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继续干去了, 这事行不行吗?这不是四爷一个人说了算的。这得把大民和三岭都喊来,看这个事该怎么弄。当初是四爷接班的,而今好好的工作不要了, 这谁能接受呀?
大民就不理解, “去混日子去,一月还是二十呢!这是集体的大单位, 国家总不会看着不管的。度过这个困难时期, 说不定就好了呢?”
可这二十块钱真的是不能养家糊口了。
那现在怎么办?只有子女接替父母的班,没有哥哥接替弟弟的班的。
四爷就说,“要不然这样, 我调到库房去, 大哥替我顶班。”
秦引娣就不乐意,说大民, “守着库房,每月拿二十,一年二百四十块钱。那都不如给你弄个驴车,架着驴车去卖醋去!咱多收些柿子, 在家做醋!人家那醋都是用醋酸用水泡出来了,咱家的是柿子醋。卖一年的醋, 赚个五六百是没问题的。就是换了麦麸回来,咱多养几头猪,年底卖了不也是钱。”
小桐会酿柿子醋,自己也会酿。这并不难!醋这个东西嘛, 家家都离不了。就是买上百十个瓮,就能干的事, 一次性忙完了之后,剩下的就是卖了。
他出门也说不上是辛苦, 就是坐在驴车上走街串巷嘛!之前收兔,村村镇镇的都熟。便是遇上地痞流氓,咱怕吗?谁不知道你是老四他哥,对吧?
“我在家管着地,还能多喂几头猪。我觉得老四不死守着二十块钱是对的,抱着铁饭碗要饭,那又为啥不撒手?”
大民就说,“看把你能的,柿子这东西,说没有就没有了。上哪弄那么些柿子去?”
桐桐就说,“粮食可以,水果可以,便是番茄也是可以的。尤其是红薯,酿出来的醋味道也不差。我都会酿,今年咱就试着酿一下看看,一尝就知道了。”
秦引娣就说大民,“你这人真的是,干个啥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柿子没有的,咱自己种不就完了。现在这地承包起来又不贵,多承包点地,全都种上柿子树。就跟咱门口这柿子一样,要啥管理呢?啥管理都不用!三两年就长起来了……”
二百块钱就能承包三四十亩不太好的地,柿子树柿子苗根本不要啥大的本钱,叫上几十个人干一天都给栽进去了,看把你给难的。
秦引娣就说,“你只要会卖就行了,剩下的事不要你管,有我呢!”
三岭的心思在砖瓦厂上呢,也不想要这二十块钱。
于是,四爷顺利的辞职的!几个同事正在打扑克给脸上贴纸条呢,结果都愣住了:“辞了?不干了?”
一个小伙就说,“一个月二十,也就是没饿死而已。要是有办法,我也不干了。”
等四爷走了,张姐就笑说,“人家老四他媳妇那钱挣的,都没数的。他回去有媳妇养,你回去谁养你?”
所有人对四爷任性的行为理解都是:他有媳妇养,他怕啥。
而四爷呢?则兴致勃勃的,转天第一件事,就是先带着桐桐,两人去量那一片苇子地究竟有多大。
桐桐的步幅可以很标准,四爷用尺子一量就收了手,还是桐桐来吧。这地方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西南角,地理位置真的是特别得天独厚,从三个方向来这个镇子上的人都得从门前过。而且,量过之后,林雨桐很惊讶,“六十七亩半!”她朝后指了指,“后面是野沟,要是扩进来,能有一百四十多亩。”
唯一不好的就是,地势太低!要想把这个地方填起来,需要极大的土方量。
四爷摇头,“不急,开始有两亩的空地就够了。慢慢来吧!”
然后两人就计划着把最靠路边的两亩先清理出来,正商量呢,金印牵着金明明来了。金明明手里举着麻花,不用问都知道,又去小商店买零嘴了。金印就说,“苇子这个东西难清理,这根一繁殖就是一片……一到春上就往出冒,得好些年才能清理出来。”
大人正搁在这里商量呢,金明明突然扯着她爸的衣摆,低声问了一句:“苇子没了……鸟去哪?”
四爷愣了一下,朝这一片苇子看了一眼。密密匝匝的苇子里,栖息着各种比较常见的鸟类。因为很少有人进这里面,所以鸟安心的把巢穴搭建在里面了。大人不叫孩子往这里面跑,谁也不知道哪里会钻出来一条蛇来,咬一口可怎么办?
