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 零零星星的又飘起了雪。桐桐又是一个人用饭的,“父亲又出去了?”
青芽应了一声是,“留下话来, 说是天太冷, 能不出门便不要出门。”
林雨桐便不再问了,来来去去的许多拜年的人, 怕她劳神, 都是林宽在处理。
跟着林克用出去的变成了林高和林长,据说他们俩当时陪着林克用出城的,不过是兵分三路, 好分散追杀的压力!原以为能分散走人家的注意力, 却没想到人家追杀的力度那般大。这两人当年也是受伤极重,这些年一直在别院。
毕竟, 出事之后,这两人还可信不信,谁也不敢打包票。林克用醒了,他是当事人, 知道当时的事,这两人这才重新回了林克用的身边。
过年这些日子, 林克用真的很忙,每日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
眼看都过了初十了,桐桐晚上都要歇下了, 林克用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来了自己这院子。
林雨桐将人请进来, “爹爹坐!今晚的汤药服用了吗?”
大过年的老说吃药吃药的,你一说药, 我胃里就泛苦水。林克用打量了一下自家闺女这房间,怎么说呢?一点也不像是姑娘家的闺房,太简单了。而且……审美有问题!怎么能把屋子收拾的这么……这么热闹呢?
林雨桐扫了一眼,“都是亮色,看着就明亮。”
林克用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下了,指了指榻,“坐!坐下!为父有话说。”
林雨桐扶了他一起坐过去,“您说。”
“我跟您一起去!”林雨桐看了看,“是要尽快收拾东西吗?”
“是有公事,你不好随行。”林克用轻咳了一声才道,“你先去宫里住,等为父忙完这一年半载的,再接你回来。”
必不是只简单的回西北一趟那么简单!
林雨桐没法细问,尤其是朝事,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因此,她只能问:“谁跟您去?”
林雨桐越发笃定,事情不简单,“那你们去了西北,还得再去西南?”
林克用又讶异了,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这个闺女,“虽然丑了一些,但好在聪明这一点,真随我。”
林雨桐:“………………”许是躺了十几年了,他多少还保有一些少年心性吧!不在这上面纠缠,只道,“不带我可以,得把青牛先生带上。”
“还得些日子,不过得忙起来了,回头我跟你二伯得去京郊的大营里,你明儿就去宫里吧!皇后照看你们,为父就不记挂了。”
好!您忙吧。
林克用有些赧然,“为父醒了,很多事不办,心里难安!事不清楚,天下不安,为父对不住太|祖皇帝。太|祖在为父心中,跟你祖父是一样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完成先父遗愿,枉为人子!“等为父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林雨桐笑着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身上搁着天大的事没办完,自是要去办的。
要收拾什么吗?其实也用不上,宫里什么都有。只叫青芽收拾了一些书带上就完了。结果早起皇上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册封韩嗣源为伯府世子的,一道是册封桐桐为郡主的。
封号特别直白,就叫永康。
这个册封把桐桐给整的莫名其妙,要这个没啥用呀!她看林克用,“别是您拿功劳给我换的吧。”
“想哪去了?”林克用低声道,“你在宫里自在些,不用老让着谁!皇后前几天在为父面前哭了,说是为父跟他们生分了……”
怎么会?
“你在公主们面前不肯逾矩,皇后以为是我叮嘱的。”
林雨桐就低声道,“本就不该逾矩……”
林克用摆摆手,“这话没错,但也得因人而异。若是上面坐着那位心胸小,或是哪一天,他变了,那规矩便不可破!可若是上面坐着的其心不变,你若一变,便会叫人难受的。给你郡主的爵位,加倍的宠爱,就是为了叫你自在的。没事的!我小时候经常作弄长公主,你二伯还揍过长公主……太|祖从来不管!太|祖说过,坐在上面最害怕成为孤家寡人。人能跟一两个人处成异性兄弟,就能跟许多人处成朋友。君臣之间若如亲友一般都可交心,那上下便可一心,我思即你想,那这朝堂当太平矣!”
这话……不过是理想罢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位穿越同仁许是不会做皇帝,但是他的一腔赤城终究是没有错付!
宫里的人传了旨意,随后轿辇前来接了。桐桐跟林克用告辞,“您得注意身体,别嫌弃青牛先生啰嗦。您要是不按时用药施针,我就出宫扮作药童,您走哪我跟哪……”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等马车走了,林克用常舒了一口气,“可算送走了。”
林宽低声道:“您这样不好,咱家小娘子跟乖巧。”
林克用甩了一个优雅的白眼,“我躺下的那一年十七,等再醒来了,床前多了一个十三的闺女!虽然意识里知道,这是我闺女,从哇哇哇的哭,到学说话在耳边叫爹爹……”可没见过呀!一睁眼,好大一只!关键是还啰嗦,她还最爱用针扎人。
“咱家女郎君是天赋异禀,青牛先生说他都教不了了!”
那是!那老头什么脑子,我闺女什么脑子?!他教?呵!
