来了,小声道,“王妃打发臣来,说是……英王府那边,英王夫妇昨晚都被接进宫里去了,一夜未归。”
接了潞王,接了英王夫妇,这不是怕出事,这是房氏怕皇室有什么大事,单单瞒着她,是不是公婆对她哪里不满。
不过,她倒是把英王那边的消息倒是掌控的精准!夜里头宵禁,两家又不住一个坊,怎么相互传递的信息呀?
王勃这才忙道,“不是打听的,是一大早,英王府派人那边打听消息来了,我们王妃才知道的。”
英王夫妻都在宫里,谁发号施令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韦香儿。
她就说王勃,“你回去吧,告诉你们王妃,关门闭户,什么人都不见。你们王爷在时,你们府邸什么样,现在还得什么样。”她慌什么?也不想想,韦香儿为什么只去你那边去打听,真着急,该派一拨人往自己这边来呀!自己昨儿进宫是下半晌,那会子消息早传到王府了。韦香儿必是知道自己进宫去了。既然知道,那想打听什么,真着急,就该先叫人来自己这里才是。房氏都打发了王勃来了,也没见英王府的人,什么意思呢?韦香儿没表现的那么着急。
怕不是这个赵氏出事就是这个点。只知道赵氏是被武后所恶,然后生生给关起来饿死了。但具体的缘由,她并不知道。
等王勃走了,林雨桐把做好的护膝拿给香菊,“你进宫一趟,把这个给瑞祥,让她给母后用。把上次送进去的艾熏的盒子塞在这里,然后给母后绑在膝盖上,凉了随时给换。”
是!
在宫里的武后就收到这么一份礼物。这些小玩意她经常收的。吃食是桐儿进宫自己带,从不过其他人的手。送进来的都是不犯忌讳的,像是日常的小家具,所用的小器物,她想到了,就给送来了。像是桌上保温的茶壶,像是身后的各种靠垫,像是对脖颈有好处的枕头,结果今儿又送了护膝来。
武后由着瑞祥给换上,才打发她出去,“去说说吧!桐儿向来不爱管这些闲事,必是有谁又央求她了。”
瑞祥这才转身出去了,拉了菊香去廊庑下,低声道,“是英王妃,着实不像个样子。早前撺掇过太子妃,请太子妃上奏义阳、宣城两位公主的事,结果事情被太子殿下揽去了,天后也并未再说她什么。结果千金公主来,咱们才知道,这位王妃正月在娘家多饮了几杯酒,就当着宾客的面说起了文德皇后……”
“说文德皇后?”林雨桐皱眉,然后看香菊,“你继续说。”
香菊一脸的惶恐,“英王妃说,文德皇后与太|宗皇帝闲话,只要涉及国事天下事,便不再言语。便是太|宗皇帝问起,文德皇后也总推辞,而后劝谏说,‘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可乎?’”
是啊!长孙皇后乃是一代贤后,太|宗那样的帝王,配这么一位皇后,很合适!长孙皇后留下的《女则》,有她的用意。她在书里,点评了汉明德马皇后,说此人不能抑退外戚如何如何,这分明就是看到了长孙家的烜赫,想加以劝解以求保全!
而今,英王妃赵氏将长孙皇后搬出来,压在武后的头上,他娘的你倒是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