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 宫里这些孩子,吸引了朝臣大部分的精力。
闹来闹去,还是女主在位, 对吧?这将来才是大问题。
于是, 真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宫里了。
在宫中教养的宗室女子,几乎都是透明的。
比如, 他们的一天是从卯时开始的。这个点, 大臣们得开早朝了,皇帝也得视朝了。而这个点,皇宫里也早已经开启了一日的日常。
他们需要步行一刻钟才能从寝宫走到紧挨着南衙的学宫。这就是晨练了!路上别耽搁, 每人只许带一个宫人伺候, 东西可以叫宫人拿,但必须自己走完全程。而且, 有时间规定!年纪大点的,当然规定的时间短。年纪小的,规定的时间就长点。但不管是年纪大小,如果不能快走, 肯定会迟到的。迟到了,就站着早读吧。
泽生和安生泰生住的远, 住处一直没跟四爷和桐桐分开,所以,他们住的远了一半不止。但因为他们本就比别人早锻炼,所以, 这么一来,倒是公平了。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也要跑的气喘吁吁的, 才能赶上时间点。
刘炜之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跑的狼狈的宗室子弟, 心里还怪不落忍的。可又不得不说,陛下说的是对的,身体很重要。先帝就是一个例子!所以,看着心疼也不成,都得先打熬出一副好身板才成。
其实,真要是有私心,把一个个养的孱弱才符合利益吧!但人家没有,人家就要宗室子弟至少康健长寿,那朝臣谁能说什么呢?
到学宫了,学堂得分两部分,因为年龄悬殊大。
像是泽生、李贤家的李光顺、李显家的李重福,李旦家的长女李寿,还有李上金家的李义珣,李素节家的李璆,这六个年级相仿,他们能坐在一边。其余的在另一边。
其实都在一个学堂里,大殿里分东西,正堂是先生们的地方呆的地方。
书念哪些呢?论语是必修的功课,学一学仁恕之道。
晨读背诵半个时辰,天亮了。就在学堂用饭,跟先生一起,吃什么大家都看得见。大唐衙门本来就管饭的,林雨桐没改,这事慢慢来,不是着急的事。
四菜一汤,按照饭量打饭,要了就得吃完,不许浪费。
一般情况下,林雨桐会在这边跟孩子一起吃饭,吃饭不催,“细嚼慢咽,有助于养生。”
第一节课,是刘炜之的,他得给讲论语。
讲完之后,得书法了。本来四爷是可以的,但是没用四爷,把李旦给拉来了,他的书法很有功底,你来教孩子们书法吧。
书法完了,得算法。国子监开始算法课,用的是李淳风编纂的教材。桐桐为了给自家的孩子用,重新编纂了一套,以前府里的林州跟着孩子们一起学的,他可以做先生。
这些都上完了,一大晌的时间就过去了。中午吃饭,吃完饭有两边的配殿,男一间女一间,一人一个榻,午睡去吧。起来便是琴棋书画,不要求都精通,但得会一点。要是发现实在不擅长,并不强求,选修也可以。
上完这个,还有实务课,每节课十份折子。
传阅完成,由武皇来讲折子和处理折子。
这对武皇来说,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进来之后落座,看着一排排坐着的孩子,除了李上金和李素节的孩子,这都是自己的血脉呀!
可是,武皇觉得孩子们都面生的很。
就是对泽生也是几年前见了一面,哪个是哪个都对不上。
今儿这折子里有一份,是武皇赠送日|本猫熊的折子。
武皇半靠着,听了学官念了折子,就笑道:“知道这个日|本在哪吗?”
学官马上叫人搬了巨大的屏风过来,屏风上是巨大的版图。
武皇一下子就坐起来,然后站过去细细的看,“都过来看看,这便是大唐!”
大唐疆域广袤,这是孩子们从未曾接触过的。而今,就这么摆在了面前。
跟大唐的疆域比起来,日|本有多大呢?
李旦的长女李寿是正妃刘氏所出,乃是嫡出,在府里本就松散着长的。她大几岁,也不怎么害怕人,便道:“祖母,日|本不过弹丸之地,您何以待之那般客气!”
武皇哈哈就笑,看了孙女一眼,拉了她的手放在那弹|丸之地上,“看见了吗?你伸手一点,就能将其盖住,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它也是有用的。”说着,她拉着李寿的手朝边上稍微移动了一下,“这是高句丽,是百济,虽已征服,然不时总有事端来闹一闹。疥疮之疾,牵扯朝廷精力。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给他们边上,栓一只狼……他们要顺从,栓狼的绳子就紧着些。他们要不顺从,那就撒手。彼时,他们敌不过狼,依旧会回来冲着咱们汪汪叫的。懂了吗?”
康南大着胆子问说,“高句丽,小国耳,取它,有何用?”