桐桐看着高大的宫墙,心说,在宫里唯一的好处,便是跟四爷很近了。
结果才一下马车,就看见臭着一张脸的韩嗣源。他也才下马车,不用问都知道,他是被押送到宫里的。
怕是事有点大,得把他拘在宫里。瞎跑不安全吧!
两人直接被带到御书房,御书房还有大臣在,文昭帝拿着折子,翻开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见了礼之后就不动了,他又翻开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而后问道:“这是都不愿意回宫来住?看看一个两个的,拉这个脸嘟着个嘴……哪个是懂事的?”然后指着边上大人,“这是吏部的钱大人,不认识呀?见礼去!怵在这里好看呀?!”
林雨桐朝对方福了福身,韩嗣源拱手一礼就把脸撇一边去了。
钱大人连称不敢,文昭帝就说,“都不像个样子,所以才请你来兼职做做先生。”说着就瞪两人:“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上课去。”
是!
从里面退出来,韩嗣源才问桐桐,“知道你爹和我爹到底是干什么吗?”
不知!
“又是不知,你能知道什么?!”说完,自己先走了。
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上,桐桐也不以为意,她得先去见皇后。
皇后在书房里,书房里摆着巨大的沙盘。皇后正在沙盘边上看什么,见桐桐来了就招手,“过来瞧瞧。”
林雨桐便过去了,站在皇后这个角度一看便明白了,“您在看南唐的降臣现在走到哪了?”
聪明!皇后在一个地方插了棋子,“今儿才收到四天前的折子,说是到这个地方了。那你估摸着赶在正月十五,能到京城吗?”
林雨桐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能,最多再有两天怕是就能到。”
跟自己估摸的差不多。皇后便笑了,拉着桐桐,“你的院子一直叫人收拾着呢,里面伺候的我重新给你拨了一批,叫白嬷嬷跟着你,院子里总得有人给你打理!你不用去吃御膳房的膳食,给你拨了一个做药膳做的极好的厨子,负责你一日三餐。这里就是家,你爹是长在宫里的,是太|祖的养子,住回来,你不是做客,而是回家了,懂吗?”
明白!
“你们在一处上学,拌嘴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别怕得罪谁,懂没?”
林雨桐反握着皇后的手,做过皇后的人就知道,而今这位吴皇后能做到这些,是多难能可贵的,“您放心,我可喜欢回来住了。”
然后就这么给住回来了!四爷怕是还在上课,她先跟着白嬷嬷去安顿了。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到了!
入伙了嘛,大家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文昭帝就说,“给你们请的都是大儒,前半天学文,后半天习武,不可懈怠。功课朕要天天看的,谁偷懒就打谁的板子,这绝不是吓唬你们。”
林雨桐皱眉,这字迹还得想法子遮掩。
坐在侧面的消瘦一些的美妇人就插话道,“陛下,大皇子妃是不是就不去了……”
说话的是东贵妃萧氏,萧家可了不得,据说隋朝杨广的正妃萧氏就是出自这个萧家。她是大皇子、四公主和五皇子的生母。
这么一说,就都放下筷子了。
皇后不言语,文昭帝用筷子点了点这些小辈,“用膳!用膳!听人说话也不用嘴,怎么不吃了?都赶紧吃,一会子凉了。”然后又说萧贵妃,“女子得明理!明理了则万事可理。才十几岁的年纪,以前学了个什么呀?而今不学,想什么时候学呀?”
萧贵妃赶紧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
文昭帝给皇后夹菜,然后点着一碟子炸干鱼指了指,“给桐桐送过去,看她瘦的!”
