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老楼,爬山虎,叫楼里还算是清凉。
今儿有实验课,也才从自家新建的气象哨回来。
每个人根据手里的数据,得来判研天气,这个......桐是熟练工种。她划拉了她的结果,然后一交,就上自习室去了。
任何一个方面的发展,它都不是单独的。没有其他专业的进步,只就大气科学,你想多进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比如卫星气象,你的卫星要是上不了天,那说什么不都是白搭吗?
自己对于气象的判断之所以准,那是因为经验。大家认为是在乡下做过气象员的原因,可自己知道,经验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叫大家用那种简陋的设备,短时间内做到精准的判断,那是不讲理的。
仪器就是观测者的眼睛,越是看的远,看的精细,得出的结论才越是精确。
她看着窗外丝毫不摇动的树叶,听着阵阵蝉鸣,听着隔壁教室传来的上课声,拿手边的草稿纸闪了闪风。
张大妈端着盆,盆里有半盆的水,她得给地面撒一些水,这么着屋里能凉快一些。
桐桐把脚一抬,张大妈就笑:"今儿光脚穿凉鞋来了?看来是真会下雨。"她朝外看,"报的是雷阵雨,可这雷阵雨......有几次是真的就下了?"
有这种情况,远远的听见雷声,那就是下雨的地方不远。有时候连雷声都听不见,就觉得不准。其实,很可能是局部下了,只是大家都不是那个局部地区。若是每次都不是局部地区,真的就会以为天气预报不准。
桐桐起身站在窗口,朝外看阴沉沉的云,"会下的。"
那得赶紧把拖把抹布之类的收了,雨水可真没有想象的那么干净。
说下就会下的,差不多放学的时间,就听到过光似得。
姚时行在
站在外面的台阶上,雨慢慢的大起来,风吹着雨滴溅到人身上,凉飕飕的。
姚时行院长回头看学生:"看看--都看看--只要掌握了知识,我们是可以测天之风云的!哪怕条件落后,但只要用心,只要肯钻研......一定可以!在我们落后的时候,我们国家广袤的大地上,有很多甚至连字都不识的'气象专家',通过经验指导着农业生产。可我们不能只靠经验,我们需要更准确的去预判灾害,这就需要更有知识,更有专业性的人才--你们就是这样的人才,也必须成为这样的人才。"
说着,他就往下走,站在大雨中,朝学生招手,"来!来感受雨,来感受风,来感受空气的湿度......抬起头,看天上的云,看远处的闪电......竖起耳朵,听那雷声,听那风声......"
桐桐跟着同学一起往下走,伸出双手仰头感受着。
睁开眼,眼前是刘开言穿着背心展开双臂在转圈,他大声的朗诵着:"下雨--是一种情绪--学会哭泣--安然如息--【1】"
"下雨--是一种表情--喜怒哀乐--涨满沟渠--【2】"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一句一句的接了起来。
"下雨--是一种诗意--撑伞远去--折伞归邻--【3】"
周学礼喊桐桐,"怎么不见你接一句。"
桐桐还没说话呢,姚院长就道,"为雨喜--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
"为雨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桐桐就笑,"我不为其喜,亦不为其愁,我更欣赏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下课了,放学了,该回家了,四爷等不到人,骑着车来看,远远的瞧见这么一群在这里淋雨吟诗。
他一到,撑着车子停在不远处,大家这才都停下来了,都朝着四爷就笑。
桐桐先是在雨里傻乐,四爷一招手,她就朝四爷跑过去,"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尤其隔着这样的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永恒--刹那--刹那--永恒--【4】"
四爷:疯的没够了是吧?
他挥手骑车带着桐桐远去,听见后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下雨--是一种相思--朝思暮想--却洒一地--【5】"
桐桐高声回对方:"我奔向你--是积攒了朝朝暮暮的思念......"
后面瞬间便传来更大的笑声。
四爷一边骑一边笑,这是属于文化人的一种非常纯粹的浪漫,有点傻,也有点可爱。
也难为桐桐这么一个大俗人,跟这么些带着一些理想主义色彩的人呆在一起,竟是也纯粹起来了。
这一路上,雨淋着,桐桐小曲子哼着。
到家后把韩翠娥给吓的,"怎么淋成这样了呢?"
桐桐还兀自欢喜,浑身都在滴水还过去抱了抱婆婆,然后蹦跶到孩子跟前捧着孩子的脸吧唧吧唧的亲了两口子。
当婆婆的:"......"我其实有点小嫌弃,看跟我这衣裳弄湿了。
那边孩子摸了摸妈妈湿漉漉的头发,"洗热水澡!快洗热水澡!"
好!洗个热水澡。
桐桐洗澡去了,当婆婆的这才说儿子:"你倒是没淋着,怎么把她淋那样了?"