武皇缓缓的点头,“这话问的好!一个小国而已,可这个小国跟咱们靠的太近了。自称臣属的是它,反复不认者,亦是它。若有一比,那便是此国属狗,放了就叫,摁住就摇尾巴。倭国属狼,狼性难驯!以小国做屏障,隔着吃肉的狼,边境才可安稳。”
泽生讶异的看了武皇一眼,怪不得阿娘叫自己好好的听这个课。却是,这位外祖母能做皇帝,能处理朝政二十年不出大纰漏,其能力和见识,都不是随便找个师傅能比的。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几耳朵,跟高延福打了招呼,别叫打搅,这才带着张柬之和狄仁杰往出走。
一边走她给两人说这个安排:“这节课一结束,也就该到下衙的时间了。但孩子们的课还没完,还有一个时辰的骑马射箭的课程,都去演武场,骑射师傅是军中简拔的佼佼者,另外,也安排了老将陪着,一则,怕练的过了伤了他们,二则,也该给他们讲讲兵法了。兵法与骑射并进,不能落下。上完课,这才算是一天的任务完了。各回各的寝宫,梳洗吃饭,而后做功课。该背的得背完,该写的得写完,要练习画画还是琴,再要么是练习骑射还是练习射箭,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有一个小演武场,够他们活动了。完成了便早早歇下,明儿卯时继续。先适应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再调整。诸位若是有什么好的书目,觉得是他们必读的,也可以推荐一二,我斟酌着给他们安排……”
这个安排,说实话,有什么挑拣的呢?
十数年的培养,便是庸才,也绝对不会是昏聩之君。张柬之就道,“陛下心胸,臣等佩服。”
林雨桐就笑,“叫储君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心里都有数,能叫大唐这么传下去,这便是咱们的功绩了。”说着才看两人,“是还有别的事要奏报?”
狄仁杰就笑,“礼部不敢来,臣等就是来问问,英国公该怎么册封?”
林雨桐:“…………”挠头的不就是这个吗?“朕知道礼部顾虑什么,不就是皇夫这个称呼吗?夫为妻纲,若有夫,是他听朕的,还是朕听他的,是这么想的吧?”
林雨桐失笑,“不册封了!英国公就是英国公,要不然呢?还要册个男后吗?若为后,是不是便不能再干政了呢?可他在杂学上颇有心得,军器革新,农具革新,这都是大事中的大事。那么,英国公就做英国公好了,为何一定要册封呢?该上朝时,他是臣子。该下朝时,他是丈夫。处理朝政时,朕是君王;回家时,也请诸位给朕点私人空间,朕想回家做个妻子,成吗?”
说着,就给两人摆手,“下衙的时间了,要是不当差,就回家歇着去吧。朕也得回家了,想给我家男人做一碗红烧肉,就不请二位回去作陪去了。”
也真的去给四爷做红烧肉去了,坐了一大锅,给武皇送了一份,给孩子们加了菜,剩下的咱自己吃。
红烧肉盖饭,再来一碗酸笋汤,怎么就那么对味呢。
桐桐吃着饭,问四爷:“这几天收到的折子,最多的是请求回长安的折子。朝臣还是更希望回长安。”
猜到了!
四爷就说,“这就得看怎么思量了。武皇考量的不是没有道理,洛阳航运发达,直抵江南,都城放在这里,跟大粮仓紧挨着,这是考量经济。回长安也对!为何都城少在南边呢?只要大统,都城都放在北边,因为南边靠海,以现在来说,靠海无强敌呀!可北边不一样,跟草原接壤,所有强敌都在北边。如果都城南移,这是非常危险的。洛阳比不靠南,但是洛阳靠东了,这必然导致区域不平衡,会导致西北旁落的。而且,长安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四周有山河阻隔,乃是四塞之地,易守难攻,以军事关塞而言,洛阳比长安逊色多矣。”
桐桐点头,这个她都明白。首都的位置,有时候能起到平衡区域,调配物资,促进流动的作用。军事作用考量也确实是重点,但是:“客观上,关中八百里秦川,要养一个大都城,一遇到灾年,就坏了。”
放下碗筷,对着地图,“不是没想过修渭河,发展渭河航运。可是不行呀,一是黄河的河道开始摆动了。二是,北边降雨量小,河流枯水期比较长。三是,天冷,河道冬天要结冰的,能通航的时间太短。”所以,这属于无法补齐的短板。
为何隋朝也把都城往洛阳挪呢,就是考虑到自汉之后,关中不足以支撑都城了。
非要在渭河上较劲,所需要的民工和工程量,不可想象。
林雨桐就说,“现在有很多,就是为了反对武后而反对武后的!好似武后在这里登基,就怎么着了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四爷就给出主意,“除非大动一次。”
四爷点了点地图,“重新划分行省,顺道改三省六部。裁撤三省!而今这三省其实已经凸显了中书省的地位了,在这么下去,并不是好事。那就不如,掀桌推倒,重来!”