大晚上了,不想吃炸的。
于是她就不吃,“今儿不想吃。”然后指了指四爷跟前的一碟凉拌的菠菜,“我吃那个。”
那盘菜距离四爷近,就四爷吃了。伺候膳食的公公才要去拿,四爷一把给扣住了,“这个凉,吃了咳嗽!郡主想吃素净的,把那碟清炒菘菜心给郡主端过去……”
然后大家又打量两人。
文昭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看皇后。皇后夹了一筷子肉放文昭帝碗里:吃吧!当家长的最好是半聋半瞎。
于是,清炒菜心端到桐桐的面前了,她夹菜也吃了。四公主噘嘴,这碟菜心自己也爱吃,也放在自己面前了,才吃一筷子就被林三给抢去了。她蹭的一下起身,去抢韩嗣源面前的豆苗炒肉!韩嗣源能让他?蹭的一下把盘子端了,全给扒拉他自己的碗里去了。
四公主朝上喊:“父皇——你看韩二——”
文昭帝蹭蹭蹭的给碗里夹了不少菜,然后端着碗走了:朕就不该跟你们一桌吃饭。
皇后将碗里的汤一喝完,也起身了,“吃吧,吃完,不许剩菜!”然后走人了。
瞬间桌子上就乱了,都把不爱吃的夹给别人,各个的碗里堆的满满的,桌上却一片狼藉。
两位贵妃出身世家,天知道她们是怎么忍耐这样的规矩的。她们真就是吃了一口,然后起身走了。有丫头端着餐盘在后面跟着,不许剩的意思就是,不想在这里吃,可以给你打包带走,反正是你得吃完。
林雨桐反应的慢了半拍,碗里堆慢了。四公主把那一碟子鱼全扒拉到桐桐碗里了!然后挑衅的看她:不是不吃吗?有本事你挑出来扔了。
再看四爷碗里的,都是一些凉菜,这玩意吃了确实容易咳嗽。她认栽,不想吃也都给吃了。
吃完各回各的寝宫,连跟四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好在就在一个宫里,距离真不远,人心里反倒是安稳了。回去白嬷嬷就给倒了山楂水,解腻消食的。喝完梳洗了,早早就歇下了。
这一晚风大的很,可桐桐却睡的异常的踏实。
早起吃了点心喝了牛乳,天才蒙蒙亮就得去学里念书了。一出门,雪白茫茫的,学堂不远,走着去就可以了。才转过弯,就见前面三公主慢悠悠的走着,听见脚步声了就回过头来,“快点,我等你一起。”
林雨桐的脚步便快了几步,跟三公主并肩而行。
三公主低声道:“听说今儿赵德丰他们也来上学,她那性子,你离她远点。”
赵德丰是长公主的闺女,今年十六了,也有郡主的封号。她还有俩弟弟,一个叫赵德广,一个叫赵德毅。赵德广是柱石公府的世孙,赵德毅也有伯爵的封号。
原来这位三公主是来示好的!林雨桐牵着她的手,“没事,我不怕她。”
皇子皇女们读书的地方就叫上书房。估计太|祖对典籍也不熟,杜撰别的名字吧,怕贻笑大方!那就不如选个咱熟的,谁也别来笑咱,别的朝代能用,这必是有缘由的,对吧。
于是,这里就叫上书房。
看着匾额上的那仨字,还觉得有点奇妙。
桐桐到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在了,指了指最后一排中间那个位置:想躲懒是吧,赶紧占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真好,一边是摸鱼的四爷,一边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韩嗣源。
她坐下,青芽把文具给放下,转身就走了。他们得在另一间房里呆着去。
人一走,桐桐就看四爷手腕的东西,四爷把他自己的摘了给桐桐递过去。这是一个荷包里装着碎石块,悬腕用的。他必是用了一段时间了,如今用不用都行。但是桐桐肯定得用。
于是,桐桐一伸手,他就给了。
然后桐桐给自己挂手腕上。四公主一来就发现最后一排这么好的位置全都被霸占了,气特不顺!不敢撩拨韩嗣源,也欺负不过四郎,她蹲过来威胁桐桐,“把你的位置让给我,要不然我就说你挂着四郎的荷包,是看上四郎了。”
“嗯!我就看上了,说去吧!”桐桐悬着手腕试了试力度,把四公主这到处撩拨的熊孩子给怼回去了。
四公主气的瞪眼,上手要抓桐桐的簪子!桐桐头一偏,她没抓到!桐桐一伸手,四公主没能躲掉!然后被桐桐把头上的首饰给薅干净了,一头的长发揉的乱糟糟的,这才罢手了,“你再过来,我连你的腰带都给你解了!”
韩嗣源‘嗤’的一笑,把脸扭到那边继续睡去了。
一早起来就闹腾!
没大朝的文昭帝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子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生的女儿是小四这样的!怎么这么能撩拨呢!瞧,一大早上,就差上手薅头发了。
他扭脸跟先生道:“不论是哪一个,都得严厉些。这与男女无关!女子明理,其家便如虎添翼。女子不明理,三代不出头呀!”
是!
然后老先生就进来了,只有学生拜先生,没有先生拜学生的礼仪。
师生见了面了,先生都在前面坐了,文昭帝也走了。然后有三个学生姗姗来迟!打头的是个面若银盘的姑娘,她面容白皙,身材丰腴,进来微微一笑,朝先生福了福身,“先生见谅,第一日来读书,时间估算错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身后跟着俩少年,一身的儒雅之气,都欠身朝先生给致歉。
老先生指了指座位,“都去坐吧。”
空着的位置就三个,四公主不乐意坐桐桐前面,这个位置就空着,然后赵德丰坐了过来。坐下前低声问了一句,“我个子高,会不会挡着你的视线?要不要我跟你换一下?”
不用!能挡着我正好!
对方一副了然的样子,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是好是坏的,都是些小屁孩,有什么可注意的?她手上悬腕,在一笔一划的练字,想起个什么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写好了之后偷偷的递给四爷!字面上是不能写什么,但是这字的比画对应的是啥意思,只四爷能懂。
然后四爷就看见桐桐偷偷摸摸的递过来个小纸条,他:“……”一整天在这里呆着,哪里就没机会说几句话了?怎么就非得传小纸条呢?
这必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纯粹就是觉得,想体会一下传小纸条是啥滋味。
就说拿这人怎么办吧?!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