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一觉醒来, 耳边已然没有雨声了,外面安安静静的。
她蹭的一下坐起身来,看了看身上, 衣服是换过的:尹禛呢?
赶紧起身,下来就往出跑, 就见所有人都在前院呢。尹禛、哥哥还有表兄正在跟一个官员说话。看这官员的服饰,该是阳县的县令吧。
她手脚轻盈,没靠近呢, 尹禛先看过来:“起了?”
她跟陈念恩相互见礼之后, 这才看向林楠:“哥!”
林楠干脆也不在这里耗着了, 只拉了桐桐,“先去用饭。”
桐桐跟那位县令对视了一眼,朝他福了福身,对方避让了一下,干笑着虚让了一下。桐桐这才跟着林楠去了里面,后厨也正送来饭菜,菜是菜汤是汤的。
桐桐端着汤碗抿了一口:“可真鲜。”林楠看她,“一路上风餐露宿, 受苦了。”
“没有!”桐桐一边喝汤, 一边兴高采烈的说这一路上的见闻,“我还见到一种鸟儿,尾巴这么长,五彩斑斓的, 可好看了!我以后要是还能见着,我就逮活的养着, 或是找些蛋来,孵出来再养着,回头给我姐送回去,养着玩多好呀!它长的比鹦鹉和黄鹂都好看。”
他就试探着问:“家里不好吗?要是不想在京城呆了,咱们去江南。早年在江南置办了庄子,咱都去江南住。整日里看山看水,翻几页书,画几张画,或是逛一逛街市,别的都不用你操心,外面的事有我呢。你哥别的本事没有,叫你们衣食无忧的能耐还是有的。”
桐桐搅动着汤碗里的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哥哥是不愿意自己跟着尹禛走的。
“其一,在京城里我得罪太多的人了。大皇子那人,您知道的,跟狗皮膏药似得,黏上了就甩不开。整日里防贼似得,日子安稳不了。其二,您和二姐也会难做的。不说别人,就说大公主和五皇子吧……”
大公主是白贵妃所生的寿昌公主,五皇子是白贵妃生的儿子,行五,今年都十二了。
这俩跟林楠和林檀,是嫡嫡亲的两姨表亲。
这些年,白贵妃得宠,林檀在宫里,跟大公主和五皇子的感情也是极好的。不管怎么说,林楠和林檀肯定是受过对方的恩惠和照顾的。那如今白贵妃人死了,剩下这两个年岁也不大的皇子皇女,日子也一样艰难。敢问,以林楠和林檀的品性,可做的出来不管不顾之事?
一边是父系的妹妹,一边是母系的表妹表弟。
偏对方恨自己不死,他们夹在中间岂不难受?
“其三,我婚配于他,且是御旨赐婚,哥,这样的婚事明面上圣人会毁了吗?”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道:“其四,我爹娘不该就那么死了,一点说法都没有。东宫死于权利倾轧,成王败寇,虽然唏嘘,但理智上也知道,皇权的道路本就如此。翻开史书,枉死的太子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可我爹我娘呢,成为东宫附属品,陪葬品,不值一提吗?不是的!他们是为了‘道义’而非愚忠。若是‘道义’不得伸张,这个世道就彻底的坏了!若是世道坏了,哥,天下便再无安宁。天下都无安宁,我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只求衣食无忧呢?大厦将倾时,从哪找幸存者?”
林楠诧异的看桐桐,沉默良久:“许是我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竟是第一次发现桐儿有这么一副心胸。”
不是哥哥不称职,而是人都是会变的吧!再者了,“先生不是这么教的吗?宫学里的先生就是这么教的。”
是!先生教的都是‘仁义礼智信’,可有几人真去践行呢?
“那你可知,英雄自来得善终者少。凡是称为英雄的,那都是以血成就的。”
我又不是什么英雄!但你非要将此称之为英雄的话,桐桐就笑,“《黄石公三略》上有句话,他说,英雄者,国之干;庶民者,国之本。得其干,收其本则政行而无怨。”说着她就叹气,“权利倾轧,杀太子,乃至于绝其子嗣,这都属于皇权更迭的皇室内部事务。可因倾轧,便将东宫所有文臣武将杀绝,此作为,可为明君?”
林楠又沉默了:新君不杀,是新君之恩;旧臣不忘旧主,不求生或是自求死,那才是死了就死了。实不该斩尽杀绝!桐儿是想说,君王不懂善用英雄干才,这才致使朝堂看似面上平稳,但其实毒疮深藏,迟早要出事的。
话说到这里,林楠便不再提带她回去的事了,只问说:“你喜读兵书?”