对!得重新划分行省。
而今这分的是什么道什么道,比如以黄河为界限,河北道,河南道,这样的划分。但这有很大的弊端。地图划分行省,必须得犬牙交错,
为啥呢?以后来的安史之乱来说吧,安禄山是在河北道起兵的,而后朝廷的军队,隔着河流愣是过不去。
而今的区域划分,都是‘随山川形便’,这是错的!就需要犬牙交错,把每一道的天险之地划分到另一个省去。如此,才能形成两省之间的相互制衡。
正说着呢,泽生先把课业写完了,来找阿娘和阿耶了,他也凑过来看地图,问这是要干什么。林雨桐就告诉孩子,这是要打算干嘛。
泽生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手放在汉中郡,“汉中乃是川蜀门户,中原若是要入川蜀,汉中是唯一的入口。儿读三国史时,便有所悟。刘备有了汉中,这才威胁了魏国。后来,汉中被钟会攻占,蜀国很快也亡了。若是将汉中划入川蜀,地方割据一旦形成,他们依仗天险,朝廷便无可奈何!”
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汉中不能归川蜀省,这便能遏制住川蜀的咽喉。想做大?做大一个试试看!
这应该是安史之乱之后,后世的人一点一点总结经验教训得来的。后来明清时期调整各个行省的划分,为什么的?就是为这个的。
犬牙交错的地图上,那是千百年斗争的经验和教训,都是智慧呀!
四爷点的地方永远都在最要紧的地方。等孩子睡了,四爷才说,“你看,这般的大动,没有你现在这个位置,哪个帝王能任由你这么折腾?便是军制改了,这个地域划分不改,依旧不能杜绝地方势力割据。”
没错!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第二天请了武皇,请了朝中几位宰相,把改过的地图和原来的地图都拿出来,给这几人看。
像是同安郡,这属于淮南道,这是依照淮河划分的。
同安郡就是后来的安庆,本是江西的门户,可人家属于安徽呀。
武皇对着这地图看了半晌,便明白这个意思了。按说,这考量是对的吗?肯定是对的!把每一块要道都归另一个官府管辖,相互掣肘的谁想做大都挺难。可这么一改,就相当于给官场重新洗牌。甚至于官职的名称都得改,区域都变了,官员更改不正常,太正常了。
官员这一变动,可就把武皇的势力一把给薅干净了。狄仁杰心说,之前还担心太上皇、陛下,这两代君王在有些事上要出现争执,比如官员的任命和提拔。现在好了,陛下直接掀了桌子了,该怎么重建,她一把抓。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明争暗斗,陛下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把事摆在大家的面前。这是个有利于大唐千秋万代基业的大事,能说不答应吗?
不能呀!
那就得答应了!答应了之后就是一个个的都成了陛下手里的棋子,她想用才用,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这还不算,人家又提出一点来,“那便是将三省彻底的改革,怎么该呢?一为政,一为军,一为法。此为三阁,三阁并立,各司其职。”
好似还是三省,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圣人的旨意,若是出了问题了,谁来驳斥?
这个呀!
林雨桐就道,“三阁成员均为奇数,每人一票表决。朕有两票,可一言而否!三阁成员若是都否一项决议,那帝王便收回重新斟酌。”
这便是谁不管谁呗!政不管军,军不管政,法为监督。这是把丞相之权又给限制了吧。
几人都没说话,这事得再斟酌一二。
那就斟酌去吧,咱慢慢来。
可真能慢慢来吗?林雨桐一个个的沟通,先找了张柬之来。
秋里了,秋菊一片片的,张柬之下衙来的时候,桐桐正在摆弄菊花,一看见对方,她就招手,“免礼了,快来坐。”
张柬之过来坐了。
林雨桐把摘下来的菊花插好,这才用干菊花给冲了菊花茶,“尝尝这个口味,去火的。”
菊香扑鼻,“好茶!”
“觉得好,回去给你带些。”说着又问,“家眷都接来了吗?家里的儿子都做着什么差事,有几个孙儿了?夫人可还好吗?改天带着夫人一起来……”
张柬之一声声的回着,心里思量着陛下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叹气,“你和娄相都是长者,政务呢,朕想托给你。狄公呢,对你也颇为推崇,认为你有宰相之能。大唐要安稳,什么最重要,安民富民强民最重要!朕想把这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其他的任何掣肘你的,朕给你处理。”
张柬之喝着陛下亲手泡的茶,推崇的话说了那么好些,如此的真诚,不知道怎么的了,他直接就给应下了。
回去的时候他还纳闷呢:怎么就给应下了呢?
他却不知道,娄师德和狄仁杰在其后也被分别请见宫,都单独喝到了陛下的菊花茶。
他们这位陛下对娄师德说,“军务最主要的是什么?粮草和兵器。娄相,朕是把大唐的安危交给你了,最重要的事,朕只能托付给您做呀!”
老人家感动的无以复加,结巴的都说不出感激的话了。
等到了狄公呢,他们这位陛下对人家说,“对狄公,朕向来不糊弄。你长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可比|比干呀!律法的完善和执行,满朝这么多大臣,除了您谁也不能胜任……”
上官婉儿在一边听着,心里呵呵呵的笑,太上皇挺直接的,不会这么不要脸的!口蜜腹剑的人果然没有耿直的人可爱!反正给每个人的差事都可重要可重要了,他们在您心里都可特别了。然后温言软语的,给人套麻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