不像话呀!再是大夏天,这么着也不行呀。
四爷怎么解释呢?她就说:"由着她去吧,人家说了,淋了雨了,就会想着给要出门的人提醒带伞。"
韩翠娥:"......"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这大学上的,人反倒是没以前稳重了。
她给熬姜汤去了,又叹气说到:"这么着也挺好的!你爸当年跟我们那少东家,上中学那会子,整天拿着报纸,念什么诗词文章的,念到高兴的地方,能闹腾一晚上。那么些学生,在一起又是国家又是时局的......桐桐现在,跟你爸那时候......是不是一样?"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是一样的。"都带着文化人那种清澈的愚蠢。
韩翠娥就很高兴,"我其实是很懂文化人的吧。"
"嗯!很懂。能欣赏他们这种纯粹,那就是知己。"
韩翠娥脸红了,却又非常急切的想要确定什么,"那这么说,我跟你爸算是知己。"
桐桐出来听了几句,这会子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笃定的跟韩翠娥道:"当然!你们当然是知己。最好的夫妻关系就是,你瞧着我好,我瞧着你好,你懂我,我也懂你。您跟我爸就有这么点意思。"
韩翠娥笑的特别欢畅,"真的?"
真的!
韩翠娥将姜汤递过去,"那这么说,咱俩也是知己。"
"那肯定呀!最好的婆媳关系就是,您看着我跟亲闺女似得,我看着您跟亲妈似得,咱俩也有这么点意思。"
四爷转身回屋了,这个肉麻劲儿上来,那是不分人的。跟自己肉麻自己接受的很愉快,可听着她跟别人肉麻,他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肉麻的结果就是晚饭婆婆做了桐桐爱吃的,用油渣给桐桐炒了一碗米饭。
当婆婆的笑眯眯的看着儿媳妇吃:"好吃吗?"
"好吃!"
"明儿包饺子,豆角青椒,成么?"
"多放两根青椒,我想吃辣一点的。"
行!
四爷:"......"就长了一张好嘴。
桐桐偷偷瞪他:知道什么呀?只好嘴行么?关键是我心好。
哼!
别哼呀!桐桐晚上偷偷跟他说,"好心的姑娘都有好报的,你看我!要不是我心好,能叫我碰上你?你就是老天给我最大的福报!"说完,还笃定的点头,下巴戳在他的肩头,叫人瞬间麻嗖嗖的。
四爷:"......"抬手一把盖在她脸上,"睡觉!"再肉麻下去今晚就睡不成了。
许是生活愉快,许是紧张的学习气氛中带着一种叫桐桐松弛的东西,叫她心理上有了一些解绑。以前放在心里的东西,她现在敢拿出来跟老师和同学分享了。
每周他们都会在一楼的大厅开一次总结会。
这一周她就举手说话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会议上主动发言。
辅导员抬手点了点桐桐,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心得体会,都可以说的。林雨桐是最沉默的,老师也从没主动点她发言。
有些人的沉默是一种谨慎,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是在那场运动中形成的本能,逢人别说留三分了,敢说三分就不错了。这不是谁的错,她拖家带口的,想的自然比这些没成家的要多的多。
但今儿要说话,老师就点了她起来:说嘛,想说就要说。
桐桐就起身了,才要说话,姚院长就示意:站最前面去说,没关系。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怕什么?
桐桐就站上去了,"我今天想说一点专业上的事情,也是我最近常常思考的问题。每次上实验课我就想,我们的气象哨只有那么高,我们的眼睛只能看见这一片,那么,我们就得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眼界受到了限制。可怎么能开阔眼界呢?人的视力范围,终是有限的。我们缺乏工具,缺乏监测仪器。虽然仪器不归我们制造,也不归我们研发,但是,如果我们不提出要求,那么其他的科研人员,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需求呢?"
姚时行微微点头,转身拿了笔,示意桐桐大胆的往下说。
桐桐就道,"比如云的观测,我们需要确定云量。可怎么确定云量呢,它太高了,离我们太远了......怎么测呢?光吗?什么光?激光行吗?如果激光可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激光照射云体的方法来进行测量呢?"
这话一落下,马上就有人接过话头。说话的是老八,他叫王进,今年十九了,就听他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从激光的发射到接收的时间咱们可以知道,云中反射点的距离能算出来,我们可以通过时间积分的方式......来确定云量的吧。"
说完,不确定的看桐桐,"是这个思路吗?"
桐桐点头,赞赏的对他挑起大拇指,"没错,理论上是行得通的。"说着,就看其他人,"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跟其他专业的老师和同学合作。学、研应该是一体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姚院长就问说,"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有啊!像是激光雷达,包括能见度的观测,天气现象仪,甚至于闪电定位的仪器。闪电定位仪器,应该能利用闪电辐射产生的声、光、电磁场的变化来检测出雷电的时间、位置、强度以及极性等一些列的指标......"
这天四爷站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子,没打搅她。只给一样等在外面的张大妈说了一声,"您告诉桐桐,自行车她骑,我先回,坐公交走。晚上夜校有课!"
好!