《黄石公三略》是一本只论战略的兵书,阐述的是治国用兵的道理。
桐桐又盛了一碗米饭,这才道:“这本书我在父亲的藏书里发现的,我觉得书上说的甚好!治国,当重庶民百姓;治军,当重兵在将之上。那句‘制胜破敌者,众也’,尤其好。”林楠笑了笑,问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他需要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假如他日,他成就王图霸业,那时你又何去何从?”
桐桐歪头看他,一脸的奇怪,“若是如此,那便是他背叛在前。他的王图霸业里,注入我的心血!有些东西,能是他的,亦能是我的。这有何难以取舍的?不过,他不是那样的人。假如真如哥哥所言,那我必能取而代之。便是不能,毁了便是了。难道我是那忍气吞声的脾气?”
林楠的双手在腿上不停的搓着,直到桐桐吃完这顿饭了,这才道:“永远都要以你自己为先。”
嗯!肯定呀,“未虑胜先虑败,永远不走绝路。活着什么可能都有,死了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哥,你放心,这道理我明白。”说着,桐桐就看他,“我其实,更担心你……你回去怎么交代?陈家表哥乃是圣人亲外甥,你呢?”
“放心!你哥没那么窝囊,不想好对策,又怎么会出来?”林楠说着就起身,“从家里给你带了御寒的衣物来,去看看吧。”
别什么事你都冲到前头,也叫我看看这个小侯爷有几分真本事。
桐桐出来的时候跟尹禛挤了挤眼睛,就赶紧跑去看衣物去了。
尹禛正跟阳县的县令说话呢,“……本该有押解的差役,可是不巧,路上都病了。想着等他们病好了再走吧,可惜,大夫说,差役的病没有两月养不好。可大人呀,流放三千里在以前,路上需得一年时间……”
那是因为犯人得戴着手铐脚镣,徒步行走,皮鞭加身的情况下赶路,一天也真就是二三十里路是极限了。若是遇到天不好的时候,走的更慢,路上就耽搁了。
很多人死在流放的路上,就是这么没了的。
“如而今呢,圣人慈悲。去镣铐枷锁,准其车马出行,这些一般由官府准备……”其实,这是因为边境兵员不足,发配来就是为了戍边的。把人折腾死了,还怎么增加兵员。
所以,近些年,流刑格外多起来。流刑之人,若是立功了,可折罪!折罪之后,若愿意留下戍边,可跟其他的士兵同等待遇,再立功再晋升。
当然了,这样的刑罚,多数都会连累直系家人。多是一家人跟着发配去戍边了,这就跟政策上的给边境移民一样,此乃稳固边境之策。
“因此上,流刑路途之上,只许耽搁三个月。若是过了期限不到,罪加一等!在下这才携带家眷,一路朝北,流放之途未敢耽搁。”
这县令不停的点头,他明白了,这是剖白,也是辩解,说他没有违反律法的地方。
然后呢?
“在下虽被流放,但依旧是皇室勋贵,可对?”
对!无人敢否认您的身份。
“圣人依旧是在下的叔父。可对?”
对!那是您的亲叔叔,没人敢说不是!凡是敢怀疑的,圣人会先杀人的。
“叔父怜惜,在下身上的侯爵依旧在,可对?”
对!您依旧是小侯爷。
“那本侯在你的地界,无故被镇北军刺杀,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合适?”
县令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镇北军?何以见得?”
“哦!关县令有别的看法呀?”尹禛指了指他身后的两班衙役,“那就验尸、勘察,本侯及两位公子,也想看看县令大人断案的风采。另外,我提醒关大人一句,这驿站可是县衙做主开设的?”
自然!
“掌柜的有无县衙吏员身份?”
关县令嘴角翕动,一时不敢答!
尹禛就又道:“亦或者,是关大人与镇北军勾结,意欲谋害本侯,而后嫁祸圣人,好误导天下人,叫天下人以为,圣人容不得先帝的嫡子嫡孙?”
关县令噗通往下一跪:“不……不敢!实不敢!”
“不敢呀!本侯写了折子,交托两位公子带回京城呈给陛下。这位掌柜也要押解回京的。关大人,你说,勾结镇北军,谋害本侯,嫁祸圣人,该当何罪?”
死罪!诛九族之祸呀!
关县令擦了头上的汗,看衙役的方向:“仵作,验尸。”
尹禛坐在那里,手里捧着茶碗,眼神都没分给那边一个,只那么坐着,就叫人大气都不敢喘。就连陈念恩坐在边上,都有些坐立不安。
林楠眯眼看他:说实话,这位真的比几个皇子更有气象。
几个皇子长在深宫,而这位却已经在奔命了!
只要这位能逃出升天,大概说了,皇位只怕还得还给嫡出一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