可金明明肯定是窜进去玩过!要不然她怎么知道里面有鸟窝!鸟便是再笨,也不会把窝搭建在外围的。
桐桐听了一耳朵,瞪眼看过去。人家蹭的一下藏在她爸身后,然后偷偷的看人脸色。
四爷拍了拍孩子的手,跟她保证,“肯定会叫小鸟有地方住的。”
桐桐没急着训孩子,先跟四爷带着孩子绕过苇子朝野沟那边去了。看了地方,林雨桐就觉得行,“回头问问,这一片归哪个大队,咱把这承包下来,苇子根挖出来埋在这边,明春就长出来了。”事实上,苇子从那边一直往这边繁衍,野沟周边已经零星开始长苇子了。
四爷就给孩子解释,“苇子到了秋里,就该收了!割回去编织席子。鸟儿也飞到南方去了,明年回来的时候,那边的苇子也已经长起来了。那边更安静,更适合安家。”
然后才知道,这一片野沟是属于公社的。又花了三千,从公社把那一片承包下来,年限是二十年。之后可以优先续约!
至于买那个干啥,这没啥要瞒着人的,就是鸟儿需要栖息地。
这对桐桐来说,是可以用来做大文章的。搞活经济,加大发展,但前提一定是人与自然的和谐。
她的文章现在都是特约的,走的渠道不一样。文章好,往往优先刊登。
这一期的发展周刊上,就有桐桐的一篇文章。因为要发样刊,所以,林双朝永远是优先看到的。
他现在不在省城,而在平洲,主管经济,是地区的二把手。
才进办公室,就被送来样刊和汇款单。
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上班时间,就先把刊物拿出来,找到了小桐的文章。
之前,小桐的文章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大胆的改革的思想,而这一篇是以一个小小的女童为视角,写了一片苇子林,写了苇子林里的鸟,写了苇子林上即将建起的厂子……文章的末尾,她写了,苇子林被割了,将被编制成各种各样的席子,而扎着羊角辫的孩子,却小心的将每一个鸟巢都收集起来,她想再种一片苇子林,把鸟巢再一个个的固定起来。孩子说,我们不能为了我们的家,而拆除了鸟儿们的家。
小桐的文章,很多都很有深度,这是一篇视角独特,读来还多了几分童趣的文章。可童趣里折射出的却是大问题,那便是怎么跟自然很好的相处。
杂志合上,他将汇款单先收起来。而后从抽屉里拿出
这是大事!改的好了,子孙后代受益。改的不好了,那是贻害无穷的事。
在一水都在为改革呐喊的时候,她又开始示警了。
是的!这就是一种示警。
他打算晚上给小桐写封信,她这样的视角总能给人启示。
晚上把信写好,而后交给吴秀珍,“明早给小桐寄回去。”
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林双朝捏了捏眉心,“就是这个孩子……刚好赶上那十年了!若不然好好的接受教育,她的前途都不敢想。”
吴秀珍不以为意,他说是就是吧!她就说,“小妹今儿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四海把工作辞了……”
嗯!林双朝点头,“这事我知道,四海给我打电话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看挺好的!国家负担重,他宁肯自谋出路也不添负担,这事好事呀!小妹打电话就为说这个?”
“也不是!”吴秀珍坐在林双朝边上,低声道,“是水利站,说是缺几个水利调度员,正式职工,福利还不错!小妹家三个孩子都被选上了……”
林双朝蹭的一下睁开眼睛,严厉的看吴秀珍,“水利调度,这是等闲的事吗?这样的单位,这样的岗位,多少人都争不上,怎么就落到我外甥的头上了?”
人家找去了,主动帮着安排!
林双朝直接打断质问说,“主动安排,就该受着?我看这个安排的人是不安好心!这事不成!”说着就直接去抓电话,要打给水利部门。吴秀珍一把给摁住了,“你这人,话都不能好好说嘛!这都成了的事了,你这突然一弄,小妹心里肯定是要记恨的。回头再上家里来,找妈哭上一场……闹的妈心里也不自在……这又何必呢?我就想着,这事是不是能缓着办!”
不成!不成也不能这么打电话!吴秀珍低声道,“我明儿给小桐打个电话,这事叫小桐和四海在家里私下里处理,这总行了吧。”
林双朝这才不说话了,“这些事上你不要犯糊涂!育莲在幼儿园,之前听说要调她去教育局,她就很明白的拒绝了。这一点上,你都不如育莲了?”
吴秀珍白眼翻他,育莲那是亲闺女,啥话能给摊开说!可你妹妹我怎么说?“老林呀,这事处理不好,挨骂都是小事呀!关键是,亲不成亲,兄妹反目,舅甥成仇……这叫咱妈怎么办?”
林双朝从吴秀珍手里又拿了信过去,续写了一页。
林雨桐接到信的时候,只觉得那满满一页上都是那四个字——清官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