直到灯亮起来,大家才反应过来,说的晚了,已经快九点了。大夏天的,天黑的晚。晚饭到现在都没吃呢。
里面一有响动,张大妈才推门进去,"想起吃饭了?大热天的,再过两小时怕是饭菜都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喊桐桐,"小金说他坐公交先回,得去上课。你骑自行车回吧。"
嗳!真给说忘了。
回去之后,也是第一次,桐桐跟韩翠娥喊:"妈,咱家的芝麻盐还有吗?给我拿一罐子。"
去给同学吃吗?
嗯!给老师和同学吃。夹在窝窝头里,比咸菜香。
"这东西就是费芝麻,别的倒是罢了。给你们一人带一罐子?"
行!
四爷坐在桌前看着拿着书,今儿桐桐的话其实给了他一个灵感。
他问桐桐,"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都缺不了什么。"
什么?
"电子。"
桐桐一愣,扭脸看他。
四爷点头,"这东西现在主要集中在香江......但咱们现在的经济跟香江是不相融的,国内这个行业......是一片空白。所需都是进口!"
桐桐皱眉,一片空白就意味着开头是特别难的。
四爷点头,特立独行的都死的快,但是,"这不是说不能造。"
什么意思?
他点了点手表,"若是电子显示的大钟表呢?若是电子显示的小座钟呢?甚至是电子手表?"
"可要是私下干......之后惹来麻烦......"
四爷摆手,"为什么还要私下干,高校不仅能学和研,还有附属企业。这是研发投入生产的过度阶段,哪怕是实验性质的。"只要一开始,就有钱赚。凡是参与者都能分一杯羹,咱们安稳的捧属于咱们的一杯羹就可以了。
况且,学校赚了,内部就会加大研发,上面就会重视,也会加大对学校这个专业研发的支持力度,包括资金的倾斜。毕竟,电子这一块对以后各个产业的发展,意义绝不一般。
兼顾国家利益、集体利益、个人利益,能光明正大的事,我干嘛偷偷干?
桐桐:"......"好吧!是我格局小了,"这么说,咱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嗯!等着吧,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金镞一边翻小人书,一边说,"爸爸,我想要夹心饼干。"
当爸的:"......"好的,"过几天给你买。"今儿想吃肯定是买不起的。
才还气场两米八,一到真事上立马泄气。
桐桐给笑的趴在四爷的肩头,直不起腰来。
当然了,人家当爸的也有法子,"在院子里弄个土烤箱吧,给烤点零嘴吃。"
真就周末哪里也没去,搁在家里给盘烤箱呢。
孩子蹲在边上等着,一会子一看爸爸:"烤蛋糕吗?"
嗯!能烤蛋糕。
"晚上吃蛋糕吗?"
晚上烤箱干不了,吃的什么蛋糕呀。还得等几天。
桐桐就喊孩子,"来来来!过来,咱们吃点别的。"老家送来水蜜桃了,是铁柱送来的,后沟里的桃子今年挂果了,不多,但是确实是熟了。大队上的干部叫专门给朱有为和四爷送来了,家里就有了好几筐子。这玩意都熟好了,不好存放。周一他俩打算带去学校大家都尝尝的。
其他的挑特别软的,桐桐做了桃子酱,给孩子冲水喝。
可连着吃了两天桃儿,孩子对蛋糕的执念明显更大。蹲在半成品的土烤箱边上,还不时的吞一吞口水。小伙伴在门口喊,他也不出去,还哄人家,"我要睡觉--"
怕说有好吃的,大家都进来吃。
桐桐瞧孩子可怜,干脆去厨房,把土豆清洗了,去皮,切成条,切成片,然后用油炸,炸薯条薯片,出来之后什么也没撒,就是原味。
给婆婆了一份,给孩子了一份。
桐桐一边给孩子往出端,一边跟婆婆说话,"您尝尝,这个还行。"
用油炸的,肯定好吃,不用尝也知道。
金镞尝了一口,就眼睛亮晶晶的喊"奶奶......奶奶......还要芝麻盐......"
还知道蘸着芝麻盐吃更有味。
蘸上了芝麻盐了,他自己小小的尝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半口又给蘸一下,递给他爸嘴边。他爸张嘴就吃了,其实啥也没蘸上,但孩子觉得蘸上了,那就:"嗯!果然更好吃了。"
是吧?
金镞又蘸了一个尝了半口,剩下的半口肯定也可好吃了,递给妈妈。
当妈的没正行,连他那捏着薯片的两根小指头也含住了,"哎呀......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好吃呀?是肉肉吧?这是谁家的肉肉,这么嫩,这么好吃呀?"
"是爸爸妈妈心尖尖上肉蛋蛋......"
孩爸:"......"
孩妈:"......"
两人同时看韩翠娥:您给孩子教的?
韩翠娥不住的摇头:没有!没教!
没教?
真没教!
四爷:"......"将来长成一大小伙子,张嘴就这么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他瞪桐桐:都是跟你学的。
桐桐:".."我好冤枉!您得先问我那肉麻劲是跟谁学的吧?难道还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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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引自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